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以夕陽所遺留的餘暉,瞧見身後襲來一頎長身影。


    她微微回頭,出奇了,他羽天翊怎得又過來了。


    “住手!”羽天翊近於一步飛衝而至,在用力拍開她手的同時也一把將她推開,陰冷著臉嗬斥道,“你究竟為何物!”


    她懵著,他這是什麽意思,她好好的是個人,怎得用個物件來訓斥她,他又憑什麽來訓斥她,她調教奈一,與他何幹,氣成這樣,莫不是他倆當真早已暗通款曲。


    沒等她反應過來,羽天翊已脫下他自身外衣,小心的裹住奈一身子,而後抱起奈一飛轉出她的屋子。


    羽天翊的舉止恰似此處就是見不得人的牢籠,不幹不淨的醃臢之地,得趕緊離開。


    她一時還沒回過神來,仍蹲於那,久久未能反應過來他羽天翊怎得就折返過來?還強行從她麵前將人給擄掠走,若不是睡意突襲,她甚至忘了要起身回到床榻上舒舒服服的躺下。


    原本就精神頭有限得很,萬萬是不會為著那麽個小仙思慮傷神,他羽天翊更是不足掛齒,她躺下後便是欣然入睡。


    這一覺,睡得甚是安穩,被搖醒之時,太陽的光澤已透過窗台灑落於床榻前。


    還沒待她從被窩裏抬頭起來,阿娘竟俯身要給她穿衣,且神情極度慌張,“孩子,快快起來,我們走,不,我們逃,逃出這羽清境。”


    逃,為何要逃?


    她一股腦的坐起,止住阿娘的手,很是不解的問,“為何?”


    在她疑惑不解時,院落外嘰嘰咋咋的傳來細碎之聲。


    “嘖嘖,又闖禍了,這下怕是娘娘也無法收拾了!”


    “有辱羽清境清淨。”


    “一個濁物,闖地府,辱沒天界上仙,簡直就是一個混世魔王!”


    “無知者無畏啊!羽清境終不得清靜了。”


    好像是在說她,怎得一覺醒來,她就成了過巷的老鼠,人人唾棄喊打。


    何人在作妖?自打她從此處蘇醒以來,清清楚楚的記得不曾走出這院子,不對,昨晚她連屋子門都沒踏出一步,怎麽就惹的眾人上眼了。


    ‘辱沒天界上仙’這說的可是奈一,怎得打她一頓,還惹上眾人唾罵,天界就那麽邪乎?


    不對,莫不是羽天翊,他當真活得不耐煩!


    可,還沒待她想要如何收拾羽天翊時,竟多出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牙婆子。


    阿娘告訴她,就昨個羽天翊抱著奈一出她家院子時,不偏不倚的被牙婆子瞧見,這牙婆子本是修得個小仙,有些法力且又活著好些年頭,百無聊賴的當下被她撞見這等事情,興致一起,昂然四處奔走相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整個羽清境便轉開:她,鳳沙少陽把天界的女上仙給強占了,給睡了。


    緊接著,便是阿娘從頭發絲蔓延到腳趾尖的悔恨,怎得昨個就鬼迷心竅聽信那不著邊調的什麽來自三界開外的第五界相尊櫻歌的話,硬拉著她阿爹上青丘尋仙果,竟是天真又愚蠢的認為她食了青丘的仙果會康複得更快,身子骨會更靈巧,卻不想這一時半會的惹出此等事端,如何收拾。


    從阿娘的話語間,自始至終除過自責,沒有半分埋怨她的意思,再聽下去便是,“這會子,你阿爹已進宮,或是宮裏的那位也要發脾氣的!”


    “阿爹可是年長於姑母,姑母也不至於為了這種還未見分明的小事,責怪於阿爹。”她輕淡的寬慰道。


    阿娘的眉間都急出幾道褶子,“你還小,不懂人言可畏的厲害,那東西縱橫是誰都惹不起的。”


    阿娘又告訴她,這世間有哪個厲害的人,會去沾染嚼舌根無原則的婆子,上不了台麵是小,動了她便是動了自個的體麵與修為。


    “好孩子,剛才女官紫靈從羽宮轉出來的意思,也是讓咱們趕緊出去避一避,等過了這風頭,大夥兒忘了也就好了。”阿娘繼續對她哄道,“好孩子,你自來最聽你姑母的話,這會子,就再聽一次可好?”


