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見識了十二都天神煞大法後,滿足了好奇心,意識再次回到了神女峰。


    陰陽、造化、時光、命運、因果,這是上清用截天七式給秦川設置的天人五衰。


    秦川散掉元神,同時減緩了自身衰老的速度。


    隻是此為放血療法,治標不治本。


    一旦元神散盡,亦是秦川道終之時。


    秦川接下來一段日子和靈雲攜手遊覽巫山十二峰,元神的星輝注入靈雲體內。


    靈雲很是愧疚,同時對秦川產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依戀。


    好似她自己成了秦川生命的一部分。


    秦川笑道:“如果我死了,你活著,那也是我活著。”


    靈雲:“不,我不要你死。”


    秦川摸了摸她的頭,歎口氣道:“我沒有說謊,以我對天魔法的參悟,你已經懷上一個孩子。如果我死了,那個胎兒便是我。如果我沒死,我們會有一個孩子。”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可內容竟是殘酷絕情的魔道言語。


    秦川知道,這是自己魔性的一麵給自己留下的後手,可魔性的他,也是他自己。


    聖魔本是一體。


    佛魔亦是一體。


    三清同樣有魔。


    道魔也是一體。


    生靈的自私本能,使他不甘心消逝掉。


    哪怕在永恒麵前,一切注定會消逝。


    放下生的希望,簡直是作為生命根本辦不到的事。


    萬古艱難唯一死。


    隻是心學之道,使他正視了自己的私心和求生欲。


    靈雲神色蒼白,秦川一說話,立時激起了她內心的母愛。這個孩子甚至很可能是自己最敬愛的人。


    矛盾、複雜,沒有任何言語能形容此刻她的心情。


    秦川最後在神女峰的頂部盤膝而坐,在太陽落下的那一刻,化為虛無。可是與秦川靈肉交融的靈雲依舊清楚,秦川並沒有真正死去。


    也不是她腹內的胎兒。


    她決定生下孩子,在神女峰等著秦川歸來,哪也不去。


    …


    …


    九幽世界皆是鬼蜮,而裏麵的人,與活人無異。


    人死後,不知此世為鬼,則此為陽間。


    …


    …


    青石鎮。


    寒冷的大街,漆黑的長夜。一個年輕道士行走在街上,路上隻有一家客店。


    紅紅的燈籠,漆黑的字。


    道士進入客店。


    腰間別著一把薄片的竹劍,沒有劍鞘。


    如果眼力好的人,甚至能發現竹劍竟有些透光。


    落在走江湖的人眼裏,小孩的玩具,都大概比這把竹劍堅韌。如此竹劍,想來既薄也脆,用來行走江湖,怕是連嚇人的作用都沒有。


    就是這樣一把竹劍,居然讓客店裏順風鏢局的人集體緊張起來。


    這趟鏢的鏢頭叫做楊青,其餘的鏢師和趟子手,都極富有經驗。


    常言道,行走江湖有三種人不能小看,老人、婦人、小孩。因為這三種人都是看似弱勢的群體,可能存活在江湖中,必然有過人的手段。


    但是對於極富有經驗的江湖人而言,還有第四種人不能得罪,而且這種人的危險性比前麵三種還要大。


    那就是出家人。


    出家人又有兩種,有度牒和沒度牒的。


    沒有度牒的出家人又比有度牒的出家人更危險。


    因為出家人的度牒比路引還要好用,每個度牒,俱是官府登記造冊,數量稀少,隻有那些大寺廟、道觀的正式出家人方才有。


    這樣的出家人,每一個在本地都有一定影響力,出行時絕不可能落單,至少有幾個隨從陪護。


    一般而言,落單的出家人,很少有正式的度牒。


    不靠度牒,在江湖行走,作為出家人也天然顯目,卻能避開各處路口的盤查,手段可想而知。


    何況眼前道士的佩劍,居然是一把薄如竹片的竹劍,若無驚人業藝,敢用這樣的武器護身?


