天啟七年七月二十九日黃石帶領救火營進入貴陽城這次入城儀式比在北京那次顯得更加隆重。救火營目前開出來的軍樂器除了鼓以外還有長笛和銅號現在就在黃石的身後救火營還有專門的指揮官按照一定的節奏把手中的儀仗棒上下揮舞指揮著緊隨其後的樂手。


    全營官兵在軍樂聲中浩浩蕩蕩地走入貴陽城門時他們的兩側盡是歡呼雀躍的西南百姓。現在黃石領軍用不到三個月就從福建趕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城。曆史上浙兵從南方調去遼東有大運河支持也走了半年多而西南強兵白杆兵更是走了快三年才到達北方。救火營此次的行軍給官員和百姓的感覺真的有如插翅而來一般當然他們不知道僅僅是救火營這一營兵黃石就花了好幾萬兩的銀子。


    有識之士知道過去這種距離的軍事調動就算是精銳部隊也要一年左右;而對於那些小民來說幾千裏外就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了。這個時代大多數的人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路程所以眾人口口相傳更是把黃石的部隊傳得神乎其神。


    但無論對於有概念還是沒有概念的人來說他們都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軍隊的行軍度是和部隊的精銳程度有很大關係的。從古至今似乎很少有烏合之眾能保持建製展開急行軍的反過來說能維持高行軍的部隊也從未聽說過有不能打仗的。


    黃石進貴陽前還記得自己上次在北京時遇到的情況在麵對整隊而來的救火營時圍觀的百姓也都顯得非常緊張和不習慣當時隨著東江軍的開進北京城中地百姓也漸漸失去了喧囂。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支前所未見地鐵軍。還有不少人謹慎地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所以這次黃石就事先對此作出了安排他一直大步走在隊伍的最前麵走進城門後不久黃石就緩緩把右臂抬起與上身平行跟著就深吸了一口氣一邊揮舞著拳頭一邊領著全軍齊聲高喊:“討匪安民!”


    “討匪安民!”


    “討匪安民!”


    全營官兵按照事先演練過的那樣齊步向前邁進的時候也在一直用官話朗聲喊著號子……


    早在走到貴陽官署前救火營和黃石就又一次被熱情的百姓包圍了。他們的遭遇與上一次在北京時相比實在是有之過而無不及比如倒黴的李根把總.現在他是把總了.就又被砸破了鼻子這次仍過來的是一串銅錢。


    總算擠開人群回到軍營後王啟年一邊脫盔甲一麵牢騷道:“真受不了這些百姓了看把我擠得這一身大汗還把我的頭盔上地虎皮都撕去了一片。”


    “這是義民。義民啊。”站在旁邊的張承業笑道:你這個加銜千總是不是也不想幹了?”


    “當然是義民了我一直就是這麽說的。”王啟年以最快度換好了戎裝他們幾個人一早就約定要去城裏喝酒。出門前王啟年先是把整整齊齊的軍服又拍打了一遍跟著又把頭盔的帶子解開重新係了一遍。把它在下巴上勒得緊緊的:“我是說我上半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義民啊。”


    張承業一邊和王啟年肩並肩地走了出去同時還大感慨道:“其實我們大明到處都是義民隻是他們不常遇到我們救火營罷了。”


    救火營官兵們紛紛去貴陽城中吃酒時黃石正帶著兩個內衛走入貴陽府官署。現在洪安通已經不能時刻護衛在他身邊了因為現在洪安通地工作已經變得很繁重。尤其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為了維持軍紀內衛已經被統統散到了城裏憲兵隊的總頭子自然也要去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黃石對今天這樣地情況倒是已經習慣了在他前世這種狂熱的場麵已經見過不少了——誰說我們的民族是麻木的?他們隻是沒有遇到足以讓人感動的真情而已。


    官署內張鶴鳴和吳穆正在等待黃石。


    黃石先問候了張鶴鳴老大人張鶴鳴也回禮並且問候了一番。黃石然後又和幾個月不見的吳穆寒暄道:“吳公公一路來貴陽。可真是辛苦了。”


    吳穆撫胸微笑道:“黃帥說笑了咱家哪裏辛苦?從南昌就開始坐船。黃帥才是真辛苦。”