    羽宮,羽宮,她的心底掠過一陣刺痛,這名字於心神中很清晰,就像是烙印在心尖,以至於一聽到便是立馬竄出來,細細追憶卻又是一片空白,陌生不已。


    鳳沙玉瑤和羽風華所住的不應稱‘王宮’嗎,怎得喚作‘羽宮’,羽清境的‘羽’字已是沾染天界仙尊羽族的名頭,實屬僭越,不想竟還如此自不量力。一個小小的羽清境,擅自稱王也就罷了,竟毫無避諱,實屬猖狂至極,油然而生的厭惡卻是他們擔不起這名頭。


    如此理一理,也理會了奈一為何對此境地鄙視不已。


    可,為何她聽到‘羽宮’竟滋生出此等異樣的親切與反感,裏頭有何牽連?


    她略加思慮了會,問向她阿娘,“阿娘,羽宮裏麵是何等模樣?”


    “當下這節骨眼上你說這些做什麽?自來羽宮任你自由出入,等日後你身子骨好了,等這歪風過了,你想進羽宮待多久,住多久,便是隨你心意而已。”阿娘拉她起來,“眼下,我們離開這裏,走得遠遠的,才好。”


    “等等,阿娘你剛才說第五界相尊櫻歌,他又是何等來頭,怎得沒聽過有這一界?”她突然反應過來,覺得這名字又有些許的耳熟。


    “哎呀,我的好祖宗,你可要把阿娘搗暈了,這會子竟還管那麽個不正經的人做什麽,咱自個已是火燒眉毛要化骨化灰啦,凡事得有輕重緩急,正經的快快離開才是要緊。”阿娘而此確有恨鐵不成鋼的氣惱了。


    她撲哧一聲笑開,阿娘還真是膽小如鼠,也是了,這麽個小小的境地,卻是一個風吹草動都會引發出風聲鶴唳的效果,人們在閑來無事時借以他人不體麵的一麵,襯托自身的體麵便是最為捷徑且為毫不費力的對自身的一個抬高,所以生活中大都數人喜於觀賞他人的不幸,從而以此為基點讓自身沾染幸的觸角。


    一個小小的境地,攀龍附鳳似的攀扯天界照護,習性裏卻又是落入凡塵市井的惡俗,竟還流轉是非口舌,她瞧著實不上,自當也無所畏懼。


    於是,她向阿娘寬解道,“阿娘,不怕,若咱們走了,反倒是坐實了那不好的名頭,反倒是顯得我們膽小怕事了,咱們就好好的在此,縱是打了又如何,辱了又怎樣,難不成天界的聖尊找來,還要翻了這裏的天,倘若他們敢造次,我正好借此削削他們的銳氣。”


    “上清境神靈贖罪,這孩子口無遮攔,有口無心說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阿娘嚇得心神都亂了,慌忙跪叩於地,不停的叩頭,“贖罪贖罪!”


    她收起笑容,“阿娘起來,這裏哪有上清境神靈,你正經瞧瞧可不是正對準我,在給我叩頭?”


    “呸呸。”阿娘抬頭橫豎看了看,確定自個叩頭的正前方是她,於是嘀咕著,真是嚇昏頭了,氣惱之下一起身就是拍打上她,“你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娃兒,你才活了十五個年頭,其間還有三年是在昏睡,可不能栽在這十五裏頭啊。”


    “哪能呢,保不準我已活著上千上萬年光景?”她瞧著阿娘打她的手勢,實同隻見雷聲不見下雨一個道理,與其說是打,還不如說是撓癢癢。


    兩人在屋裏,一個是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實打實的已是六神無主;一個卻是悠然自得,毫不在意。


    “莫急莫急,還有我呢,我腦子多靈光,心智多全乎,好法子那是順手拈來。”不想,三師兄子涵竟搖著把雪白的羽扇假模假式的學著仙風道骨的老者模樣搖頭擺尾著進屋。


    她瞥了一眼子涵滿臉痞壞的笑,也猜著了他有主意也定不會是什麽好主意。


    她阿娘心底咯噔一響,可是萬萬沒想著這家夥會突然進著來,她擔心起剛才的話,有沒有被這小子聽著,若聽著了,逃離便是最不妥帖的,就怕扯著鳳沙玉瑤也會被人戳脊梁骨,一時,眉頭又多加了幾道橫褶。


    刹那間,空氣像是凝固般,他們相互看了看,各自心思。


    “放心,院外的人都被我給打發了,我講道理的功力可是最厲害的,他們已被我講得無地自容。”子涵反應快,瞬速破解這種沉靜式的尷尬場麵,很是得意,同時不忘繼續搖著他的扇子。


    她不免又看了一眼子涵手中的羽扇,“這天也不熱,你搖著把羽扇做什麽,可是身子骨不舒坦?”


