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良好的隔音效果隔絕了喧囂,也隔絕了那些能見人的、不能見人的言語。


    “真的是我的女兒嗎?”許鑰衡許華斌兩兄弟帶著滿肚子的疑問以及一句“我是你們的爹,讓你們做什麽就做”的話離開了房間,戴浩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輪椅上,開始自言自語。


    看樣子他自己也不信。


    倒也不用擔心其他人聽見,房間內就他一人,其他類似仆人的存在都被趕了出去——瘋子需要別人的照顧,但一個正常人的意見仆人不能不聽。


    事實上當憑借直覺在主席台上噴出那一口鮮血之後,他也通過別人口中描述女孩的比賽表現進而愈發懷疑起了自己——除了眉眼之間能夠依稀能與那些過往的畫像對上之外,從武魂到天賦似乎都對不上。


    本體武魂在整個魂師界中本就是非常稀有的武魂,還是更為罕見的精神屬性,好歹是曾經白虎家族倚重的家臣之一,戴浩對那一雙眼睛武魂記憶尤深,那個孩子武魂覺醒之前,他並非沒有幻想過奇跡的誕生——隻要孩子是白虎武魂,或者說虎類武魂就好。


    那樣就證明他與霍雲兒之間隻是場誤會,他們就可以重回以前的狀態,他在外領導著足以讓星羅城夜不能寐的大軍,白虎公爵府內有一個與之分庭抗禮乃至壓製許家勢力的存在。


    堪稱完美的局麵。


    可惜沒有,那個孩子甚至連魂師天賦都難堪造就。


    可眼下的女孩兒,武魂雖然還能和眼睛扯得上一絲關係,但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


    天賦則完全不像是一個先天一級魂力該有的修為,十二三歲的年紀魂力等級達到魂尊乃至接近魂宗,已經是相當優秀的修煉速度了。


    而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那含義就更加恐怖了。


    恐怖到令人難以置信。


    一個三年多以前還是九級魂力的魂士,現在三十九?平均一年下來十級?


    這可是隻有傳說以及話本裏才有的速度。


    “神的旨意不容置疑。”一陣風將戴浩下半身用來遮掩缺陷的長袍掀起,露出了那從小腿到大腿都空無一物的下半身。


    很難相信如此之重的傷勢下,一個人竟然還能活著。


    缺陷暴露於人前並未讓戴浩產生暴怒不滿之類的情緒,該接受的嘲諷他幾年前都已經受過了,他隻是恭恭敬敬的朝著房間內隨風與聲音一齊出現的藍衣人微微欠身。


    “冕下,我們又見麵了,恕鄙人不能全禮。”雖然戴浩迄今為止的生涯中,並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大海的顏色應該就是藍衣人著裝的樣子。


    一片蔚藍,泛著陽光照耀下的點點金光。


    正如麵前的長袍一般,藍金線繡出的海浪隨著藍衣人的動作像是真的有海浪在洶湧,令人目眩神迷。


    “你隻需要做,不應當去質疑神的旨意。”藍衣人的聲音給人感覺很溫和,但說出的話卻並不溫和,“她是你的女兒,你無需懷疑自己的直覺,這同樣是神保證的,不會有誤。”


    “可……”戴浩臉上露出了遲疑之色,正如他自己的兒子們所言,對不上的地方太多了,反而能對上的就一個依稀的容貌。


    容貌相近,無法當做什麽證據。


    “沒什麽可,凡人的邏輯和見識並不能準確的認知世界。”藍衣人瞬間打斷了戴浩的話,“本座也不能,我們隻需遵循神的旨意即可,隻有神才能完全理解這個世界。


    “你現在該考慮的是:就這樣將信息透露給了兩個不孝之子,是否會有不妥?”


