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亞德從海上動手了。因為戰事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除了怕久則生變,流求艦隊來援外,也是因為經濟利益方麵的考慮。一方麵數千大軍集結海上,每日消耗錢財便是不小的數目,更何況那些海盜即便不戰鬥,也要支付錢財。當然,戰鬥中支付的錢財數量更大。另一方麵為了此次戰事,他及一眾海商已經停止了貿易,將作戰船隻全部調了過來。南洋海盜團夥多如牛毛,沒有了這些船隻的護航,即便是他們也不敢出海做生意。


    雖然柔佛軍指望不上了,但齊亞德仍請阿齊茲從陸上進行騷擾,以牽製守軍。對於這個請求,阿齊茲滿口應承下來,畢竟遠遠的騷擾風險小。麵對敵人在陸地的虎視眈眈,陳老四不敢將火炮調到臨海的城牆,還得分重兵防守,這使得抗擊敵人海路進攻的士兵隻有一百五十人,火炮也隻有九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激烈的戰事讓守軍也傷亡頗重,正如齊亞德所料,有戰鬥力的士兵隻有四百人。


    齊亞德並沒有大舉進攻,而是將其手下的三百艘大小戰船編為十組,一次投入三十艘,分波次進行攻擊。這些戰船各自分開,憑借著速度快的優勢,逼近星堡後,在運動中不斷用火炮、弩炮、投石機甚至弓箭向堡壘發射,甚至還向堡壘投擲了不少火油。話說這些火力準頭很差,都是漫無目標,對星堡堅固的牆體構不成威脅,卻對守軍和城中的建築構成了嚴重的威脅,因星堡內堡實在太小了,士兵們躲無可躲。


    這個戰術極其有效。三日下來,星堡中的建築便被焚毀了三分之一,士兵死傷了數十人,火炮也損毀了兩門。所幸的是守軍糧食、彈藥、火油等重要物資都儲存在專用倉庫和地下室之中,並未遭到損失。反觀敵人,雖然損失了二十餘艘小型戰船和包括一艘火炮戰船在內的七艘大型戰船,水手也損失了三百餘人,但畢竟人數眾多,經得起這種損失。正因為如此,齊亞德才想憑借著這種消耗戰術拿下星堡。


    對於這個戰術,守軍並沒有更好的應對辦法。麵對日益增加的損失,陳老四急得抓耳搔腮。對於逼近的敵人,守軍倒是可以用火油、手雷和火槍對付,但對在海麵不停遊走攻擊的船隻,便沒有好的辦法。要塞炮對付速度快的船隻,命中率本就不高,用實心彈命中率更低,用霰彈則無法殺傷躲在艙內或大盾後的敵人。大食戰船速度很快,加上不斷機動航行,使得守軍火炮的命中率更低。


    眼見彈藥消耗嚴重,陳老四隻得一方麵下令士兵做好防護,一方麵要求節省著用。倉庫中的彈藥雖然還有不少,但絕對經不起這種低效率的消耗。一旦彈藥消耗完了,星堡是絕對守不住的。敵人雖然損失慘重,但仍有接近九千餘人,足足是守軍的二十多倍。餘老挖臨走前,告訴他至少要堅持三個月。眼下才過去一個多月,彈藥已消耗一半,士兵也死傷了二百餘人,如何才能應對接下來的激烈戰鬥?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半個月。半個月之後,陳老四要求節省彈藥的命令並沒有貫徹下去,或者說根本貫徹不下去,因為敵人明顯加強了攻勢。以前是敵人隻出動小規模戰船,現在動輒是百餘艘戰船。麵對上百艘衝過來的敵人戰船,守軍不得不還以猛烈的炮擊。炮管打紅了則用水冷卻後繼續發射,陳老四甚至不得不從其他城牆上調來火炮。至於柔佛蘇丹國士兵會不會借機發動進攻,他已經顧不上了。


    實際上齊亞德在大舉進攻的同時,也確實派人請阿齊茲一同進攻。阿齊茲雖然滿口答應,卻一直按兵不動。一方麵,他手下士兵的士氣仍然極度低迷,那些將領仍找借口不肯出戰。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要報複齊亞德。在看他來,自己在前期的戰事中傷亡慘重,但是齊亞德愛惜羽毛,不肯傾力支持。眼下輪到齊亞德進攻,活該他傷亡慘重,這也是報應。話說他一想到齊亞德急眼的樣子,心中竟然有複仇的快感。


    敵人不顧傷亡猛烈進攻,讓星堡的防禦險象環生。這一日進攻下來,守軍又死傷了好幾十人,隻剩下了二百人,火炮又戰損了五門。這五門炮中有一門被敵人擊毀,三門被拋過來火油焚毀,還有一門被因過熱而炸膛。更關鍵的是,彈藥按如此速度下去,怕是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便會耗光。雖然齊亞德的損失更大,至少損失了包括十餘艘大戰船在內的五十餘艘戰船,死傷的水手更達幾百人。


    直到夜幕降臨,海上的攻擊行動才停了下來,但仍有不少船隻在火炮射程外遊蕩。海上消停了,陸上的騷擾卻又開始了。柔佛的士兵以十人為單位,不斷在夜色中鬼哭狼嚎,不時利用壕溝逼近堡壘,卻不攻城。這些土兵極其狡猾,他們知道守軍不輕易在夜間開炮,也不會炮擊零星的士兵,更不會炮擊壕溝,因為那樣純粹浪費彈藥。隻是他們也絕不肯去攻擊堡壘,牆上的火器實在是太可怕了。


    陳老四又在半睡半醒之中迎了黎明。借著微明的熹光,他用望遠鏡眺向北方海麵,那是流求的方向。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時不時望向北方的海麵,扳著指頭算著日子,盼著援軍的早日到來。隻是他也明白,眼下離三個月約定還有二十天,餘老挖肯定不會如此快便趕回來。星島來回流求即便順風順水,也要一個月餘的時間,如果加上停靠補給食水彈藥和修理戰船的時間,至少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餘老挖承諾三個月的時間,實際上是非常緊迫的。


    揉了揉眼睛,陳老四又往北方望去。剛才他看見海平麵處有隱隱黑影一晃而過,再欲瞪眼細看之時,眼球卻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隻得閉了雙目,放下了望遠鏡。這段時間以來由於睡眠不足,他的眼睛紅腫,眼白也布滿了血絲,目視過久會流淚甚至視野模糊。


    片刻之後,陳老四重新拿起了望遠鏡。鏡中的景象讓他雙手不由顫抖起來。眨了眨眼之後,他重新望向海平線。此時太陽已跳出東方的海麵,天色已經大亮,北方的海平線也在陽光照耀下變成清晰可見。透過望遠鏡陳老四看得真切,遠方的海平線上湧出一大隊影影幢幢的船隻。


    雖然眼睛看得生疼,陳老四卻仍不肯放下望遠鏡,活脫脫變成了一尊塑像。時間過得久了,站在身旁的參謀大了膽子,將望遠鏡從他從手下拿了下來,卻見他仍呆立原地目視前方,淚水卻從臉上無聲淌下。參謀不敢究問陳老四何事,隻得自己舉起望遠鏡望向北方。


    “兄弟們,流求的援軍來了”,參謀看了望遠鏡,發出了若喜若狂的呐喊。他看得明白,北方海麵而來的艦隊,掛著正是流求海軍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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