    怕不是嫌命長。


    何況道士入山修道,本就是為求仙長生,最重視性命。


    如此反常,必有妖異。


    在這趟鏢的鏢頭楊青眼裏,這個剛進客店的道士,可以歸於妖人一列。以他豐富的江湖經驗而言,這種人萬萬招惹不得。


    但願對方不是朝著他們這趟鏢來的。


    青石鎮位於商旅往來的要道,店家夫妻倒不是沒見過江湖人,隻是身處小地方,對江湖的事,自然遠不及順風鏢局的人了解得深刻。


    雖然順風鏢局的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老板娘依舊,來到道士身邊,客店開門,迎接四方客,豈有不做生意的道理?她問道:


    “道長,你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不住店,你上四碗牛肉麵便是。”道士的聲音很平和,像編鍾敲響那樣有穿透力。


    老板娘心想,這道士聲音怪好聽的,她又見道士不是那種膀大腰圓的壯漢,對他的飯量自是頗有些驚訝,她笑道:“小店可不偷工減料,一碗麵份量很足的,道長若是吃不完,錢可不照退。”


    “隻管做便是。”道士將一隻手搭在桌子上,手不算白淨,但五指修長,指甲修理得很整齊,捏著一小塊碎銀子,換出幾百文銅錢決計不是問題。


    老板娘見錢眼開,“那我就去做了,四碗牛肉麵,裝一個盆子可以嗎?”


    道士點頭,又道:“請打一壺熱茶來。”


    客店老板見自家婆娘和道士談笑,心裏有些悶氣。打來一壺熱氣滾滾的茶,茶壺重重摔向桌子上道士擱著的手,可茶壺落在桌麵道士的手邊時,卻紋絲不動。


    茶壺滾燙,還冒著白氣。


    任誰看了都不免被他的動作嚇一跳。


    道士卻從從容容,一點都沒被嚇到。


    客店老板自討沒趣,灰溜溜走開。


    道士從竹筒裏取出一雙筷子,然後將筷子用茶壺的熱水澆了澆。地麵冷硬,給熱茶一澆,更是在道士身邊冒起白氣,在大廳的燈火下,頗有些雲遮霧繞的仙氣,泛起說不出的神秘來。


    楊青常年行走江湖,知曉用熱水燙碗筷,可以防止碗筷裏有不幹不淨的東西。隻是人家真要是黑店,在你麵裏下點東西,除非不吃麵,不一樣中招?


    以他的江湖經驗,總覺得這事怪怪的。


    然後道士取出一塊手巾,仔細地擦拭了筷子。


    那白氣蒸騰,有些許淡淡的香氣飄蕩四周,楊青還以為那是茶香,心想這客店茶葉沫子的香氣,還挺特別的。他印象裏沒喝過類似的茶。


    很快牛肉麵就上來了,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牛肉也很大塊,帶著一點牛筋,撒上幾顆蔥花,看得人食指大動。


    麵很勁道,道士吃麵的聲音很小,速度卻極快。


    順風鏢局的人都低頭吃飯,注意力卻一點沒放鬆。


    等到道士吃完牛肉麵,並拿起打包的那一份雜醬麵,問了老板娘,留下麵錢,準備起身時,順風鏢局裏的人心中鬆了一口氣。


    看來這道士真是路過來吃麵的。


    他們白擔心了半天。


    可是一轉眼,他們一顆心又提起來。


    道士走向了順風鏢局一行人。


    鏢師們手摸上武器,趟子手中打頭的瘋狂轉動頭腦,想著該用什麽江湖唇典和道士打交道。


    所謂唇典便是行話。


    而鏢頭楊青武功在眾人中最高,人脈最廣,正試圖從道士的步伐和姿態來判斷對方的來路,好想辦法先攀上關係。


    對於走鏢的人來說,動手是最萬不得已的下策。


    隻是任憑楊青見多識廣,此刻也看不出道士一點來路。


    當楊青對上道士那一對明亮的招子時,心底更是湧出一股寒氣。


    離得近了,借著客店的燈火,楊青還能看到對方道袍罩著精壯的體魄,給人極大的壓迫力。


    絕非善類啊。


    楊青因為時常走鏢,所以閑暇時會去寺廟上香,求個平安。


    他認識靈清寺的一個僧人,偶爾會跟他聊幾句。


    真正能入道的人,往往殺性比較重。因此才需要打坐入定,或者通過念誦經文,來壓製自身的燥性,免得遇火則焚。


    更有甚者,會通過讀書寫字,以詩詞來陶冶情操,來平和自身的凶氣。


    以前他對此認知不深,眼下見到道士,忽地理解了起來。


    楊青心潮起伏,麵上還是有些鎮定,這是他第一次當鏢頭走鏢,不容有失,他拱手抱拳行禮,“道長安好,敢問有何吩咐?”