    等黃石坐定後張鶴鳴咳嗽了一聲就直接切入主題:“萬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在黃帥抵達貴陽之前老夫和吳公公已經討論過平定西南之亂地問題了。老夫是聖上欽點的西南督師不敢不為國分憂這二十萬官兵就由老夫來統一調遣;吳公公是朝廷派來的監軍大使因此這四省的糧草輜重就由吳公公調撥、分配。”


    張鶴鳴說著就向吳穆那邊看了過去吳穆自然早已和張鶴鳴商量妥當他立刻微笑著點頭道:“好咱家一定盡心盡力絕不讓前線將士遭受饑寒。”


    張鶴鳴和吳穆瓜分了戰略決策和後勤補給這兩項權利後跟著就又向黃石看了過來:“黃帥提督四省軍務這克敵製勝、平叛安民就全靠黃帥的虎威了。”


    說完之後張鶴鳴還向黃石拱手一禮黃石連忙避席站起來遜謝道:“不敢張大人言重了這全是末將本分。”


    黃石早就知道張鶴鳴和吳穆會商量出來這樣的一套指揮體製。自從大都督府被關閉後大明的軍事指揮基本就是這個框架的。監軍文官負責大地總體戰略兵力部署、還有在什麽時刻、什麽地點和什麽敵人打仗也都是文臣決定的;監軍太監負責全軍地糧草供應、軍餉的放、以及各種輜重和武器的運輸和分配;而具體的攻城、防守、排兵布陣、野戰克敵這些工作都是武官地。


    文官想出來地這套體製黃石一直覺得很秒如果能打勝仗的話功自然是負責戰略的文臣中國自古就高度強調戰略的決定性作用尤其以文官為甚;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勝利後監軍太監的功勞自然也少不了;而武將的功勞隻根據人頭來算。


    而如果打敗了的話。那這個時候文臣就不承認戰略的巨大指導意義了戰敗的罪責肯定要由武將來背因為武將是具體指揮戰鬥過程地肯定是這幫丘八把好好的計劃搞砸了;如果武將戰死了那文官一般也能把責任推給監軍太監肯定是這幫閹豎貪汙了盔甲、軍餉要不就是他們出於本能的害人習性而沒有給軍隊足夠的糧草才導致了失敗。


    不過讓黃石感到很高興的是負責後勤補給的是吳穆。這樣福寧軍的補給必然能得到充分保證。讓吳穆完全不貪汙是不可能地因為這完全不符合大明的潛規則不但太監係統要而且文官係統也等著吳穆來分配。但隻要吳穆坐在這個位置上那黃石就無需擔心他會缺了自己的補給吳穆就是貪汙也隻會去貪其他將領的。


    雖說吳穆地工作負擔不如黃石這麽重但其實他的這攤子活也並不輕鬆。四省二十萬明軍的大筆糧草、協餉、物資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分這塊蛋糕呢。負責分配蛋糕的吳穆不但要保證大部分文官、武將都吃得滿意而且還要控製著不要讓他們吃得太多以致把大軍完全吃垮了。


    最輕鬆的工作當然非張鶴鳴莫屬。打仗自然是黃石去拚命吳穆貪汙的時候也肯定不敢少了張鶴鳴地那一大份蛋糕。張鶴鳴的唯一工作就是安全地坐在貴陽城內看著地圖……或者根本不看地圖地設計出各種戰略計劃然後交給黃石去執行。


    現在張鶴鳴、吳穆和黃石三人就是按照大明軍隊的傳統組建起平定奢安之亂的新三駕馬車。嗯。更貼切的比喻或許不該說是三駕馬車而是一匹馬、一個車夫和一個指路人。就算指路人指的是懸崖第一個掉下去的也是馬而後兩者也都還有機會跳車。


    指路人張鶴鳴分配好工作後就開始詢問馬匹的意見了:“黃帥以你之見這奢安之亂該如何平定呢?”


