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種生物,能夠堅強活著這件事的本身,就充滿了奇跡。”


    ——


    暮色下,焦黑的大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體,有身著軍服的軍人,有好似妖怪的邪物,還有戴著兜帽,腰係太陽旗的異鄉人。


    血液混雜在一起流淌成了河流,整個戰場除了僅存的幾棵枯樹和盤旋的烏鴉外,便沒了活物。


    饒是他這般曆經大小戰役二十場的人,也忍不住要嘔出來。隻是一想到身邊站著的人,他硬生生咽下去了到喉頭的異樣感覺。


    “想吐就吐出來吧。”


    他身邊站著的,一位兩鬢已經斑白的中年男人,目光久久的停留在那堆屍體上,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男人友善的提醒道。


    “不用了,前輩,隻是沒見過這樣的情況,失態了。”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下一刻卻是跪在地上幹嘔起來。


    男人收回目光,笑著看向狼狽的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事,都是這麽過來的。”


    他臉色有些難看,看著身旁男人那從容的模樣,他忍不住感歎道:“什麽時候能像前輩一樣強啊。”


    男人收回手,負手在後,感受著山風帶來的血腥味,男人若有所思道:“我也曾經很著急變強。”


    說罷,男人走入血泊中,開始把一個個同胞的屍體拖拽出來。


    很快的,屍體堆成了一座小山,男人望著屍堆,神色傷感。


    多好的男兒,都死了。


    想到這,饒是一向儒雅隨和的男人,也不禁有些憤怒。


    異族人開我國門,占我土地,勾結妖族,肆意的塗炭生靈。


    該死!


    男人攥緊了拳頭,這仇,不報,豈能甘休。


    天空雷鳴陣陣,不時,竟下起了滂沱大雨。


    男人拿起劍,在地上一個個刨坑。


    他嘔了半天,稍微好些了,抬頭便看到前輩半跪在地上不知道幹什麽。大雨傾泄而下,染透了前輩有些單薄的身子。不知為何,雖然看不到前輩的臉,他仍然能感覺到那環繞在前輩身旁的憂傷。那種難以言明的感情,久久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他撐起身子,湊近一看,前輩居然在拿著自己心愛的佩劍低著頭挖著淤泥。


    “前輩。”


    他喊道。


    “噓。”


    男人回頭瞥了一眼他,輕輕搖了搖頭。


    自己的佩劍,比起自己的同胞,算得了什麽。


    無論他們生前是什麽身份、地位,今天戰死在了這裏,就值得讓我陳國鬆為其挖掘墳塚。


    就算落魄了百年,但我同胞,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活。


    這就是骨氣。


    我輩人才有的骨氣。


    陳國鬆指尖滲出血來,劍身也破敗不堪,愛劍一輩子,視劍如命的他,此刻竟是不願再看一眼自己的佩劍。


    什麽修客,修道修道,什麽也做不了,三尺長劍,還不如一柄鐵鏟。


    陳國鬆正了正衣襟,彎腰一拜。


    他也學著拜了三拜。


    天地間,大風起,說時遲那時快,幾道白光閃過,伴隨著槍聲和劍鳴聲,戰場上又響起了衝鋒的號角。


    陳國鬆手握佩劍,傲世四周的敵寇和妖物。


    一劍從心起,可破萬法。


    我劍指處,必是我心之所往。


    一瞬間,周圍瞬間暗了下來,隻能看見有火光迸發而出,還有刀劍的交錯聲。


    “前輩!”


    他從一開始的慌亂中冷靜下來,手掐劍訣,手中長劍開始發出劍鳴。


    是妖族嗎,還有那些異鄉人,居然用屍體做誘餌。


    重重的妖氣包圍了他,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下,他隻得提防著周圍的敵人,緊緊地盯著剛剛前輩消失的方向。


    他額頭上滲出些許汗珠,心中不斷祈禱不要被妖族找到自己的位置,隻要再給自己一點時間,一點就好。


    “淩龍兵!”


