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使者回去後不久,進攻便開始了。


    離琉璃壩寨門越近,山路變得越來越平坦寬闊,在寨門附近最寬闊處倒有五六米。山匪便在這寬闊處山道上擺開了進攻陣勢。話說熊犇在雞冠山中橫行一方,能壓製住民風剽悍的各個寨子,倒也不算是個草包,其管理匪兵和排兵布陣倒也有些章法。黃大根和曹二狗站在寨牆上仔細觀察,隻見遠處匪兵的陣容倒是有幾分嚴謹,隱隱能看出山匪倒是訓練有素,並非尋常烏合之眾。在匪陣最前列,數十名匪兵抬著二十餘麵一人高的巨盾,在寨牆前五十米開外排成了一道嚴密盾牆。在盾牆之後是數十名長矛兵,其後是近百名弓弩手。再其後的則是百餘名持著長刀和小盾的刀盾兵,還有的則拿著長梯和帶鐵鉤的長繩,那是攀爬寨牆之用。稍遠處的匪兵正忙碌著安裝著攻城器械。在陣列的最後,則是幾十名匪兵緊緊簇擁在一麵大旗左右。站在牆頭,能依稀看見旗幟上的“熊”字。


    山匪使者添油加醋的描述讓熊犇勃然大怒,立即咬牙切齒地下達了進攻命令,而此刻攻城武器並沒有安裝好。話說弩車、投石機等器械屬於精密裝置,要等到這些東西安裝好至少得一個時辰。


    山匪傳令兵將熊犇的進攻命令高喊傳達,匪兵在令旗揮動開展有序行動。弓弩手開始引弦待發,盾兵抬著巨盾朝寨牆前進,刀盾兵拿著繩抬著長梯緊隨其後,準備接近寨牆後便攀爬上去。就在山匪弓弩手在號令下開始第一輪齊射前,寨牆上的民兵都躲在了盾牌之後。聽得空氣中密集箭雨飛來的嗡嗡聲間雜著尖嘯聲,讓黃大根和曹二狗心裏暗叫不好。片刻之後,密集的箭矢射中盾牌發出了一陣陣“砰砰”聲音,間或伴隨著聲聲慘叫。轉瞬之間,寨牆上民兵便有幾人被射中,躺在地上哀號。


    此次山匪中倒有十餘張強弩,其力道甚大,有的弩箭穿透木盾後餘勢未消,射中了有幾名經驗不足,緊貼盾後的民兵。黃大根從軍多年,從聲音和力度便知這山匪所用的部分弓不比官軍製式弓差,應該還有少數腰弩和踏張弩。兩宋以來,因為失去北方和西北產馬地,麵對遼、金和西夏等騎兵的威脅,宋軍發展出了以步製騎的戰術,而弩便是克製騎兵的利器。宋軍步兵用的腰弩和踏張弩等這種用兩足或腰部力量上弦的弩威力極為強大,最強者如神臂弩的箭矢甚至可以輕易射穿鐵甲。所以在宋軍裝備最好的禁軍中,馬軍弓弩手占比達80%,步軍達70%。這熊犇原是官軍小校,自然知道弓弩的威力。雖然弓弩製作複雜也很費錢,但山中並不缺好木料和筋、膠等物資。萬家坪山匪在這些年裏,靠掠奪慢慢訓練了一支近百人的弓弩手。這弓弩手雖然遠不如蒙軍精良,甚至不如官軍中的精銳,但戰力在普通官軍之上,更可以吊打山中各寨,這也是熊犇能在這雞冠山中橫行的實力基礎。


    歐陽軒麾下的官軍屬於崇慶府廂軍,而廂軍的另一個稱呼叫“役軍”,實際上主要作用並不是作戰的,而是從事勞役和雜事的軍隊。整個崇慶府廂軍的訓練和裝備都不足,更因為潘統製的排擠,征糧隊隻配備十幾張軍弓。來到琉璃壩改組為輯捕隊之後,也不過又增加了寨民的二十餘把獵弓,至於弩則一把也沒有。在山匪強弓硬弩的密集箭雨壓製下,寨牆上的弓手隻能乘著間隙,從兩張盾牌縫隙間偶施冷射。不過這些稀稀疏疏箭支,不僅準頭差而且力度也不足,在山匪的巨盾麵前,壓製效果很差,不僅沒有傷到山匪,反而因探出身來被山匪射中幾人。