    事關馬匹自己地生死大事黃石當然抖擻精神。把一路上早已經反複思量過的想法和盤托出:“張老大人末將以為。奢崇明、安邦彥二賊互為犄角以往官軍攻永寧賊則安邦彥不是盡起其眾出水西來助就是騷擾官軍之後;若官軍圍攻水西賊則奢崇明必定四麵出擊力圖為水西賊牽製王師、並向水西運進糧秣故此王師雖然居此數年徒勞無功。”


    黃石停頓了一下看著張鶴鳴地臉色隻見張老大人隨即陷入了沉思大概是正在回憶過往的戰爭經過。良久張鶴鳴神目一張頜道:“黃帥記得不錯與老夫之見暗合。”


    和張鶴鳴取得對戰略上的共識是討論戰略問題的第一步眼見頭一關通過了黃石吸了口氣就開始第二輪闖關活動:“張老大人謬讚了末將愚鈍有些胡思亂想敢請張老大人指點。”


    張鶴鳴撚著胡須笑了一下似乎對黃石的表現還算滿意:“今日本就是開誠布公的商討軍務黃帥但講無妨。”


    “張老大人明鑒官軍隻要能先剪滅水西、永寧兩賊中的一路則餘下的另一路也就不必為慮了此乃分而治之之策。因為末將以為我大明王師可取道播州(遵義)然後強渡赤水光複赤水衛隔絕南北然後張老大人要想先打水西、就打水西要想先滅永寧就滅永寧。不知張老大人意下如何?”


    張鶴鳴瞪了瞪眼轉身叫道:“取地圖來。”


    隨從把地圖送上後黃石就給張鶴鳴還有吳穆仔細講解起他的看法來:“西南用兵全看糧草若糧道不暢縱有雄兵百萬亦無能為也。故末將意圖以播州為存糧大營此地我軍可以依托湘江水運糧食、兵員甚是便捷。”


    從遵義向西。沿著赤水就可以水6並進直抵赤水衛。此地位於赤水河北岸就好象是天然的護城河一般形狀類似一把插入叛軍接合部的尖刀正好把水西地區和永寧地區一分為二。


    “張老大人、吳公公我大明對水西、永寧兩賊四麵合圍此乃王師堂堂之勢也賊不動則已動則必被四麵環攻;而兩賊居內無論王師從幾路攻之。其都能憑借地利拖延時日而先集兵於一路逆襲使單路王師寡不敵眾……”


    黃石說的實際就是戰略包圍和內線作戰的各自優勢罷了。和大明對後金的戰爭很像奢崇明、安邦彥聯盟也是利用戰鬥力的優勢進行著連續地內線作戰一次次化解大明地四麵絞殺。而在這個時代因為通訊手段的關係。戰略包圍網上的協同一直很成問題如果戰鬥力具有劣勢的話很容易被內線敵人不停地打成各個擊破的戰果。


    “若我大明王師能據有赤水衛則我大明在內。奢崇明、安邦彥兩賊反倒在外無論他們如何竄動都會被赤水衛看得一清二楚。張老大人也就可以先選一而消滅之剩下的一賊也就孤掌難鳴了。”


    黃石說完後就滿懷希望地看著張鶴鳴等著他的最終決斷。


    從武官的角度來說黃石必然會把他心目中最好的計劃奉獻出來。因為這事關他地生死。但張鶴鳴的選擇就比較多了文官接受武將的看法叫從諫如流自然是他有度量勝利了自然也是頭功;但就算不接受那也是高瞻遠矚、睿智地現了武將計劃中的魯莽之處。


    張鶴鳴經過長期的思考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黃帥之言有些操切魯莽了。這赤水衛深入永寧、水西腹地距賊近而距吾邊若事先興大軍直抵播州。兩賊必能後先至一旦叛軍設防郝水。興兵播州不過是徒勞吾師罷了;若派一股精兵直趨赤水就算一時得手也會被兩賊南北夾擊等吾大軍至播州時先鋒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黃石早就想好了腹稿所以張鶴鳴話音才落他就補充道:“張老大人末將手下有三營精兵其中盡是豪傑之士末將以為可派一營直趨赤水然後通過赤水河為他們囤積糧草他們必能抵擋大隊賊軍直到王師主力到達。”


    聽完黃石的話以後張鶴鳴又思考了半天還是再次搖了搖頭:“兵法有雲先為不可勝在我後為可勝在敵現在我大明四省協力二十萬王師把水西、永寧二賊圍困得水泄不通此正所謂不可勝之勢眼下隻要安心等待兩賊露出破綻便是可勝敵之時了。”