    道士看了楊青一眼,緩緩開口:


    “倒下吧。”


    奇怪的是,道士話音一落,自鏢頭楊青以下的鏢師、趟子手都紛紛軟倒在桌子上,仿佛夢魘一樣,手足不能動,也不能說話,眼睜睜看著道士取走他們這趟鏢最重要的活物,乃是裝了兩個盒子的包裹。


    楊青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對方趁著用熱茶衝洗筷子,撒了迷魂香之類的東西。


    難怪他覺得那香氣有些特殊。


    想來這迷魂香下在那塊手巾裏。


    道士吃麵的時候,正好是那迷魂香發作的時間。


    客店的老板娘和老板也一並中了迷香,不能動彈。


    眾人見到道士拿著包裹揚長而去。


    楊青癱軟在地,耳邊回響起道士離去前大有深意的一句話,“丟了鏢,總比送了命強。”


    鏢師們和趟子手們,雖然也心痛丟了最重要的貨物,這一趟損失慘重。可是剛才道士哪怕拿著一把竹劍,也能把他們都宰了。


    當個鏢師都沒多少錢,何況趟子手。


    他們也無心等藥勁過了,去追道士拚什麽命,反正活著就好。


    …


    …


    青石鎮外,一間年久失修的破廟裏。


    包裹裏有兩個盒子。


    道士用火石就著枯枝敗葉,點了火堆,目光落在其中一個普普通通的盒子上。可是在他凝神觀看時,這盒子竟浮現出一些青黑的詭異符號。


    道士用竹劍挑開盒子,一個露著詭異笑容,沒有身子隻有一個大圓腦袋的布偶娃娃躺在裏麵,布偶娃娃張開嘴,露出一對獠牙,從木盒彈出。


    竹劍的劍尖恰好在它躍出的一刻,從布偶娃娃的眉心穿過,烏黑的墨汁從布偶娃娃的大頭爆開,散了一地。


    竟詭異的融入泥土裏,讓破廟裏陡然冷了幾分。


    道士點燃的火堆,一下子也暗了許多,火焰晃動,忽明忽暗。周圍有陣陣陰風,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在他身邊晃動。


    道士仿佛成了一個黑洞,周圍那些看不見的詭異事物,紛紛進入了道士的體內,道士身上,竟有湛湛清輝出現,仿佛星河。


    良久之後,星輝消散一空。


    道士長長吐了一口氣,神態一派輕鬆。


    他撫弄了一下竹劍,輕聲道:“青玄劍啊青玄劍,沒想到我們竟然落魄到要靠這麽低階的鬼物來恢複修為了。”


    道士正是秦川。


    當他在這個世界蘇醒時,出現在一個叫做“火龍觀”的道觀裏。


    那道觀的觀主,居然想奪舍他。


    於是,秦川成為了火龍觀的新任觀主。


    其實他當時根本沒有任何法力,跟凡人沒區別,隻剩下一副英俊的皮囊。


    可是誰叫那個觀主要奪舍他呢?


    秦川當時想反抗都不能。


    借助火龍觀觀主神魂的記憶,秦川對這個世界有些了解。


    一個低魔的世界,有妖魔,卻不厲害。江湖武者是這個世界的主流,偶有得到煉炁士道統的修士,如火龍觀主,可修為也低得可憐。


    不知在哪裏得到的奪舍秘法,撿到他這具化凡的身體,看中了這身體的根骨,想要占據。


    結果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即使秦川已經化凡,可他的本質依舊不是一個小修士可以撼動的。


    上清的截天七式,並不能斬去秦川生生世世源頭的那尊元始道相。


    無論秦川到了哪個世界,總有青玄劍相隨。


    在聊齋世界相遇之後,他們便有了生生世世的羈絆。


    這讓秦川修道的路途上,少了許多孤獨。


    青玄劍與他性命交修。


    秦川化凡,它也跟著化凡了。


    吸收鬼物,恢複一些修為後,秦川自言自語道:“這個世界,似乎很有些蹊蹺。”


    在吸收鬼物的過程中,秦川同樣獲得了鬼物的記憶。


    很有趣。


    在這個低階鬼物的本能記憶裏。


    那些人,根本就是它的同類。而它想要吃掉他們。


    人和鬼,會是同類?


    秦川沒有覺得荒謬,而是認真思考這個低階鬼物的本能記憶裏,為何會有這種看起來荒謬的認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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