    山匪趁著強弓硬弩的壓製,快速推進到寨牆下,並用巨盾在離寨牆十餘米處形成了一道半圓形的防護牆。短短的幾分鍾時間內,數十名刀盾兵便蜂擁而到了牆下,順著搭好的長梯和繩索處往上攀爬,一時間喊殺聲四起。當匪兵魚貫攀爬寨牆上部時,由於怕誤傷,山匪弓弩手卻停止了發箭。黃大根弓著腰在寨牆上來回走動,大聲指揮著眾人趁著這當口用叉子推倒長梯,用斧子砍斷掛在寨牆上的繩索,又用長矛猛捅爬上牆頭的匪兵。將牆頭清理幹淨後,又拋下用石頭猛砸牆根下的匪兵。


    寨牆內外的喊殺聲讓歐陽軒等人也開始坐立不安了。不過雖然有點擔心,但他並不準備去寨牆上,這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影響黃大根的指揮。雖然在戰略眼光和判斷上,因為多了上千年的曆史經驗,黃大根肯定不如他,但要說指揮具體戰鬥,從軍多年的黃大根顯然比他強。果然在黃大根的指揮下,山匪攻勢雖猛卻也僅止步於牆頭,反倒在琉璃壩軍兵居高臨下的反擊下,攀爬寨牆山匪被打得滾落一地,一時間牆上牆下充斥著怒罵聲、嘶吼聲、哀痛聲…….


    在弓弩手持續箭雨的掩護下,在半個時辰內山匪連續攻了幾波,但在牆頭上的頑強阻擊下都失敗了,這讓熊犇大罵帶隊進攻的山寨二把手倪世友無能。這幾次進攻讓山匪傷亡了三十餘人,琉璃壩這邊卻隻傷了十餘人,主要都是被弓箭所傷。進攻失敗的山匪顧不得仍在牆下哀號的傷員,紛紛逃到了寨牆前的巨盾陣後麵喘息,在這個距離上大石頭扔不過來,小石頭和弓箭則會被巨盾擋住,在驚魂未定的匪兵看來,這倒是個安全之處。


    連續的進攻受挫,讓倪世友準備等攻城器械裝好了,把牆頭守兵打散了再作進攻,但早已怒火中燒的大頭目熊犇卻不同意,他已兩次派人來催促。看著哀嚎疲憊的手下,又看了看緩緩朝自己而來的“熊”字大旗,倪世友咬咬牙大聲下達了進攻命令。這次進攻,他準備將弓弩手調到巨盾後,進行抵近壓製射擊,其餘人則全部壓上衝擊寨牆,一舉拿下琉璃壩。這種人海戰術,在之前對付不聽話山寨時屢試不爽,唯有傷亡要大一些。但相比兄弟夥的傷亡,自己的位置和性命顯然更重要,倪世友暗暗地想。他雖然是山匪二把手,可也不願意麵對熊犇的滔天怒火。


    弓弩手抵近發箭的威力果然大增,特別是那幾張腰弩發出的利箭更是威力驚人,這讓寨牆上的弓箭手被死死壓製住,再也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擊,這讓進攻寨牆的山匪從容地衝到寨牆根,轉瞬間便聚集黑壓壓一片,隻等搭上長梯和繩索搭上便可攀爬而上。此次攻防之戰,雙方都明白寨門附近的牆體最為緊要,占領之後便可以打開大門,從而攻陷山寨。倪世友在此段投入了最精銳的十數人,準備一鼓而下。此段牆上抵抗也最為激烈,在匪兵弓弩手的壓製下,仍然不停地往下扔石頭。當山匪紛紛順著長梯和繩索攀爬到牆體一半時,躲著在巨盾後方指揮的倪世友看到了寨牆上有個黑壯漢,瞅著弓弩發射的間隙,往牆下密集的人群之中扔下了一個黑色的瓜。這倪世友看得真切,這黑瓜還帶著燃燒的尾巴。正在他納悶之際,牆根上傳來了巨大的驚雷聲,四起的煙塵霎時間將整個寨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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