    不孝之子,指那兩個已經改姓的白虎血脈,這個意思戴浩自然是懂的。


    “冕下,如果兩個逆子真的保守秘密,那麽就說明他們依舊認我這個父親,隻是受限於局勢,不得已委身於人;如果他們將這個信息透露給了許家,那更好。


    以許家現在在戴許之爭上占據的優勢,他們不會容忍戴家有翻身之機,他們必然會想辦法除掉鄙人的女兒,但有冕下在,他們的行動都會付之東流,這樣反而會堅定女兒站在父親身邊的想法。”


    不妥之意,戴浩自然也能聽得出來,所以給藍衣人作了解釋,“鄙人現在更擔心,她是否會認我這個父親。”


    按照他與霍雲兒的約定,現在這個女兒應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那些恩恩怨怨,談不上不死不休的大仇——即弑母之仇。


    甚至可能真沒有大仇。


    畢竟幾千年白虎公爵府覆滅之事,隻是許家與日月帝國勾結之後的行動,與霍雲兒母子扯不上關係,霍雲兒之死也可能是許家順手而為之,恰好那個孩子在部分霍雲兒殘黨的保護下逃了出來,之後改名換姓加入了史萊克。


    這樣一看,那個改名霍雨霖的女兒,反而和許家有大仇。


    但怎麽說呢,怨氣可能還是有的,有道是生恩不如養恩,他戴浩原本兩樣恩都不占,現在有了神的保證,生恩倒是有了,可養恩呢?


    “除非是天生邪惡之人,不然孩子不會不認自己的父親。”藍衣人的語氣很篤定,“她既然神注視之人,必然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而且因為幼年經曆,她必然比誰都更渴望一個父親,當這個父親還是為國為民忍辱負重的大英雄時,不會不認的。”


    說完,藍衣人轉過了身,那雙同樣如同海洋一般的蔚藍色眸子裏,卻和聲音裏的溫和不太相符,反而寫滿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淡漠。


    就像他是神一般。


    戴浩低下了頭。


    他也不清楚這種淡漠是麵對他自己的,還是麵對所有人都是如此。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很清楚藍衣人口中的為國為民忍辱負重這種相對正麵的評價自己勉強還算合格,忍辱負重肯定是有的,為國為民也能從行為上來判定——至少鎮守星羅帝國西境近十年是真的。


    可當這兩個評價與大英雄聯係在一起,就那個名不副實的“白虎軍神”一般,有一種莫名的諷刺之感。


    也不知藍衣人是冷嘲熱諷還是因為幾乎不出世的原因真以為如此。


    但這種淡漠難免讓戴浩生出一種藍衣人就是在嘲諷自己的感覺。


    “所以認親之時,你將禮物送給她就好。”藍衣人不清楚戴浩所思所想,神也不能一眼看透一個人的心理活動,他抬起手,指了指戴浩的戒指。


    這是相當奇怪的一件事兒,魂力是通過全身經脈運行的,但往往身體部件缺失所導致的部分經脈殘缺卻並不意味著魂師身份的逝去,一般隻是修為倒退。


    甚至還出了徐天然這種下半身殘缺,但依舊能在三十多歲年紀修煉到封號的特殊例子。


    也就是說,戴浩下半身沒了成為廢人,不代表他就不是魂師了,修為倒退肯定是有的,但空間魂導器還是能用的。


    “恕鄙人冒昧,為什麽神如此關注鄙人的家事?”戴浩摩挲著戒指,裏麵有第一次見麵時藍衣人給予他的一個禮盒,點明了要交到霍雨霖的手裏。


    “神的旨意我們隻需照做,不要問為什麽。”藍衣人沒有給出解答,眨眼之間額頭上的三叉戟劃出藍金色的流光,消失在了房間之中。


    戴浩依舊維持著微微躬身的姿態,一手摩挲著戒指。


    確實不需要問為什麽,無論是神看上了那個女孩兒還是有什麽其他的目的,都無關緊要。


    正如他對那對改姓的兄弟所言一般:“別問那麽多為什麽,隻需要知道這麽做能讓白虎家族重新崛起就行了。”


