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人敵天下,何所道哉。”


    秦川輕輕的話語聲,回蕩在天牢最深處。


    黃夢失神不已。


    秦川以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了最霸道的言語。而且絲毫不顯得突兀。因為諸子百聖,無一不是這樣的。


    為了心中的道,即使天下人反對,皆始終如一。


    亞聖將布道!


    黃夢忽然明白了,亞聖的新學不隻是要在理學之外,再開辟一門新學,而是要與理學為敵。


    亞聖的新學不是對理學的補充,而是顛覆?


    理學發展到如今,最核心的觀點便是“君臣大義”。


    秦川那句“陛下欲反乎。”


    正是對君臣大義的強烈抨擊。


    這一刀看似狠狠斬向了梁帝,何嚐不是斬斷了“君臣大義”的鎖鏈。


    而且秦川看似莽撞的一斬,實則很巧妙,乃是以天下大義斬君臣大義。


    可那隻是暫時的。


    一旦滿堂的理學之臣回過神來,或者在梁帝的引導下,他們會明白秦川的真正目的。


    屆時秦川會遭到天下的反對。


    天下,不是天下人。


    因為真正掌控天下的其實是理學之臣,梁帝能操縱朝堂四十年,乃是因為理學將他抬上神壇。


    皇帝天然的“君臣大義”加持,使梁帝麵對大臣,戰無不勝。


    “何苦如此,為天下人拋頭顱灑熱血,可是天下人未必記得。”黃夢很清楚,這種事是吃力不討好的。


    僅是在理學身邊,發展一門小派別的學問,補充理學的不足,秦川一樣能成為聖人,一樣能享盡風光,一樣能被後世尊崇,入眾聖殿,成為人人仰望的秦子。


    但是秦川選擇了最艱難的路。


    這一路會非常孤獨。


    一旦失敗就是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時,陰暗潮濕的地牢裏,響起周正的腳步聲。


    一個老者手捧黃冊,蒼老熟悉的聲音響起,


    “皇恩浩蕩……殿試一甲第一名秦川。”


    這個聲音正是剛剛卸任的大宗伯發出的。


    他剛在大殿上,念出秦川的文章,現在又親自念出秦川的殿試名次。


    結果並不出乎意料。


    可是時間地點很出乎意料。


    “恭喜了,狀元公。哎……”大宗伯高震眼神極端複雜地看向秦川,說完恭賀之言,又輕輕歎息一聲。


    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間無。


    而這位古今唯一的六首狀元,此刻正在天牢裏。


    恐怕古今再無人有此際遇。


    天下讀書人最風光時,莫過於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可天下讀書人最狼狽時,莫過於墜入無間詔獄,天牢最底層。


    這一刻秦川集合了讀書人最風光和最狼狽的時候。


    高震心中如何不複雜難言。


    “大宗伯不必為我憂心,夫子尚有陳蔡之困,何況於我。”


    高震道:“給你宣讀完這一道旨意,我就徹底卸任了。”


    秦川微笑:“這也是好事。”


    兩人對話間。


    不遠處一間密不透風的牢房裏,傳出巨大的跺腳聲。


    砰砰砰砰。


    黃夢心神震動。


    這種感覺跟上次老君觀地龍翻身時,頗是相似。


    可那時候是天地偉力所致。


    眼下竟像是人力?


    秦川耳力驚人,在這天牢深處,他施展元神之力也不是很輕鬆,剛才戲弄江衝,耗費了一些精神。


    此刻他僅憑耳力,來判斷那間牢房的場景。


    其實他有一世當了許久的瞎子,聽聲辨形,到了有如目視的地步。


    前世的經驗本能般作用起來。


    他腦海裏顯示出那個密不透風的牢房裏的場景。


    一個人影在裏麵練功,步法、身法、拳法、腳法……


    各類武學都在對方舉手抬足間展示出來,恐怖的肉身之力,激蕩空氣,產生出音爆,隻是天牢的密室堅若精鋼,且他那間密牢,還經過了特殊的加持,更是牢不可破,將音爆的威力拘束在密牢裏。


    如此一來,給他創造出一個類似海底般的條件。


    修煉武道,將會大有裨益。


    前提是肉身能承受住那樣的恐怖壓力。


    還好有密室封堵,否則那拳腳產生的音爆傳出來,即使普通的武者,都很難承受。


    “大宗伯,你傳完旨意,沒別的事,該回去了吧。”江衝出來,陰陽怪氣一聲。


    高震斜睨他一眼。


    秦川道:“江大人,我想去見見那位練功的先生。”


    江衝:“狀元公,那牢裏關著的是一個老怪物,脾氣可不太好。你要是去見他出了什麽事,我可說不清楚。”


    秦川微笑:“我是自願去的,有高先生作證,有我同鄉黃兄作證。這樣一來,伱就沒嫌疑了。而且我要是真出了什麽事,豈不是讓你更好交差。”


    江衝看著秦川,“狀元公當真自願去見那個老怪物?”


