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且腐朽的氣息,在神魂狀態下的感知最為清晰,身在其中,如墜腐爛的泥沼,陰冷、潮濕,渾身的不自在,這種在地底不知塵封多少年的神魂,自他身上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生人活物的氣息。


    曹安皺著眉頭,一手伸進了胸口,從神魂體內掏出一物,是一隻通體赤紅的葫蘆,正好能托於掌心的大小,赤紅的光暈似是從裏到外滲透一般,晶瑩溫潤,見之便覺不凡,這便是曹安敢待在此地的底氣所在。


    在葫蘆出現的一瞬間,這古老的神魂體似乎有了感應,整個神魂之體內開始劇烈地顫抖,如淵如獄般的威壓當頭罩下。


    “小子找死!!”聲若洪鍾大呂,在曹安的意識海內炸開,整個人幾乎在這一聲斷喝中直接被吼暈。


    “請寶貝轉身!”


    曹安神魂之體直接被鎮住,動彈不得,但此刻,一縷赤紅色的火焰,已經從葫蘆口中射出,像是一枚種子,穩穩當當的種在了這條遠古神魂的體內,下一個瞬間,焰火奔騰如潮,以火苗為中心,朝著八方蔓延開來。


    伴隨著遠古神魂的慘呼,讓曹安直接置身於火海之中,威壓消失,寶葫蘆回到了曹安手中,他一手托著葫蘆,一步步走在大火之中,走出了這具神魂之體的內部。


    在這片空間內,漫天火海,但凡這遠古神魂氣息所及之地,都受到了來自三昧真火的淨化。


    “你究竟是誰?自那得來的三昧真火?”


    聲音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變得有氣無力,充滿了虛弱感,在這大火之下,須臾之間便已燒了個七七八八,躲過了大劫,躲過了無數的歲月,未曾想,最終卻還是一場空,在臨死之前還要忍受這無盡的火焰灼燒。


    火勢收攏,龐然大物一般的遠古神魂化作麵前一條人影形狀,身上大火猶未熄滅,那身軀明滅不定,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散。


    “哈哈哈哈……咳咳咳……我在盡頭等著你,曹安,你也躲不過大劫,以你的實力和天賦,你將會直麵它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在輪回,我們所經曆的一切,你會親身體驗到的,仙道之前的輝煌,都沒有應對大劫的能耐,何況是現在的武道,你將體會到真正的絕望。”


    “到那時,再看你是否還有今日這般勇氣,又或者,變成一隻與本尊一樣的臭蟲,成為一個你所厭惡的人。”


    焰火之光消散,整個空間內再也找不到一絲他存在過的痕跡,曹安麵前的李連山雙目呆滯,隻剩下一個空的神魂殼子,顯然,其自我意識早就被這遠古神魂給磨滅了,也對,似他那般的威勢,想要對付一個普通人,再簡單不過。


    當下屈指一點,抹去了李連山的神魂,一道記憶殘骸落入曹安手心,手掌一合,捏碎之後自然融入了曹安的體內,那是李連山還活著時候的一些記憶片段。


    “你放開我,你要幹什麽?你這個惡魔。”曹安無形之中似乎在以李連山的視角看待著這段記憶碎片,隻是他能感受到李連山的情緒,卻無法左右他做任何事情,甚至於他自己的情緒波動,也是受李連山影響的,不為自己所控製。


    “我幹什麽?我在帶你踏入仙道,替你斬去凡俗羈絆,你應該感謝我。”


    這時候的李連山無比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要將那個鐲子帶回家,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將其帶回來的話,或許現在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他的一個漁網打下去,撿起了一個淡藍色的手鐲,如今卻害了全村的人。


    他想掙紮,想反抗,卻根本做不到,身體不受控製的走向這些自己往日裏最熟悉的人,此刻他們每一個人的眼中都沒有神采,呆滯混沌,宛如行屍走肉一般,而自己則提起了那把殺魚的刀,這是一把他曾經在很多時候引以為傲的刀。


    因為真的好用!殺魚如此,殺人亦是如此。


    李連山瘋狂的嘶吼著,叫罵著,卻根本阻止不了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拿著殺魚的刀,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不知過去了多久,整個村子上下一百多口人,盡數伏倒在事先被挖好的大坑裏。


    鮮血沿著坑壁流淌進了其中,積了整整三尺多高,黏稠的血池中,那枚淡藍色鐲子被他丟進其中,隨後,他就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猩紅著雙眼的李連山跌跌撞撞爬到了血池邊緣,抱著自己的妻兒無聲痛苦,眼角流下了兩行血淚,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了。


    “你恨我嗎?”