    ……


    “白虎家族重新崛起自然是皇室所希望的。”同樣的酒店,同樣的樓層,隻不過是隔了幾堵牆壁的另一個房間內,響起了一聲溫和的女聲。


    許鑰衡、許華斌兩兄弟坐在沙發上,對麵則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深紫色的發絲下,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自從戴大哥重傷之後,皇室就失去了軍事上的奧援,要是名震大陸的‘白虎軍神’如當初一樣,想必星羅也不會失去大半個西境。”少女的態度依舊溫和,一邊泡茶一邊說著,挑不出一絲錯來。


    “久久,多謝你的理解。”許鑰衡伸手按住了滿臉不岔的弟弟,同樣回以溫和的笑容。


    麵前之人乃當今星羅皇帝許家偉最小的幺妹,叫戴浩一聲大哥也是符合輩分的稱呼,哪怕年齡差距大到可以當父女了。


    許華斌不岔的也不是這個,“白虎軍神”過往或許是尊稱美譽,現如今在星羅城在大陸上,等於蠢貨之意,麵前許久久溫和言語下的嘲諷都快溢出來了。


    他們兄弟選擇改姓,未必沒有一部分承擔不住關於戴浩流言的原因。


    “所以戴大哥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作為人子,你們也義務去幫自己的父親一把,我不會阻攔,皇室也樂於看到一個冉冉升起的新星重回星羅。”許久久嘴角往上翹起,仿佛真的很高興見到這一幕。


    她真的在高興。


    許鑰衡心裏打了個寒顫。


    ——所謂話術,很多時候就是無關緊要的廢話以及反著聽的話。


    曾經他的母親教他這些時他不在意,認為魂師隻需要用拳頭來對話,到了史萊克之後日常來往較深的都是一些同齡人,自然也沒必要意識到這個。


    可改姓之後,謹小慎微的過了一年多,許鑰衡還是不得不撿起了這些曾經看不上的東西。


    現實之中敵人與朋友的界限往往不是吟遊詩人口中那般涇渭分明,敵人並不會永遠都是一臉反派樣,對你一直釋放好意的也未必是朋友。


    他更承擔不起一個拳頭伴隨著一聲取死之道砸下去的代價。


    許久久是否真的讚同那個所謂的妹妹回來與否他不在意,另一個信息才是令許鑰衡心顫的原因——你們終究是戴浩的兒子。


    如果真按照許久久話裏明麵的意思去做,那才是許久久高興的源頭。


    作為星羅皇室的許家新一代嫡係傳人之中,現如今並沒有什麽太出彩的人物,他們這兩個流淌著戴家之血的“許姓子弟”,主要對手就是麵前這個許久久。


    雖然理論上一個女人並沒有什麽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但敵意和針對是毋庸置疑的。


    “久久,你放心,我們現在姓許。”不得已,許鑰衡隻得強調了一遍姓氏,“我們身體裏也有一半星冠的血。”


    言下之意是戴浩無論幹什麽,我們都不會幫,隻會站在許家的一邊。


    “噢,是嗎?”許久久端起了茶杯,卻並未給麵前的兩人倒茶,“明天應該是我們的比賽,你們去好好休息吧。”


    端茶送客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對了,幽冥白虎作為我們隊伍裏引以為傲的絕招,不知道能否有第二個?”在許姓兄弟起身之時,許久久又似乎想到了什麽,感慨著說了一句,“還有,你們既然流淌著一半的星冠血脈。就應當明白我是你們的姨母,希望鑰衡你下次能用對稱呼。”


    末了,似乎擔心許姓兄弟聽不懂,她又說了一句。


    許鑰衡身形微微一頓,“知道了。”


    卻在關閉房門之後,狠狠的一拳砸在了牆壁之上。


    “哥,她到底什麽意思?”許華斌也不再掩飾臉上的憤怒。


    什麽意思?別動歪心思的意思。


    用第二個幽冥白虎告訴他你該有自己的對象,強調血脈以及稱呼就是告訴他差著輩呢。


    “沒什麽意思,我們好好休息就是了。”許鑰衡轉頭深深的凝視了一眼房門,卻沒有把理解到的潛意思說出來。


    差輩嗎?貴族喜歡講這個,但魂師不喜歡講這個。


    萬餘年來一直與朱家聯姻的戴家更不在乎這個,真要討論什麽血脈親緣,戴家與朱家早就亂成一團糟了。


    “白虎屬金,主殺伐,這是萬年前海神留下的評價。”房間內,許久久側靠在沙發上,溫和的氣質已然不在,換成了一副鬱悶的神色,“但白虎武魂的表現,太久遠的不論,就近幾代人的作風,改名淫虎算了,很難想象萬年前那個白虎武魂專情如一的景象。”