    黑暗散去,光芒撒進這塊戰場,之前的黑暗就像陽光下的泡泡的一樣破裂,一瞬間,淩龍兵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陳國鬆被三隻妖物圍攻,陳國鬆一劍捅穿其中一隻,左手抓住妖物劈砍下來的長刀,袖中雷法攢動,一道天雷落下,砸向一隻從側麵偷襲的妖物,被天雷砸中的妖物頓時化為灰燼隨風逝去。


    隻是陳國鬆的身後的空間卻有些顫動,如入水漣漪一般,一隻隱藏許久的妖物忽然在陳國鬆的身後現出原形來。


    一抹血花綻放在月色下,洶湧噴出的血很快將陳國鬆的胸口染紅。


    “前輩!”淩龍兵大喊道,提劍就要去救陳國鬆。


    隻是剛提起腳,遠處的槍聲便隨之響起。


    不偏不倚,兩槍貫穿了淩龍兵的右臂,淩龍兵持劍的手頓時沒了力氣,手中的劍也落在地上,整個人被槍彈巨大的衝擊力帶的往後退了數步。


    “別過來……”


    陳國鬆咬了咬牙,用力抽出劍來,揮劍斬斷身後妖物的手臂,妖物吃痛急忙抽出斷手,下一刻卻看到火光一閃,本是深夜的天空卻白如晝。


    那妖物想躲,身子才隱形到一半,便被陳國鬆抓到機會,一劍刺去。


    另一隻妖物舉刀擋開陳國鬆的劍,幫著那隻斷臂妖成功的逃走了。


    陳國鬆望著倉皇逃竄的妖物,手上氣力更加幾分,卻忽視了身後的敵人。


    又是兩槍槍響,子彈轉瞬即至,陳國鬆自知避無可避,催動著靈力就要與妖物同歸於盡。


    拚勁最後一絲靈氣放出的白晝此刻也是暗淡下來,天地間眼看就要重歸黑暗中。


    說時遲那時快,陳國鬆腳下一個不穩,頓時和妖物一齊跌到一個大坑之中,恰恰好躲過了子彈。


    淩龍兵搖搖晃晃站起身,苦笑一聲,還好趕上了。


    顧不上是不是淩龍兵的救場,陳國鬆手握佩劍,劍挑妖物,與妖物在坑內又是打了起來。


    淩龍兵深吸一口氣,隱隱感覺到右臂的疼痛,而更不妙的,是一種禁錮,在自己的體內蔓延開來。


    淩龍兵跪在地上,左手持劍,望著自己的手臂,眼中似有些不忍。


    異鄉人的子彈很厲害,是專門從魔界采集的礦石,相比於人盡皆知的弑神彈,這種被稱為禁錮彈的子彈更要殘忍。


    被擊中的人會因為魔礦的侵蝕失去力氣,一身修為也都會被禁錮,最後成為被當成實驗品在手術台上任人宰割。


    去你媽的,晦氣。


    淩龍兵吐了一口痰,這種子彈太過於珍貴了,除了狙擊手外應該是沒有人會配備,剛剛聽聲音已經打了十二發,這麽久沒攻擊,想必是已經沒子彈了。


    很好,那就輪到老子開始反擊了。


    天上的晝日是陳國鬆家傳的秘術,在太陽下,一切汙穢將無所遁形。


    眼看太陽就要暗淡下去,淩龍兵明白,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一旦太陽消失,自己和前輩還沒逃走,那麽就會有更多的妖物尋著聲音過來了。


    不再猶豫,淩龍兵揮劍斬斷自己的右臂,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潮水般湧入淩龍兵的腦海,饒是經曆過無數次重傷的淩龍兵,此刻也是忍不住幹嚎起來。


    以術法止住失血,淩龍兵提起佩劍,一瞬間掠出去,轉眼即到那位狙擊手麵前。


    躲藏在灌木中的狙擊手雖然裝束和那些普通兵不一樣,但是淩龍兵還是一眼看到了狙擊手腰間的太陽旗。


    厭惡與怒氣一瞬間湧上淩龍兵的心頭,那些死去的同胞的模樣在淩龍兵的眼前劃過,他們都是這樣,一個個倒在自己麵前的!