    高震有心想要阻止,可是念頭一轉,秦川此舉必有深意。


    眼下他無法幫助秦川,但也不能壞秦川的事。


    以他的經曆,在剛才的路上,大抵是想通秦川要做什麽大事了。剛才他來時,也正好聽到秦川最後一句話。


    “以一人敵天下,何所道哉!”


    他心裏既悲且喜,更有些無所適從。


    好在他已經被罷免,確實能脫身事外。


    可這真的好嗎?


    他是傳統的士大夫,此刻心情是矛盾且複雜的。


    隻是他也很想知道,秦川能給這個天下怎樣的改變?


    他知道有改變,未必是好的。


    但是不改變,結果一定是壞的。


    黃夢見高震沒有說話,自然也沒有說話。他很清楚,秦兄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好,本官就如狀元公所願,跟我來。”江衝很清楚,高震是不會說謊話的,既然秦川打算去見那個喜怒無常的老怪物,真出了事,那也怨不得旁人。


    他口口聲聲“狀元公”亦是強調秦川狀元的身份,而不是亞聖,削弱其身份上的神聖性。


    他是梁帝的忠犬,有機會幫到梁帝,肯定是不遺餘力的。


    秦川都如此給機會了,他不上道,怕是身邊會有手下出賣他。


    江衝很明白這一點。


    秦川這樣開口,他根本無法拒絕了。


    …


    …


    秦川做出這樣的決定很簡單,他現在就像是年輕時的夫子,要推廣自己的學問,不能隻靠道理服人。


    真實的夫子,不但喜歡以理服人,還喜歡以物理服人。


    密牢裏的人值得他收服,也能真正展示出秦川的武力,讓梁帝和文武百官,真正認識到他的實力。


    密牢裏的老怪物有怎樣的實力,梁帝肯定是清楚的,江衝是清楚的,有心人肯定也是清楚的。


    如果是以前,麵對這樣的存在,秦川會有些顧忌。


    現在他有八九玄功,劍光分化,劍氣雷音,能觀想元始道相,有太極符印,還有百聖的聖道氣息加持……


    太多底牌,使他有麵對任何對手的底氣。


    而且他現在所學太雜,正需要一位適當的對手,幫助他去蕪存菁。


    這樣的對手出現在麵前,簡直是一種機緣。


    秦川不想錯過去。


    或許,他修煉武道,成就武聖,就在今天!


    眼下的形勢,需要他再做進一步的突破了。


    他們走到密牢近前時,裏麵的動靜立刻消失,像是從未有過任何動靜一樣。


    因為密牢其實很封閉。


    他們剛才聽到的聲音,連其本身發出的百分之一都未必有。


    江衝取出鑰匙,開啟密牢的特殊鐵門,裏麵的場景出現在眾人眼前。


    密牢的頂上有法陣加持,流轉光輝,仿佛月華。


    這間密牢的待遇,實是不差。


    密牢的人在石床上打坐,披頭散發,見鐵門打開,抬首看向他們。露出一張眉目清秀的臉,但是看不出具體年紀,胡子不怎麽打理,有些疏狂,龜背鶴形,雙目似有電花閃爍,手足四肢都有長長的鐵鏈鎖著,鐵鏈上還有恐怖怪異的血色符文。


    他身邊的牆壁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竟都是以手指書寫的痕跡。


    秦川一望可知,這些牆壁的堅硬程度,絕不下於百煉鋼鐵。


    “應該是武聖。”


    除開疑似武聖的林公公。


    眼前這人,應該是秦川第一次真正見到這個世界的武聖。


    “老前輩,這是新科狀元公,他想跟你見麵。”江衝語氣有些諂媚。


    秦川走進去,擺手示意,江衝可以關門了。


    高震年老氣弱,他可不想波及到這位老人。


    江衝自然依照秦川的要求辦。


    鐵門關上。


    高震沒有離開,有他在這,江衝就不敢耍花樣。


    …


    …


    密牢裏。


    “狀元公?文狀元還是武狀元?”