    “張老大人奢崇明、安邦彥二賊都是土官和四省的土司們多有姻親關係私下售給他們糧秣地的叛賊不知凡幾這曠日持久地圍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啊。”黃石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他覺得這個包圍網根本就是四麵漏風這麽一大片叛軍活動區二十萬明軍根本就照顧不過來更不要說這些明軍中還有不少立場都很可疑。


    至於張鶴鳴的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黃石就更不同意了二十萬明軍一線展開這條環形包圍網上就處處都是破綻。這裏和後金麵對的形勢也是一樣奢崇明、安邦彥因為四麵受敵所以沒有時間向任何一個方向展但兩軍長期對峙下去隨時都有被敵人竄出來抄掠一番地可能。


    最根本的是張鶴鳴的通盤戰略就是什麽都不做一心坐等對方犯下致命錯誤。在黃石看來這根本就是觀望養敵還不要說對方養精蓄銳後殺出來時你能不能頂住隻說這麽鬆鬆垮垮地坐在貴陽城裏一點軍事壓力都不保持那對手又怎麽可能會出現破綻呢?


    此時張鶴鳴仍在低頭看著地圖人都快趴到桌子上了。吳穆有心幫黃石說兩句話就在一邊咕噥道:“不知道湘江水量如何也不知道赤水河水量如何到底能支持多少兵馬作戰?”


    黃石感激地看了吳穆一眼衝著仍在觀察地圖的張鶴鳴說道:“好教吳公公得知這湘江水量甚大足以在一個月內囤積起數萬大軍所需。而赤水河水量亦不小。至少能支持三千人作戰。”


    吳穆大聲地說道:“如此咱家就放心了。”


    張鶴鳴此時還皺著眉頭凝視著地圖上的赤水衛雪白的長胡子也拖到了桌麵上過了很久、很久張鶴鳴抬起頭來正色說道:“終是行險不妥不妥。”


    見黃石又要爭辯張鶴鳴擺手道:“黃帥報國之心老夫很了解但以老夫之見若定要攻打赤水衛地話。最好還是先雲集大軍於播州調集好糧草再一舉克服之。”


    “張老大人積聚四省官軍於播州勢必曠日持久怎麽也要三個月以上而永寧、水西距離赤水衛都隻有幾天之遙等官軍雲集於播州後赤水叛軍的防禦已固。攻下赤水恐非易事啊。”


    “那就要看黃帥的武勇了如果黃帥都攻不下赤水衛那恐怕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能攻下了。”


    “張老大人兵法有避實擊虛之說。現在我大明官軍雲集貴陽、威清等地安邦彥的主力都被吸引在這裏而奢崇明也都被川軍、軍牽製在西北方。末將認為還是現在以奇兵直下赤水必能成功。賊兵驚覺趕回赤水怎麽也要十日以上此時我軍城池已固糧秣充足可有必勝之期。”


    “世上哪裏有必勝之說。黃帥大言了。”


    “張老大人責備地是末將狂妄了但十者而有九勝。”


    “終非萬全之策!”張鶴鳴緩緩地坐回到了自己地椅子上大搖了一通腦袋:“為不可勝在我以待可勝之在敵方為堂堂正道。”


    “張老大人……”


    “好了。”張鶴鳴不急不躁地打斷了黃石急迫的辯解語重心長地教誨道:“黃帥不是本兵倚老賣老。實在是黃帥你還太年輕了年輕人就是有些輕浮。唉。黃帥你就是怨恨老夫也好這兵凶戰危實在是操切不得。”


    黃石鼓了鼓嘴終於一躬到地:“多謝張老大人指點令末將茅塞頓開。”


    ……


    天啟七年七月明廷一個禦史彈劾袁崇煥“前不救朝鮮、後不救錦州頓兵不戰、暮氣難鼓”內閣亦認為袁崇煥“不救錦州為暮氣”袁崇煥因此請辭去遼東巡撫一職。天啟下令停止繼續追究袁崇煥任上的責任按告老還鄉例賞給袁崇煥作為兵部侍郎地那份退休費寧錦戰役的餘波就這樣不引人注目地平息了。