    有個胖子,很愛吃家鄉的炊餅的。


    他說好等把敵人打回去就帶自己回老家吃那一絕的炊餅就湯的。


    結果胖子卻倒在了瀾江邊上,江水的對麵,就是他的老家了。


    妖物蠶食他的靈魂,這些人分裂他的屍首。


    明明胖子人還不錯的,還欠自己一瓶黃酒的。


    他好像還喜歡隔壁醫務班的那個誰的,是誰來著。


    淩龍兵抹了把臉,他不想繼續回憶那些個麵孔了,風雨交加下,淩龍兵的劍尖寸寸進入那人的身體,雷法頓時遍布身體內部。


    他要讓這個人,以最慘的死法在自己麵前死去。


    一瞬間,他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夠了。”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淩龍兵的身後傳來,是陳國鬆提著妖物的腦袋,失血過多的他即使止住了血,被貫穿的傷害也還是存在的。


    “前輩。”


    淩龍兵頭也不回的說道:“為什麽不讓我繼續折磨他。”


    “這是一場戰爭,但是我們是人,你這麽做,和他們的區別在哪。”


    陳國鬆站在淩龍兵身後:“修道不修心,隻會讓自己陷入愚蠢的沼澤中,變強了又如何。”


    淩龍兵冷笑一聲,隨手抹殺了那人的生命。


    “敵人已經進入了長青山脈,其中有四隻大妖。”


    陳國鬆頓了頓,還是補了句:“半步飛升的大妖。”


    “先撤為妙。”陳國鬆捂著胸口,一瘸一拐走下山去。


    淩龍兵看了一眼腳下的屍體,隨手抹去了劍上的光芒,這道秘法不能維持太久,太費淩龍兵的心神了。


    傳說中的妖魔嗎。


    淩龍兵看了一眼身後,也跟著陳國鬆走下山去。


    “他們大多是三人一組,主攻手吸引攻擊火力,副攻手給主攻手承擔壓力,還有一個潛影手,雖然出手不多,但是可以輕易扭轉局勢。”


    陳國鬆一麵下山,一麵給淩龍兵說明情況:“如果是大開大合的打,也許未必就會輸,隻是像我們這樣散落的星火太多了,都不需要大雨傾盆,隻要略撒幾滴水,就熄滅了。”


    淩龍兵望著陳國鬆虛弱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很嚴重?”


    “嗯。”陳國鬆點了點頭:“雖然用上了秘法第一時間就把傷口進行了修複還原,但是殘存的氣息還在,還需要點時間抽絲剝繭。”


    陳國鬆說著說著忽然止住腳步,淩龍兵走出幾步才發現身邊人沒有跟上,回頭疑惑道:“怎麽了。”


    “龍兵,快跑!”


    陳國鬆抽出劍,緊張的環顧四周,剛剛有一股很強大的妖氣,是在哪,已經這麽近了為什麽自己才發覺。


    淩龍兵看了看四周,聳了聳肩:“前輩,別神經兮兮的……”


    “叫你小子趕緊跑!聽不見嗎!”


    陳國鬆怒吼道,下一刻,整座山頭被削去一半,陳國鬆堪堪躲過攻擊,滿天塵土遮掩住了來者的身形,陳國鬆眯起眼用上了洞察之術,這才看到來者的模樣。


    那是一位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的人,但陳國鬆可以肯定,對方一定是一位大妖。


    因為那人的脖子上,赫然有一個小藥瓶!


    那裏麵裝著的一定是魔王之血,能夠讓妖物短時間暴漲實力的東西,如若不是大妖,怎麽可能會有這個東西,要知道,就算是瀾江那一戰打了四天四夜,江都被染成了紅色,戰場上有此物的妖物也才不過一手之數而已!