    房間內沒有人,她好像在自言自語。


    “慎言。”但緊接著房間內響起了另一道蒼老的聲音,卻是從窗外飄進來了一個老人。


    “天煞叔,戴浩怎麽樣了?”許久久倒也沒在那不好深談的話題上繼續吐槽,見到老人之後迅速轉移了話題。


    天煞鬥羅,星羅的皇室供奉。


    且某種意義上還和現如今的星羅皇室扯得上點關係,都是與星高度相關,能從星力之中獲得極大增益的武魂。


    也正是主席台上一直盯著戴浩的老人。


    “一個人坐在輪椅上,沒看到他有什麽特別的動作。”天煞鬥羅搖了搖頭,“話說回來,真對戴浩的動作不管不問麽?”


    “怎麽管?”許久久以反問回應了天煞鬥羅,“在這明鬥城,我們好對他做什麽嗎?”


    他們通過日月證實了戴浩在裝瘋賣傻,可卻實在沒什麽好的處理方式,出了明鬥城,“意外”“邪魂師”……


    總有一款方式適合用來為這位白虎軍神送葬。


    但在明鬥城這眾目睽睽之下,還真不好處理,實際關係如何那是實際,表麵上做事總得有個遮掩——那啥都還要關著燈呢。


    戴浩在偽裝不下去之後,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鬥魂大賽與自己的生命會同步結束,開始了自救,通過那他自己所言的關係搭上史萊克的線。


    至少在他們星羅帝國看來是如此。


    “我現在更好奇,戴浩說的是否是真的?史萊克那個小姑娘就是當初的那個‘私生子’?”對於那個當初把戴浩坑到隻能去戰場上謀求一線生機的霍雲兒,星羅皇室一直投注著一部分視線,自然也知道那個不怎麽出彩的“私生子”。


    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隻能用“私生子”的小孩兒。


    不好形容是因為從身份上來說,準確的稱呼應該是戴家庶子,但……


    哪怕是庶子也是需要長輩以及親族認可的,才可以稱之為庶子。


    或許是出於報複霍雲兒的想法,戴浩前往戰場之前,最後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個孩子名字上從族譜上抹了。


    自然而然也就沒什麽長輩親族認可了,隻能以私生子稱之。


    “雖然白虎公爵府大火之後,我們確實沒在裏麵找到霍雲兒母子的屍體,可以算是失蹤。”天煞鬥羅失笑著搖了搖頭,“但哪怕失蹤,也不可能是那個小女孩兒,除了年齡容貌勉強對得上之外,其他的都對不上。”


    星羅皇室不是沒有尋找過公爵府內的失蹤人員,但鬥羅大陸這情況吧……


    沒監控沒遍及全國的訊息溝通網絡,找個人真的挺難的。


    “那麽霍雨霖一直跟著的‘霍雨浩’,有沒有可能就是當初進入白虎公爵府,引動日月動手的那個少年。”許久久沉思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按照我對幾年前事情的了解,那個少年似乎就是衝著霍雲兒母子去的,而且這個名字……”


    說到這裏,許久久頓了頓。


    “當初那個‘私生子’,可就叫戴雨浩,無非是把戴換成了母姓。”


    這真的很好猜。


    ps:許鑰衡,也就是原著的戴鑰衡對許久久有想法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二設,原著的描寫感覺張威就是朝著那方麵的意思去,以下來自原文。


    【“久久,認輸吧。”戴鑰衡淡淡的說道,在星光拍賣場那次,顯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公主殿下,他看著她的眼神多少有些奇異,甚至還帶著幾分淡淡的溫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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