    隨後大明兵部尚書閻鳴泰開始親自過問遼事閻鳴泰立刻分遣使者安撫蒙古各部向他們保證大明絕不會與後金議和。


    得到大明再三保證後蒙古各部終於還是選擇相信大明地一貫國策喀喇沁蒙古本已經與後金公然結盟並交換了誓書。但得到閻鳴泰的保證後遣使向皇太極宣布盟約作廢並隨即和巴彥蒙古一起出兵攻打遼北和科爾沁蒙古後金平靜了僅僅六個月的北線終於再次掀起戰火。


    ……


    八月五日磐石營和選鋒營都抵達貴陽同時長江航運還把福寧鎮一個多月前生產出來的軍器運送來一些。


    黃石從箱子裏撿起了一個金屬筒刷地一下把它拉長然後閉上一隻眼把金屬筒放在另一隻眼前雙手扶著它輕輕地調節著金屬筒地長短同時緩緩轉動身體把周圍的景物盡數收入眼中。


    “很好。”黃石把金屬筒從眼前拿了下來把它交給了一邊的賀定遠同時讓賈明河等人也都從箱子中拿起一個:“這個東西叫望遠鏡。


    黃石一個個手把手地教他們使用望遠鏡讓手下們試著用它看周圍的景物:“如果感覺看不清就輕輕地把它拉長或是縮短一點直到看清你要看清的東西為止。”


    賀定遠微微張著嘴把左眼閉得緊緊地一聲不出地看著望遠鏡。看了一會兒賀定遠突然伸出右手往前麵的空中猛地抓了一把……毫無疑問賀定遠這一把抓了個空。賀定遠另一隻手放下望遠鏡之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抓空的那隻手那隻手此時仍握緊成拳懸在半空中:“真地就像是在眼前一樣啊。那群山、樹木還有小鳥。仿佛觸手可及啊。”


    其他幾個人也都先後放下了望遠鏡他們的臉上也都滿是驚奇之色。選鋒營的營副蒲觀水率先開口道:“大帥此物真乃軍國利器啊足可抵探馬數百!”


    “就是末將也這麽看。”賈明河說著又舉起望遠鏡看了看一邊看一邊嘖嘖稱讚道:“往日要是這麽遠的距離樹林、草叢裏有沒有人根本看不見而探馬走近了賊兵可能又會縮到草叢中去。一個不小心就現不了現在有了此物敵兵根本就無所遁形嘛。”


    “嗯除非他們一直在草裏躲著不過那樣他們就什麽也看不到了。”賀定遠聽賈明河這麽一說也把望遠鏡又舉了起來他看了看樹林後又調頭去看自己地軍旗:“大帥有了這個望遠鏡後。我軍地旗語也可及數裏之外了確實是好東西啊。”


    “好了把望遠鏡先都放回到箱子裏麵去。”黃石一聲令下他的部下們就把手中的裝備都放了回去。這次福寧鎮一共給黃石運來了十具望遠鏡。黃石一時還沒有想好怎麽分配這些珍貴的物資但有一具的用途是毫無疑問地。


    這次後方除了送來望遠鏡外黃石還收到了其他一批箱子不過現在他急著去辦事所以隻有等回來以後再打開了。


    前天選鋒營到達後張鶴鳴又召開過一次三駕馬車會議但他還是想把黃石的三個營集中在貴陽以策萬全。據張鶴鳴所說。隨著黃石的到來威清前方的叛軍又增加了因此貴陽地壓力又變大了黃石這樣的猛將自然還是要留在貴陽以備敵襲。


    可是在黃石看來這根本就是對手因為自己大軍到來受到刺激而做出的應激行為。所以他再次提出要奇襲赤水衛趁叛軍的注意力被吸引在南北兩翼時把他們從中一舉切開。


    上次會議時由於黃石地再三要求張鶴鳴似乎也稍微有些心動。就建議召集明軍主要將領對此進行討論但黃石堅決反對這個主意。雲集於西南的明軍中有太多地土司將領了。黃石對他們地忠誠一直持懷疑態度過去作戰中屢次出現土司軍臨陣倒戈現象暗地裏給安邦彥通風報信的人黃石相信也不在少數。


    黃石把公務忙完後又來拜訪張鶴鳴尚書手裏還拎著一支質量最好的望遠鏡。這個禮物看起來很不錯張鶴鳴對望遠鏡這個東西也是愛不釋手站在院子裏興致勃勃地看了又看把黃石晾在了一邊好久。


    張鶴鳴放下了望遠鏡後出了一聲真誠的感歎:“紅夷還是有不少好東西地很值得我們大明學習。”


    接著張老頭低頭把手裏的望遠鏡擺弄了一番突然抬頭急切地問道:“這是黃帥從紅夷那裏買來的還是我們自產的?”