    “看起來,你們似乎很害怕我。”


    看起來很年輕的妖物手裏拿著一本書卷,笑嗬嗬道:“你們人類的書卷真是有趣,全是聖人言理,開口家國閉口修身,真是好大的道理,可惜道理雖大,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卻沒幾個。”


    陳國鬆按住劍柄,不動聲色地微微伏下身子:“你是什麽人。”


    那人卻對陳國鬆的問題視若無睹,目光直接越過陳國鬆看向後麵的淩龍兵,開口道:“看起來你很恨我,哦?不僅僅是恨我嗎……”


    淩龍兵開口打斷那人的自言自語:“我給你個建議,以後打架前不要說話,武俠中,高手都是不說話的。”


    “嗬嗬嗬……”


    那人笑了起來,拍了拍手算是對淩龍兵的話語表示讚同,隨即一手抬起,淩龍兵頓時跪在地上,無法動彈。


    “我很喜歡你身上的恨意,果然我來到這裏是對的,你們每天都在產生怨恨,恨我們,恨天地,恨身邊人,甚至恨自己,果然人類這種東西,隻要是存在一天,就會產生無盡的負麵情緒啊。”


    真名為恨的魔物隨手燒盡手中的《百劍譜》,指尖對準淩龍兵的額頭,恨的眼睛中充滿了悲哀


    一道火光掠過,恨略退兩步躲開了那一記偷襲,隨手打暈淩龍兵,這才望向來者。


    那是一個肉眼可見的虛弱軀體,男人的雙鬢遮掩不住的白發好似紙上墨點一般清晰。盡管男人的呼吸有些紊亂,那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和那近乎於無暇的火之息,都似乎是在告訴自己,眼前的男人並沒有那麽簡單


    陳國鬆看了一眼被恨打暈過去的淩龍兵,似乎是有些放心不下。


    “在你的身上居然看不到一絲對我的恨意,甚至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你的心湖都沒有起一絲漣漪。”


    恨拍了拍手,對著陳國鬆鞠了個躬,讚歎道:“隻有你這樣的強者,才有被我獵殺的資格,我叫恨,你叫什麽。”


    陳國鬆收劍回鞘,看了眼漫天的星辰,天好像快亮了。


    回過神,陳國鬆看向恨,淡然道:“我的姓名你無須知曉,你隻需要知道我是一位火屬性修客就好了。”


    陳國鬆,靈劍師,火屬性修客


    呼吸一口,一氣連綿不絕。


    被削掉的山頭上,點點火光正在燃起。


    恨隨手打掉陳國鬆那一次次的揮劍,似乎是看出了陳國鬆受傷不輕,連巔峰修為都使不出來五成,便有些失望。


    原以為是一隻可以讓自己多玩會的螞蟻的。


    想到這,恨不禁對這個拚命揮劍的男人產生了一絲憐憫。


    人類真的太弱小了。


    像這樣捶打三十年的肉體,也沒辦法修補斷掉的雙手,殘疾的身體。


    即使是再精湛的劍技,也沒辦法破開自己內心深處的心魔。


    恨一手攥住陳國鬆的劍刃,看著陳國鬆滿頭大汗的模樣,恨不禁嘖嘖了兩聲。


    隻是下一刻,卻有一把飛劍直直的撞向恨的腹部,直接將恨撞飛了出去。


    滾了好幾圈才止住勢頭的恨趴在地上,望著陳國鬆,臉上的笑意愈加濃烈。


    不僅是靈劍師,還是一位擁有雙劍的純粹靈劍師!


    陳國鬆以氣馭劍,右手緊緊地攥住手中的長劍,待到那個身影重新出現,陳國鬆提著的心又忽然放下來了。


    臨近死亡,人才顯得更淡然一點。


    雙劍如遊龍,陳國鬆的人身天地中,靈氣流轉,一氣綿延不絕,渡口中的四件壓勝物此刻熠熠生輝,竭力幫陳國鬆榨取身邊所有的靈氣。


    恨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那沒有一絲多餘的劍招,那錘煉到極致的火之息,那與自己如同一體的佩劍。


    如果再給他二十年,他會更強的吧。


    恨一震身軀,身旁雨珠四散落在腳邊,黑暗中,恨緩緩地拿出一支毛筆,那是恨的法器,真名食魘。


    陳國鬆身形一閃,轉轉瞬來到恨的身前。


    火光閃耀,連四周的落雨此刻都被高溫蒸發。


    恨點點墨汁,手中筆瞬間畫出一道符法,在被烈火吞噬前,強大的水流從符中噴湧而出,陳國鬆來不及反應,隻得撐著劍在原地對抗著水流,佩劍與陳國鬆一起,雙方都閃耀出光明,在黑夜中顯得尤為刺眼。