    “文狀元,姓秦,名川。”


    “我是安平三年的武狀元,本也想當個文狀元,沒想到冒犯了皇帝老子,給我從安平三年關到今日。我的名字叫袁洪。”


    “這麽說,兄台被關到這裏有四十年了?”


    袁洪驚訝道:“有四十年了嗎?我還真沒算過。對了,你一個文狀元,怎麽跑到天牢裏的?”


    密牢裏要很大的聲音,才能傳到外麵去。


    故而他雖是武聖,要聽到外麵的聲音,也是不可能的。


    “我和兄台一樣,得罪了皇帝,被關了進來。”


    袁洪:“皇帝還是安平小兒?”


    秦川微微一笑,“如今是安平四十三年,皇帝可不小了。”


    袁洪:“安平四十三年,那確實不小了。我也不小了。你說說你怎麽得罪的皇帝?”


    秦川於是說了大殿的事。


    他隻是平鋪直敘,沒有任何添油加醋。


    袁洪哈哈大笑:“陛下欲反乎?好好好,我年輕時都沒你這樣狂妄。年輕人,你是想跟我合作?”


    秦川搖頭,“兄台錯了,我隻是想收兄台為弟子。”


    他此刻像是年輕的夫子,遇到了老年的子路。


    子路是夫子門下武力值最高的弟子。


    袁洪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


    “不重要,等兄台認我為師再說也不遲。”秦川看得出對方是個武道狂人,而且文武雙全,有堅定的信念。


    對付這種人,你得比他更狂,更厲害,才能讓他心服口服。


    溫良恭儉讓在此刻是行不通的。


    隻有打贏對方,打服對方,才能贏得真正的尊重。


    秦川渾身血氣沸騰起來,八九玄功全力運轉。


    吃了那麽多龍鱗果後,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肉身有多強。


    他也想知道自己肉身的極限在哪裏。


    “八九玄功,讓我看看你的潛力吧。”秦川心中默念。


    袁洪聽到秦川體內山呼海嘯的血氣聲,神情一震。


    “這是什麽功法。”


    他本能感到危險,身體受到刺激,渾身肌肉抖動,好似龍鱗一樣聚起,體內發出巨大的龍吟聲。


    “龍鱗九變!”


    秦川瞬息間認出這門功夫。


    他聽馬護衛提起過。


    他是玄天武館的人?


    一位修煉龍鱗九變的武聖,在玄天武館的地位肯定很高。


    秦川聽過玄天武館,那是大梁朝的武道聖地。


    龍吟聲從袁洪體內發出,好似真正的一頭蒼龍在咆哮四方,鎖鏈上的血色符文都被震裂開,滾滾聲浪如禹江大潮一樣洶湧。


    袁洪好似打開了自己給自己設置的枷鎖,展露出真正的實力。


    武聖之威,終於在秦川眼前展現出來。


    “小子,接乃公一拳。”


    他爆發武聖之威,全身氣血激蕩,如龍吟九天,依舊不忘秦川要收他做弟子的事。所以口頭上也要把便宜占回來。


    密牢的地麵轟然一震,發生劇烈的搖晃。


    他這一出手的力量,簡直不可思議,難以想象。


    袁洪的暴喝聲,更如無上金剛獅子吼一般,哪怕是陰神修士,此刻都要被震散神魂。


    四周的牆壁亮起種種符文,有些搖搖欲墜。


    如果沒有這些符文擋住,外麵的人都要受到傷害。


    而袁洪身上的鎖鏈甚至亮起殷紅的血跡,血色的符文,在震裂的同時,盡最後的努力,束縛袁洪。


    秦川心中凜然,“這人的武道深不可測到了極點,怕是這間密牢已經鎖不住他了。”


    他心念如電閃。


    神情淡然地麵對袁洪這無比霸道剛猛的一拳。


    無法形容的狂暴霸道的拳力,激起滾滾氣流,朝著秦川的麵門轟然砸過來。


    世間至剛至強的拳法,莫過於此了。


    麵對這剛強霸道的拳頭,秦川沒有閃躲。


    他瞬間身體膨脹,無盡的武道氣血激蕩,本來高大的身材,更是硬生生暴漲一截。


    神情淡然,心中的元始道相,與身合一。


    一掌拍下去。


    整個人的氣勢蒼茫浩瀚,如有萬古歲月,壓上袁洪至剛至強的霸道之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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