    他抬起腥紅的眸子,看著懸浮在血池上方的血影,一個凡人身上,居然湧現出了可怕的仇恨氣息,怨毒、憤恨!!


    血影卻是大笑出聲,“對,就是這樣!好極了!!”


    “至親之靈,仇恨為引,方寸乾坤鐲,開!!”


    血影一聲大喝,李連山就隻記得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兩根手指,點在自己眉心上,記憶從那裏開始,便消失無蹤,事實上,從那以後,李連山就已經死了,他的意識完全被仇恨所填充,被那條遠古神魂視作方寸乾坤鐲的認主工具之一。


    曹安睜開雙眼,此地再無須任何留戀,念頭一動,意識回歸本體之內。


    麵前的方寸乾坤鐲已然成為了無主之物,恢複到了原先的手鐲大小,隻是曹安也無法開啟認主,以這方世界現有的靈氣濃度,正常手段是根本達不到認主要求的,這也是為什麽會有血祭之事發生的緣故。


    即便如此,也隻是激活了一部分此物的功能,而非全部。


    “公子,有什麽發現嗎?”


    “大概知道了這個李連山的一點信息,不過並不全麵,他也不過就是個受害者,其背後的人,卻是一點信息也沒有,隻知道應該來自於一個很古老的時代,一個仙道盛行的時代,又是一個從地底下爬出來的老怪物。”曹安感慨了兩句。


    常青不太聽得懂,確切的說,是對曹安所言的古老沒有什麽概念。


    “走吧,這裏沒有停留的價值了,這玩意也收起來吧,我們暫時拿它沒辦法。”曹安袖口一翻將這方寸乾坤鐲收入黃皮葫蘆內。


    這是另一個時代之下的產物,對那個時代來說,可能到處都是天地靈氣,催動它不費吹灰之力,但對於眼下這個時代來說,太過困難,曹安也找不到所謂的靈物和靈晶,甚至有些懷疑這句話的真假,畢竟這不是李連山告訴自己的,而是李連山背後的那道血影。


    李連山的自主意識,在方寸乾坤鐲開啟的那一刻就已經消失了。


    “原來我們已經入城了!”


    走出院子,幾人站在街道上,看著周圍的車水馬龍,一時間隻覺得有些怪誕,上一刻還在河麵上驚濤駭浪中求存,下一秒卻已經來到這神都之內,而且與之前所在的那一段護城河相距甚遠,生生從神都的南麵來到了北麵。


    曹安猛地停下腳步,“等一下,我們是到了神都是吧?”


    常青點點頭,“是啊,公子,你看,那八麵燕雲碑還在呢。”


    “我們到了神都是不是得吃住?”


    “公子的意思是?”


    “收拾一下,以後就是我們的了,走什麽走,他人都沒了,這地方我們暫住幾天理當沒有什麽問題的。”


    李兜兒眼前一亮,“那我去打掃衛生,總算有一件我能做的事情了。”


    常青微微一笑,“那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添置的,至少買點菜回來,解決掉我們的吃飯問題。”


    那老鬼生前畢竟也是一個體麵人,院子不小,打理歸置得也幹淨爽利,小院布置雅致,遠比什麽客棧酒樓之類來得要舒適多了,李兜兒在忙著,一些明顯帶著李連山‘標簽’的物件被他收了起來。


    曹安走到一邊的躺椅上,輕輕的躺了上去,頭頂是一片樹蔭,老樹不高,正好乘涼,莫名的有一張輕鬆之感湧上心頭,看看周圍的景致,又看看忙碌開來的兩人,曹安感覺好像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心情了。


    很奇怪的感覺,像是一下子舒適起來了。


    是對於這個世界,一下子多了些舒適的感覺,曹安並不排斥它,因為他知道這是一種名為歸屬感的東西在心底滋生了,他走不了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走不了,或許將來有一天能走到那武道的盡頭還有可能。


    這個過程與其艱難的忙碌著,倒不如從心底裏接受它、認可它。


    但這不是說曹安自己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一個純粹的武夫是很難欺騙自己內心的,那種自由和舒適,是需要一個過程來轉化的,現在,一直到這一刻,他才有種真正認可的感覺。


    ‘這樣似乎也挺好的。’


    “常青,你買菜回來後,我來做飯吧,好久沒有真正的出手過了,今天就讓你嚐嚐我的手藝,應該還不至於生疏。”曹安一邊從黃皮葫蘆中取出一本風物誌,一邊對那頭忙碌的常青說道。


    情緒是可以感染到周圍之人的,正如此刻,常青和李兜兒也隨著曹安的情緒變化,莫名感到了一種不自覺的喜悅在心頭縈繞。


    “那今晚我和兜兒可有看口福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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