    符法即將消失,恨也沒有閑著,手中筆隨著心念快速的勾勒,一座高塔從天而降,無數妖魔從塔內被釋放出來。


    有意無意的,妖魔略過了陳國鬆,直奔淩龍兵。


    陳國鬆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顧不得會不會力竭,手掐劍訣頓時追上滿天妖魔,一氣便揮出七種劍招,他的身形如一道流光,在每個妖魔前反複駐足,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雖然陳國鬆是火屬性修客,但是走的卻是純粹劍師的路子。


    也許這就是為什麽陳國鬆這麽多年,都沒有突破飛升的緣故吧。


    浴血的陳國鬆站在淩龍兵麵前,此刻他的身上已經掛彩無數,之前被偷襲的傷口現在開始裂開,佩劍已經折斷,本命物也毀了大半。


    眼看著就剩最後一口氣的陳國鬆仍是死死的守著淩龍兵,手中拿著半截佩劍,召回另一把飛劍回竅,這才穩住心神不至於倒下。


    “要結束了……”恨抬頭看著滿天的妖魔,數量之多,甚至把雨幕給遮住了。


    注定是一場無望勝利的對局,隻是恨依然很欣賞這位人類劍客的精神。


    用人類的話怎麽說來著?堅韌?


    恨自嘲的笑了笑,魔族最大的缺陷,就是不善於學習人類,至少人類這種渺小的種族,盡管身體有先天的缺陷,卻依然敢對於強者出劍。


    這場戰爭打了七年了,打到現在,這些人躲在窮鄉僻壤,自己這些人不一樣還是不能斬盡殺絕嗎?


    聽說有些個人類將領,甚至沒有修行,依舊是死死頂住了進攻。


    瀾江之戰,大半都是普通人。


    嘖。


    普通人啊。


    驀然間,恨忽然心神不寧,抬首看去,那位人類劍客,此刻竟是回光返照的又有了一口氣。


    隻見他握著斷劍,一隻眼中有著烈火在燃燒,劍在他的手中重新拚湊起來,他劃破手掌,鮮血灑落在劍上,劍身此刻竟是開始燃燒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恨喃喃道。


    陳國鬆褪去上半身的衣服,雙手握劍,深吸一口氣。


    一瞬間,陳國鬆的身邊出現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越來越大。


    以陳國鬆為圓心,半徑十米,肉眼都能看到溫度的波動。


    恨眯起眼:“是領域嗎。”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能開啟領域


    領域中,一切妖魔都無所遁形,陳國鬆準確的擊殺每一位妖魔,最後站到了恨的前方。


    恨看著這個一步步逼近自己的人類,盡管身受重傷,此刻的精氣神反而更好。


    雙方碰撞在一起,卷起的罡風把無數屍體吹的掉出山頭,領域中,陳國鬆能夠準確感知到恨的每個動作,每個弱點,每個自己應該刺向的地方。


    恨瞥了一眼陳國鬆的劍,上麵的火焰仍是熊熊燃燒。


    又是一個擦身,恨的手上終於多出幾道傷痕。


    恨笑了笑,隨手甩了甩手中毛筆,開始不斷進攻。


    雙方的身影在小小的山頭上不斷顯出,隱沒,快到讓人看不清。


    陳國鬆自知自己的一口氣即將到底,就要撤出戰局重新續上一口靈氣,結果恨卻是不依不饒的追著,根本不給陳國鬆換氣的機會。


    砰。


    心中渡口,陳國鬆的本命物因承受不了高強度的汲取運轉,開始開裂、碎掉。


    陳國鬆嘔出一口血,半跪在地上。


    恨看了看手中毛筆,除了燒焦了一點之外,倒是沒什麽大礙。


    肉眼可見的,陳國鬆的生命開始飛速的流逝。


    最為顯眼的就是陳國鬆的佩劍,火焰開始逐漸熄滅。


    “看來勝負要分出來了。”


    恨站在陳國鬆的身前,顯出真身,一腳高高抬起。


    “你說我輸了?誰輸了?”


