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可否將這支筆給我看看。”路提學注意力被秦川手中的狼毫完全吸引。


    “我本就打算將這支筆送給老師的,老師隻管拿去。”秦川微微笑著。筆頭的毫毛,有一根極為細小的黑狼尾毛變白,那是剛剛他寫下這兩句詩時才發生的事。


    秦川寫字時,同樣在內視泥丸宮,發現那支筆上微弱的白光在他寫字時,竟分出一絲流入狼毫筆頭,傾注在白紙上的文字中。


    那一根黑狼尾毛正是載體,於這個過程中由黑變白,應該是浩然正氣帶來的影響,誕生的特征。


    想來一絲白光作為浩然正氣,寄托在了血肉飽滿的兩句詩中。


    因此關鍵不在於狼毫,而在於體內泥丸宮的那支筆。


    隻是分出那一絲白光後,體內筆的虛影像是被榨幹了最後一絲水分,從沉寂變得近乎死寂。


    路提學接過狼毫,仔細端詳。整支筆的造型有種行雲流水般的自然,筆杆是柘木做的,堅硬耐用,紋理舒服,筆頭像是狼尾毛,可比東北上好的黃鼠狼尾毛更好,兼具“尖、齊、圓、健”四德,完全稱得上“策目穿如劄,毫鋒銳若錐”。


    文人愛逼,乃是天性。路提學見得這狼毫實為上品,實是愛不釋手。可他也由此看得出這狼毫是新製作的,不是哪位修成浩然正氣的大儒,常年使用,使其受浩然正氣熏陶,成為一支可令鬼神辟易的儒門名器。


    因此這浩然正氣的源頭不是筆,而是秦川這個人。


    秦川果然無意中修煉出了浩然正氣。


    路提學正色道:“留仙,我沒想到你居然修煉出了正氣。我儒門子弟筆下有正氣,便如同道門釋門弟子有了法力。憑此可以鬼神辟易。不過浩然正氣,和法力到底不同,其誕生積累,如何修煉,即使當世頂級的大儒都說不清的。接下來的路,還是要你自己走。不過,憑我多年的閱曆,猜想這正氣應當與自身所作的文章是否血肉飽滿,道理深刻有關。你若是學問精進,念頭剛正,自然能養浩然之氣在身。不過浩然正氣能防鬼神,防不得小人。所謂不怕鬼害人,隻怕人害人。人心之毒,甚於妖鬼,你要切記了,行事往往要思安思危思退,莫要學周汝賢那樣,做人做事一往無前,須知剛過易折。”


    “多謝老師提點。”秦川十分確定,他根本沒修出什麽浩然正氣,源頭在體內那支筆。


    隻是看來路提學也對浩然正氣是一知半解的。


    這時路提學又捧著“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兩句詩,低聲吟誦,細細咀嚼,隻感覺是傳世名篇,讀之餘韻悠長,如飲美酒。


    他又把酒席上的殘酒倒了一杯,一飲而盡,笑道:“好文章當下酒。”


    古人有以漢書下酒,路提學此刻也不遑多讓了。


    但是在他細細咀嚼兩句詩時,秦川分明感受到一絲質樸的氣息從路提學身上散發出來,進入他體內泥丸宮的那支筆中。


    原本虛幻,近乎死寂的筆,仿佛幹涸的土地,遇上了一點水,瞬息間將其吸收得幹幹淨淨。


    秦川明顯能感覺到,適才筆失去的一絲浩然正氣,應該補回來了一點。


    他猜想那一絲質樸的氣息明顯不是浩然正氣,應當是路提學領悟文字真意後產生的文氣,正可以補益體內的那支筆。


    正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秦川似乎摸到了一點關竅。


    路提學感慨道:“此去京城,我當以留仙兩句詩為座右銘。不過下次咱們相見,你可得把這首詩補全了。”


    秦川微笑:“自當如此。”


    他想著肯定不是什麽人都能通過誦讀那兩句詩與文字共鳴,產生文氣,多半得是路提學這等飽學之士才行。


    這些可以往後慢慢摸索。


    路提學既然以此為座右銘,他的身份,肯定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屆時見到這座右銘,生出感慨,說不得萬裏之遙外的秦川體內那支筆也能受益。


    此事,日後總能見出分曉。


    秦川倒不是想修煉浩然正氣,而是敏銳意識到正氣可以辟邪,如果他與這世間的鬼神為敵,正氣肯定能發揮出重要作用。


    當然,秦川本身也不懼神明。正氣的重點是對付鬼物。


    往後練功之餘,秦川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摸索掌控體內的筆,總不能寫一篇字,便要注入正氣在其中。


    這一點得摸清楚。


    應該不至於什麽文字,都會注入正氣。


    文以載道。


    正氣的誕生或許與道有關。


    路提學又握著狼毫把玩,好一會才戀戀不舍道:“留仙,這狼毫珍貴,我不知你哪來的,還是你留著自用吧。京中繁華,世間奇物應有盡有。為師的官位不低,這些筆墨用具,自是不缺的。”


    他雖然很是喜歡這支狼毫,可心知秦川出身貧寒,能有這樣一支筆不容易。秦川能毫不猶豫將其送出,足見心意。


    心意他收到了便是,禮物可以不拿。


    何況,他也沒給秦川準備什麽禮物留贈。


    秦川還有好幾支同樣狼毫,藝術成分都很高,這支狼毫乃是他本就打算送的,自無收回的道理。


    何況浩然正氣的根源在他體內的筆,而不是外物。


    他留著這支筆意義不大。


    秦川:“老師不必客氣,這支筆不是我買的,而是我自己做的。你瞧,我這還有一支。”


    他取出另一支狼毫,跟先前那一支筆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那根白毛。


    隻是秦川有體內那支神筆,往後把自己的狼毫筆頭全寫白了,都不是沒可能。


    路提學細細觀詳,兩支筆果然造型手法一般無二,區別隻在那根白毛。


    他知秦川既然修煉出浩然正氣,那根白毛有沒有都無意義。而且留著,也是對秦川這個得意學生的念想,可以睹物思人。


    “古人雲,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今留仙贈我一支筆,亦使我忘不得江南了。”路提學撫須而笑。


    兩人寒暄一陣,時辰不早,路提學當出發了。再晚,就去不得最近的驛站,需要遲一日再出發。


    於是秦川向路提學告別,回到外城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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