    子涵聽著後,本能的瞧了一眼自個手中的羽扇,確認完好後歎道,“哎,我才且費著好些口舌替你趕走院外那波道行修為淺薄的難纏之人,你不謝我也就罷了,竟還折辱我手上的聖物。”


    “嗯,如此確實該謝,還得喝口水潤潤嗓子喉嚨才好?”於是她對滿臉已是皺成愁苦之態的阿娘說去,“阿娘可別急了,這不還有三師兄嘛,替我給三師兄倒杯茶水可好。”


    “別,”子涵將羽扇橫手一擋,對她阿娘作出一個拒絕姿勢,其後他手中的羽扇搖得越發的來勁。“我可不敢當,嬸娘你且忙你自個的,容我同小師弟私下叨叨。小侄我保證當下子時前定給扭轉乾坤。”


    阿娘雖是橫豎勸不動也說不動她,但也知曉麵前這子涵同樣也是個沒正經的主,自然也沒把他的話當真,幹幹的處在那,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臉部的肌內,心底已是焦頭爛額得不行。


    子涵見她阿娘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於是又說了好些寬慰的話,反倒更讓她阿娘心底又重了一層,更是堵得慌,直叨叨著可別鬧出人命,折了自個升仙的仕途。


    子涵聽此,咧嘴噗呲笑開,立即朗朗上口辯駁道,“活著自在才要緊,橫豎管什麽仙什麽魔,隻得快活、舒心、逍遙才是正經。”


    沒想到子涵性情如此鮮活,她雖醒來時日不多,但卻聽得最多的是此境之人個個把修仙當做唯一目標,像個苦行僧,又像是在脖子上套著一道枷鎖隻有修成仙才能解開。可若是活得不暢快,活那麽久又有何意呢?


    於心底不免高看子涵幾分。


    而子涵見她阿娘沉著臉不言語,又接著反駁,竟是牽連的把天界最大部族天族和魔族比較了一番,“據說魔族的正殿幽靈宮還是純水晶而成,萬年青藤護牆、宮內玉石為橋、仙古並蒂蓮為澤中物、天蠶真絲為身上衣,統統的勝過天族幾許。”


    繼續的是,又把凡塵富貴叢中的好命數什麽王公貴族叨叨了遍,就連後宮三千的皇權也嘚吧羨慕了一通。


    劈裏啪啦的隻見他那張嘴像開了閘的洪水沒得停歇,也難怪剛才院外眾多聲音卻也抵不過他這一張嘴,著實厲害。


    此人甚是有趣,他放蕩不羈的思維一片死寂的規矩中點亮了一道光,是擁有自身光澤的一束光。朦朧中像是一位故友,可還是同樣不知且體像誰。


    隻是她阿娘被他實實激怒的幾次伸手想打又強忍著縮了回去,最後拂袖而去。


    “嬸娘怎得沒聽我說完就走了。”子涵舔了舔嘴巴,巴眨著雙眼望向她道,“她這是生氣了?”


    “或是要獨自領悟。”她忍住笑意,板正的回,相較於那些幾十年或終生隻有一個奔頭寡淡如水的生活,至少她不想澆滅他對鮮活生活的向往。


    子涵自顧自的點了點頭,而後左右環顧一番,確信無旁人,近身她身側細聲說道,“你可知傳是非的就是牙婆子,就因昨個我無意衝撞了她,才且連累你,竟還傳出你強占上仙,你有哪本事?你若有哪本事,娘娘也不至於每日每日焦心的往這兒跑,真讓人生氣,還那個羽天翊自個惹事竟推給你,太欺負人了,看我怎麽還回去。”


    “我,我不認識牙婆子。”她確實不認識,也很想去認識,當然還有那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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