    陳國鬆咳了兩聲,苦笑道。


    一瞬間,恐懼湧上了恨的腦袋,他想跑,但是來不及了。


    陳國鬆持雙劍,一劍斬斷了恨的一隻臂膀。


    “你不死,那些戰死的英靈們怎麽能睡得著啊!”


    陳國鬆再不用什麽華麗的劍技,隻是站在那,所有的畢生所學化為一劍,以燃燒生命作為代價,繼續延續自己的戰鬥。


    斷了一隻手的恨有些惱火,再次與陳國鬆扭打在一起。


    雨停了,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了些許光芒。


    陳國鬆跌跌撞撞的走向淩龍兵,當看到淩龍兵安然無恙的時候,這位一夜白發的中年人終於鬆了口氣。


    他的背後,恨雙目盡毀,一隻手一隻腳被斬斷,也是隻剩一口氣。


    恨看著陳國鬆離開的方向,盡管看不見,但他能夠感覺到那個人類的將死。


    歎了口氣,恨甚至沒有來得及喝下魔王之血,就被那個人類打成了重傷。


    混戰中,魔王之血被男人擊碎,瞬間蒸發在火海中。


    整個山頭因為陳國鬆的火焰,被燒的烏黑。


    “不過,隻要人的恨意還在繼續,我就不會死亡。”


    恨牽了牽嘴角,無可奈何道:“可惜下一次不能再見到你了。”


    陳國鬆,好名字。


    天邊翻起了魚肚白,淩龍兵這才迷迷糊糊的醒來,一睜眼,便是滿頭皆白發的陳國鬆。


    淩龍兵想要說什麽,陳國鬆卻是用眼神止住了淩龍兵將要說的話。


    “能遇到你其實很幸運,你們年輕人總是有活力的,被你叫了這麽久前輩,其實我連一隻妖魔都殺不死。”


    陳國鬆悠悠地說著,仿佛此刻就是在嘮家常一般。


    “這把劍,叫嵐風,是陪伴我三十年的劍,現在,送給你了。”


    陳國鬆撐起身子,雙手托著那把已經修複的嵐風,淩龍兵就跪在地上,舉起雙手,接過佩劍。


    “這把劍是我的父親傳給我的,他是一位很優秀的鑄劍人,這把劍也是他的最後一把劍。”


    “現在,我將這把劍贈與你,你就帶著我的願望,去看著大好河山吧。”


    陳國鬆臉上露出笑意,輕聲道:“陳國鬆授劍。”


    跪在地上的淩龍兵則是淚流滿麵,聲音顫抖道:“淩龍兵接劍!”


    太陽升起,光芒撒在淩龍兵的身上,陳國鬆眯起眼看著這千裏青山,終於有些疲倦。


    “龍兵,我累了,先睡會。”


    陳國鬆閉上眼,盤腿坐在地上,一手撐著下巴,就這樣沉沉睡去,再也沒有醒來。


    淩龍兵手持佩劍“山河畫”,在這小小的天地間升起了劍氣。


    衝天劍氣如光柱般閃耀,不管有沒有妖族會來這裏找自己的麻煩,淩龍兵覺得,自己必須要祭出這劍。


    來年故鄉花開時,還與故人煮酒去。


    今年故鄉花又開,不見故人唯白衣。


    戰爭結束了,論功行賞的時候,有個常年白衣的男人隻是站在上麵,不要任何賞賜,他哽咽著拿出已經破損不堪的嵐風,隻是講了個故事,有點長的故事。


    從那之後,陵園中,總會有個地方,小小的四方地裏,插著成千上萬把劍。


    看著每年都會有人祭拜的劍客塚,淩龍兵笑了。


    每年桂花開時,淩龍兵都要帶上兩壺桂花釀,來這裏多呆一會。


    “媽媽,那是什麽?”


    “孩子,那是曾經守護我們的英雄。”


    淩龍兵摸著剛剛生出的胡茬,微笑著點頭。


    “爸爸,那是什麽?”


    “我哪知道,麻煩死了,什麽家庭作業要一起來這裏祭奠,我自己祖宗都沒祭奠過……”


    淩龍兵撚著花白胡須,抬頭看天。


    咦,下雨了


    噫,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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