    “回張老大人話是末將……”黃石簡要介紹了一下德斯蒙這個人告訴張鶴鳴這個荷蘭人已經加入了大明軍籍而且他在福寧鎮也就是一個技術指導這望遠鏡從鏡片到外殼都是富寧鎮的工匠製造出來的。


    “很好此等軍國利器終歸不能控於紅夷之手。以老夫之見這望遠鏡應該在大明各個軍鎮推廣等兩京工部和各個軍鎮都能製造它以後這望遠鏡才真正是我們大明地軍器。”


    張鶴鳴沉吟了一下又補充道:“黃帥老夫見過紅夷大炮那個東西也是威力驚人。你身為閩帥平時要多派人去刺探紅夷看看他們還有什麽好東西我們或買或學總之都要變成我大明的才好。”


    “回張老大人話末將的軍鎮中已經招募了好幾個泰西人了除了這望遠鏡還有鑄炮師傅製造紅夷大炮的技巧福寧鎮也知道了一些……”一旦開戰遲早會被張鶴鳴覺所以黃石也沒有必要避諱就把鄧肯等人的情況也說了說。


    張鶴鳴撚須而笑:“取長補短自古就是上上之策。蠻夷於我華夏。也多有攻玉之效。黃帥畢生與蠻夷作戰能有如此胸襟實在了不起老夫深感欣慰。”


    “張老大人謬讚了。”


    黃石謙虛過後兩個人之間一時出現了段冷場張鶴鳴又上下打量了黃石幾眼然後自顧自地走向後院的涼亭:“黃帥請跟老夫來老夫有些心裏話想和黃帥一敘。”


    等四周無人後張鶴鳴就淡淡地問道:“黃帥以為王化貞如何?”


    黃石一愣跟著就俯道:“張老大人。末將是國家大臣如果這問題是張老大人以兵部尚書的身份相詢末將自當直言;但若張老大人是私下問話末將曾身受王公之恩不願意言其之非。”


    張鶴鳴聽了後連連點頭好久後才輕聲歎息道:“說的好啊。”接著張鶴鳴突然又提高了聲調:“那黃帥以為孫承宗如何?”


    黃石又是俯身拱手沉聲回答道:“回張老大人。孫閣老胸襟廣闊乃真君子、大丈夫也末將亦曾受孫閣老知遇之恩此事不敢一日或忘。”


    張鶴鳴聽了後微微一笑。似乎黃石地回答完全在他的預料中張鶴鳴抬起官服坐在了涼亭地長椅上同時把袖子一撫:“黃石你坐。”


    “謝張老大人。”


    “以後你我私下見麵大人二字就不用再提了。”


    “多謝張老。”


    等黃石坐下後張鶴鳴語氣平淡地說道:“王化貞本是個人才可惜誤入歧途。唉實在令人痛心。嗯也是熊廷弼害了他那個熊廷弼真是死有餘辜!”


    當年廣寧慘敗案張鶴鳴就是主審官黃石正考慮怎麽應聲時張鶴鳴卻隻是一頓就又講道:“當年是老夫我舉薦地王化貞。他雖然有負國家所托但一顆為國的心確是好的。他提拔了你和毛帥就足以證明這點。”


    “張老說的是。”黃石低頭小聲答應了一句。


    “孫承宗也是老夫舉薦的黃石——”張鶴鳴沉聲叫了一聲黃石也聞聲抬起頭來張鶴鳴正嚴肅地看了過來:“黃石你是我們東林的人!”


