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楊文與歐陽軒並轡策馬交談。他一邊講述了播州楊氏的情況,也介紹將治所及楊府搬到海龍屯的緣由。其實建造海龍屯的原因非常簡單,即抵禦蒙軍及其驅使的大理國蠻兵的入侵。自蒙古人滅大理國之後,便屢屢入侵播州,並試圖經播州地界攻擊四川腹地,讓播州境內頻有峰火。


    播州軍驍勇善戰,雖然多次挫敗蒙軍的入侵,但自身的損耗也很大。戰爭是個吞金獸,楊氏家族不過數州之地,治下百姓不到百萬之眾,要與強大蒙軍長久作戰,經濟上的壓力極大。特別是楊府所在的播州城,地勢平坦又有水陸之便,經濟頗為繁盛卻無險可守,麵對頻繁入侵的外敵,實在不宜再作為治所。多方權衡之下,楊文開始考慮擇山勢險峻的地形築堡。這種方式雖然短期內投入的人力和資源多,但可以揚長避短,充分克製蒙古騎兵的優勢,從長期來看也是消耗最少、收益最大。


    川中戰場便是典型的山城防禦作戰模式。自蒙軍汪德臣部占據利州之後,頻頻派驃騎劫掠,攪得各州縣一片烏煙瘴氣。餘玠任四川製置使後,便廣築山城並將州縣治所遷入其中,不僅庇護了百姓,也抑製了蒙軍的入侵勢頭。播州在築山城和防禦戰方麵能人輩出,餘玠正是憑借播州冉氏兄弟的才構建了以“川中八柱”為核心的山城防禦體係。在幾年前,楊文也開始在播州境內廣築城堡,以抗擊蒙軍的入侵。隻是治所乃是一地的根本,實在馬虎不得。另擇新治所牽扯因素太多,內部也有許多反對的聲音,這讓他遲遲下不了決心。實際上,他早派人在周邊探尋到了適合作為新治所的地方


    讓楊文下定決心的,是兩年前呂文德帶來的朝廷命令——築城以禦蒙軍。蒙軍汪德臣部駐屯利州後,頻頻南下攻擊,已讓四川宋軍疲於招架,如果駐屯大理的蒙軍再突破播州北上,四川勢必難以守住。而四川一失則荊襄不保,蒙古人便可順水而下直搗臨安。故臨安特派呂文德來商議播州抗蒙之事,他與楊文議"置一城以為播州根本",於是築"龍岩新城",也叫龍岩屯或海龍屯。


    播州自唐末以來,並沒有被中央朝廷實際管轄,隻是名義上聽命於朝廷而已。但此次朝廷命令一方麵契合了播州利益和需求,另一方麵也幫助楊文壓製了反對的聲音,故被迅速高效的執行下去。為此楊文傾治下之力,調集了八萬民夫,花了快兩年時間才築好了這座堅城。事實上,海龍屯的收尾工程,正是在播州與霹靂軍聯姻之前才得以完工,楊府及播州衙門搬進去也不過兩三月。楊文正好借著此次女兒的婚嫁喜事,好好慶祝一番。


    到達海龍屯之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歐陽軒跟隨著楊文身後,沿著高陡狹窄的山路拾階而上。他邊聽楊文介紹,一邊細細打量這座堅城。這海龍屯居於龍岩山之巔,一麵銜山三麵環溪。四周皆是數百米高的絕壁,雖“飛鳥騰猿不能逾”,唯有東南麵一條徒窄的小道通往山頂。因山勢高陡,上山小路坡度極大,常人即便空手走上去,也是累得氣喘籲籲,更遑逞要冒著矢石攻城。


    在山的腰部是由長數百米的高大城牆構成的第一道關隘。城牆用青石與石灰糯米漿錯縫砌築而成,堅固程度不輸給鋼筋混凝固土,防禦力十分驚人。到達這城牆的必經通道是一條不足一米寬的步道,這步道有三十六級又高又陡的台階,號稱天梯。在山的胸部是第二層關隘叫吊橋關,乃是利用半崖上的天然石壕鑿為城門。在山的肩部則為第三道關隘,此關有三重巨大的城門,還配套建有甕城、箭樓、馬麵等諸多城防設施。


    到了屯頂之時,天色已暗。借著最後一抹落日的餘暉,歐陽軒吃驚地發現屯頂十分平闊廣大,在暮色中竟有望不到邊的錯覺。聽得楊文介紹,屯頂的麵積接近三千畝,不僅有數百間的房屋,還有建有校場、兵營,糧倉、庫房,甚至還有不少水塘和農田。隻要糧食充足,便可以長久的堅守。歐陽軒聽到介紹感歎道,這地勢險峻甚至超過釣魚城,即便蒙哥大汗到了此城,也會落得更慘的下場。楊文聽了哈哈大笑道,有了賢婿帶來的火器,更無人能破我堅城!


    走到屯頂正中之時,天色已然黑盡。星星點點的火光從各房舍的門窗之中透了出來。在一名播州官吏的帶領下,霹靂軍眾人隨著楊文進了一間燈火通明的大殿,這是特為他們準備的歡迎宴會。此時大殿之中已有近百人落座,見楊文進來便紛紛起身。楊文徑直走到大殿的主位之上,又示意霹靂軍眾人坐在主賓位。跟隨歐陽軒進入大殿除了魯德之外,還有董虎和朱挑子。歐陽軒舉目環顧四周,隻見大殿之中落座的多是頭裹布巾的漢子,看衣著打扮多為當地山民。這當中間或也有幾名苗疆打扮的女子,隻是並未見到楊嫣的身影,這讓歐陽軒心中頗有些失落。


    殿中的司儀示意禁聲之後,楊文開始了講話。他先是歡迎眾人來到海龍屯參加楊嫣的新婚大禮,接著便一一介紹了霹靂軍的眾人——當然介紹的朝廷官銜,眾人也站起身來拱手示意。殿中之人得知歐陽軒年紀輕輕便是成都路安撫副使兼永康知軍之時,不由得一聲驚呼,紛紛誇讚其為人中龍鳳,齊聲祝賀楊大人找得好女婿,雙方結得一門好姻緣。講話完畢,司儀便開始了祝酒詞,眾人便開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楊文聽得殿中誇讚聲一片,心中也是頗為得意。楊嫣的婚姻本是他的心病,現在卻成了一段美好姻緣,不僅女兒滿意,自己也極為滿意。更重要的是與霹靂軍聯姻,甚至了卻了他的一樁最大心事。這心事來自他唯一兒子楊邦憲的繼位問題。自己常年在外領兵打仗,戰場上刀槍無眼,一旦有閃失,繼位問題必然引來眾多紛爭。雖然楊邦憲自小習武生性果敢,但畢竟今年才十三、四歲,閱曆資曆都難以壓服境內各種勢力。


    自唐末受封永鎮播州以來,楊家在播州已近四百年。在這四百年中,其統治雖然也有危機,但靠著朝廷的背書、盟友的支持和高超的謀略,都一一挺了過來。當下正是多事之秋,南宋政權在蒙軍鐵蹄之下已是笈笈可危,播州內部大家族和周邊勢力也是蠢蠢欲動,而楊氏一直人丁單薄,這內外之困的局麵讓楊文夜不能寐。


    楊文便此次借著婚姻大事,邀請播州各大家族和周邊部落酋長前來。一方麵是展示海龍屯的堅不可摧和播州兵的軍威,另一方麵也是展示楊家不僅有朝廷支持,也有牢不可破的盟友,以此來震懾潛在的懷有異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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