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譽堂回府時,外麵已是深重的夜。


    管家剛給他打開房門,便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白譽堂以前從不喝酒,可最近幾日,他總是一身酒氣的回來。


    管家是府裏的老人,自小便看著白譽堂長大,最是清楚白譽堂的脾性。他從未見過白譽堂這般頹敗的模樣。即便他什麽也不說,可管家也知道,白譽堂心裏憋著事,這件事快要將他徹底壓垮了。


    “大人,喝酒傷身,要保重身體啊。”管家跟著白譽堂一同進了府,語氣滄桑地同他道。


    白譽堂喝了很多酒,他以為喝了酒就可以忘記一些痛苦的事情,可事與願違,無論他喝多少酒,林霜兒的樣子隻會越來越清晰的浮現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原來,喝酒澆愁,隻會愁更愁……


    他腳步有些虛浮,頭腦卻極為清醒。


    “我沒事,你退下,別讓任何人打擾我。”白譽堂推開書房的門,徑直走了進去。


    管家本想跟著一道進去,可又怕惹怒了白譽堂,便不放心的站在了書房外麵。


    白譽堂進去後便直接關上了房門,不準任何人打擾。


    管家等在外麵良久,也沒見屋內掌燈。


    管家搖著頭,歎了口氣,便轉身離開了。


    書房裏漆黑一片,白譽堂輕車熟路的轉動著桌上的花瓶,將書架後的暗門打開,他轉身進了密室裏。


    密室裏隻有昏黃的一盞油燈,月光透過頭頂的窗戶流瀉下來,清冷的光輝將小小的密室襯得格外孤寂。


    他一個人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四麵的牆壁上貼滿了林霜兒的畫像,每一幅都是他精心描繪的,隻是房間裏的燈光太暗,眼下,他有些看不真切了。


    可他卻不敢點燈,隻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臨摹著她的臉。


    他身體往後靠著椅背,微微仰著頭,發絲順著椅背流瀉下來。


    良久,他抬手覆住了雙眼,忽然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兩行清淚依稀從指縫間淌下。


    他喉結滑動,無聲的哽咽。


    是他的錯。


    他不該將她一個人留在那裏。


    都是他的錯,他害得她屍骨無存……


    他就這樣從夜裏坐到了天明。


    直到天亮,他方才從椅子上起身,他裝作若無其事,洗漱更衣,換上朝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管家一早便候在了門外,見他出來,便迎上前道:“大人,早膳已經備好了。”


    白譽堂語氣平常地道:“不必了,本輔還要去上早朝。”


    管家見他又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不由擔憂道:“大人……若是心中有事,不妨找王爺傾訴傾訴,憋在心裏,總歸是不好的……”


    他與夜北承素日交好,平日裏有什麽事都會讓對方知道,管家自然而然第一個想到他。


    白譽堂腳步頓住。


    找夜北承?


    如今,他還有什麽資格去找他?


    他們早就回不到從前了……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隻覺得這天好沉,壓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了。


    思量片刻,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罷了,今日不去上早朝了。”他轉身又回了書房裏,出來時已換了一身便服,手裏還拿了東西。


    管家不知道他拿的是什麽,瞧著倒像是卷起來的畫作。


    有些事情,終究是要解釋清楚的。


    夜北承沒料到白譽堂會親自來找他。


    他以為,他們之間再也沒什麽好說的。


    自從他知道白譽堂對他的霜兒有了別樣的心思,他便再也沒把他當做兄弟!甚至打心裏嫉妒起他!


    相比於他帶給林霜兒的傷害,白譽堂似乎帶給了她更多的歡樂和美好。


    他的霜兒對白譽堂是何種心思呢?


    倘若他沒有用強硬的手段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她是不是也會傾心於白譽堂呢?


    倘若那日離開,沒有遇見那場山洪,她是否會真的跟著白譽堂走,此生都不會再見他呢?


    一想到這些,他就心如刀絞。


    這件事像一根刺梗在他喉間,他不敢想,亦不敢去追問,隻會一味的逃避……


    對於白譽堂,他原本該恨之入骨的!


    那日,林霜兒離開,白譽堂是動想要將他的霜兒帶走的心思,也是他沒有照顧好她,才讓她喪生在山洪之中!


    可事到如今,他卻恨不起來!


    他有何資格去責怪白譽堂呢?


    是他自己弄丟了她,是他傷透了她的心,是他逼她走的!若不是他讓她回鄉下,她不會獨自一人離開,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歸根結底,霜兒的死,最應該怪的是他自己!


    正想著,玄武已經將白譽堂帶到了麵前。


    有些事,他知道,無論他怎麽逃避,都是要麵對的。


    兩人站在書房裏,一時間氣氛有些沉寂。


    良久,還是夜北承忍不住先開了口。


    “那日,她可有說什麽?”


    白譽堂道:“什麽也沒說。”


    “什麽也沒說……”夜北承失神的呢喃著。


    她竟然……一句話都沒有提及到他嗎?


    她竟如此沒有留念的想要跟著他離開……


    思及此,夜北承心口一陣抽痛。


    他苦笑著對白譽堂道:“所以,你來找我做什麽?你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白譽堂隻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道:“你我之間不該好好談談嗎?”


    “談什麽?”夜北承忽然就失了理智,果然,如今麵對白譽堂,他再也無法做到冷靜。


    他揪扯著白譽堂的衣襟,咬牙道:“我不想知道你們共同經曆了多少事,也不想知道她有多喜歡你,無論如何,她是我的妻,隻要我不願意放手,她永遠都是我的!”


    “是你拐走了她!白譽堂!虧本王將你當做朋友!可你竟對她有了那樣的心思!”


    白譽堂什麽也沒說,這幾日他熬得憔悴至極,身子都有些站立不穩,可麵對夜北承的失控,他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出言辯解,隻任憑他撕扯著自己。


    屋裏燈火搖曳,夜北承的聲音忽然變得淒清蒼涼:“你既拐走了她,可你為何沒好好保護她……本王可以既往不咎,本王隻要我的霜兒好好活在這世上就好……”


    可如今,他的霜兒沒有了,她死在了潮濕陰冷的地底下,被一層又一層肮髒的泥土覆蓋,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沒有……”良久,白譽堂方才出聲。


    “她沒有喜歡我,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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