    “張老說的是末將當然是東林的人。”


    “老夫已經注意你很久了你和毛帥都能不忘本堅決不給魏閹立祠這就很好說明你生性純良忠義雙全。”張鶴鳴當然是絕對不給魏忠賢立生祠的而且他還盡可能地阻止周圍地人給魏忠賢立祠。對於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魏忠賢手裏既沒有什麽把柄也覺得無必要和一個半截入土的老家夥死磕就由他去了。


    “南京鑄幣冤案閹豎又想趁機陷害忠良雖然老夫誓死和他們周旋但也有勢單力孤之感。當時黃石你能挺身而出也讓老夫很感動。”


    “張老真的是過獎了。”黃石聽得額頭上都要冒汗了。為不立魏忠賢生祠誇獎自己他覺得還算靠譜而南京鑄幣案從頭到尾就不是什麽冤案。東林黨的那些錢幣導致了大範圍的南方百姓拒收嚴重打擊了國家的信用而且那些錢黃石也都見過質量真是惡劣到了無以複加地地步了。


    記得當時柳清揚就對黃石評價道:這種“真”錢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如果任由東林黨鑄造下去那一定可以讓製造偽幣的人統統破產徹底消滅大明的所有假錢。而張鶴鳴所謂的“誓死周旋”除了能說明他是一個死硬到底地老牌東林黨棍外什麽別的也說明不了。


    其實黃石和柳清揚都有所不知曆史上等東林黨重新掌權後崇禎一朝的錢幣就是大明有史以來最差的一批鑄造的銅錢號稱比鉛還黑、比紙還薄。在連續的嚴重拒收事件生後東林黨還采用國家暴力機構逼商人認購“真”錢以致當時一聽說朝廷又鑄錢了兩京地商人就會蜂擁逃出城去直到風聲過去後再回來經營買賣。


    “黃石你立功心切老夫是很理解的但兵法有雲:驕兵必敗。老夫不讓你出戰也是對你的一片愛護之心。”


    “張老說的是。”


    “兵法有雲:士卒孰練?廟算孰多?吾由此而知勝負矣。黃石你的兵練的很好但過於心浮氣躁所以這廟算一層老夫定要再算、三算!”


    “張老高見。”


    “兵法有雲: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不動如山動如雷霆!所以黃石你一定要沉住氣不要莽撞從事。”


    “張老……”


    “兵法有雲:……”


    “張……”


    教育了黃石一番後張鶴鳴又深吸了一口氣:“黃石你若能答應老夫三件事老夫就放你出擊。”


    黃石精神一振連忙抬頭道:“張老請講。”


    張鶴鳴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出兵後不可飲酒你能否。”


    黃石先是低頭沉思了一下接著才抬頭大笑道:“張老放心末將能做到!”


    又是一根手指:“第二不可貪功冒進凡事三思而後行你能否。”


    “末將能!”黃石毫不猶豫地點頭應是。


    張鶴鳴把第三根手指也舉了起來:“最後一條你一定要仔細聽老夫說。老夫要你先到播州安營紮寨深根固本先為不可勝在己;然後多方偵探務必要確認敵軍沒有防備後才可出動這叫後為可勝在敵你可能做到?”


    “張老高見末將定當如此行事。”黃石嚴肅地一口應承了下來。


    張鶴鳴撚須良久似乎還有些不放心於是就再次補充道:“兵法雲人死不可以複生國亡不可以複存。黃石你若聽老夫之言必能萬無一失切切。”


    黃石起身向著張鶴鳴深深一躬雙手抱拳朗聲說道:“張老的金玉良言末將一定牢記在心等末將到了播州後一定先偵查再偵查反複確認敵軍確實無備後再出兵赤水衛。”


    “好”張鶴鳴大喝一聲跟著就撫須微笑道:“如此你就可以去了……但若敵無隙可乘黃石你切不可冒進。”


    “末將遵命。”總算從張鶴鳴無窮無盡的囉嗦中脫身出來了黃石真感到呼吸都暢快了幾分。


    從張鶴鳴那裏告辭出來以後黃石就一路小跑回自己地營地跟著就立刻召集了部下召開緊急軍事會議。張鶴鳴會在接到黃石的進一步報告後考慮調派其他明軍地問題。黃石現在能指揮的除了自己的嫡係外張鶴鳴又從貴陽城裏抽出了兩個營交給他指揮。


    “兵貴神賈明河和選鋒營繼續休息我今晚就率領救火營、磐石兩營和貴陽四千官軍去播州建築大營同時向吳公公請求調撥糧草。等第一批糧草到位後賀定遠立刻帥磐石營渡過赤水向赤水衛做大規模火力偵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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