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雪思緒淩亂地回了房間。


    玉珠上前替她解下身上的披風,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郡主怎麽了?可是聶將/軍的傷勢太過嚴重?”


    聽見玉珠的聲音,淩雪這才回過神來。


    她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有些魔怔了,腦海中竟全是聶君珩的樣子。


    她喃喃自語道:“我總覺得,這次回來,君珩好像有些變了。”


    至於哪裏變了她卻說不上來,可給她感覺就是不一樣了。


    玉珠倒不覺得,在她眼裏,聶君珩一直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心生畏懼的人,從來就不曾變過。


    她安慰淩雪道:“聶將/軍長大了,這些年都在外征戰沙場,人殺多了,給人的感覺自然有所不同。”


    淩雪用手捋著半濕半潤的頭發,半信半疑地道:“是嗎?可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玉珠道:“許是郡主太久沒見著他了。”


    “如若不然,郡主覺得他哪裏變了?”


    淩雪道:“哥哥說,君珩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對男女之情也有了懵懂之心,方才我便去問過他了,問他可有心儀的姑娘,可他竟說隻想與我共度一生……”


    “聽見這話,我屬實有些詫異。”


    她看向玉珠道:“我與君珩自小一同長大,我竟想不到,他竟對我依賴至此。”


    玉珠聞言也著實有些驚愕,可沉思片刻,玉珠便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揣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依奴婢看,聶將/軍之所以依賴郡主,不過是因為一個緣故。”


    淩雪眼底閃過詫色,她轉頭問玉珠:“是何緣故?”


    玉珠道:“聶將/軍自小與郡主形影不離,郡主疼愛他,照顧他,對他無微不至,他自然對郡主有所依賴。”


    “即便後來,聶將/軍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可這麽些年,他身邊少有女子敢靠近,他對郡主依賴不過是因為他沒接觸過其他女子,尚且不知何為男女之情罷了。”


    淩雪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想著這些年,她雖教了他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可從未告訴他何為男女之情。


    隻是,這複雜的情愫她自己尚且不明,又如何能教得了他?


    思及此,淩雪犯了難。


    她哪知道什麽叫男女之情,爹爹和娘親也沒正兒八經的教過她啊!


    她問玉珠:“男女之情到底是什麽樣的?我又該如何教他開竅?”


    玉珠撓了撓腦袋。


    她哪知道啊,她又沒體驗過男女之情,即便有也隻是在話本子上了解過一二。


    可話本上總是要死要活的,她看完了也不明白啥是男女之情。


    思量片刻,玉珠忽然心生一計,她道:“奴婢雖不知何為男女之情,可奴婢倒有個好主意。”


    淩雪坐直了身子,道:“說來聽聽。”


    玉珠道:“過幾日宮中舉辦慶功宴,聽說許多官家女子都要去,奴婢相信,聶將/軍若是身處百花叢中,總會遇見喜歡的人。”


    淩雪道:“若是他遇不著呢?”


    畢竟,平日裏的聶君珩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麵孔,姑娘家即便有這個心,也沒那個膽敢靠近他啊……


    玉珠聳了聳肩,道:“那還能怎麽辦,他若是自己不開竅,那隻能一輩子打光棍,孤獨終老咯。”


    聞言,淩雪暗自下定了決心。


    她可不能讓君珩打光棍,左右得給他找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伴侶才是。


    她就不信,這世間女子千千萬,他就挑不著一個滿意的。


    這幾日,淩雪照常每日都來給他換藥,有了她特意調配的膏藥,聶君珩的傷勢好得很快。


    為了讓他好好休息,淩雪上完藥後並未在房中多做停留,唯獨今日與他多囑咐了幾句。


    “明日宮宴,有許多名門閨秀都會去,若有姑娘給你主動遞上荷包,你若對她有意,一定要接下,記住了嗎?”


    聶君珩不解地道:“為何要接下她的荷包?”


    淩雪耐心與他解釋:“因為荷包是傳遞愛意的信物,女子送男子荷包,自古以來就是為了傳達對男子的愛慕之心,若男子接受,等同於接受對方的感情,荷包便成了彼此的定情信物。”


    末了,她還補充道:“這是我阿娘告訴我的,所以,她讓我不要輕易送出自己的荷包,即便要送,也應送給自己心愛的男子才是。”


    聶君珩目光幽深看著她道:“阿姊也親手繡了荷包?”


    淩雪道:“那當然了,及笄的女子都要學會自己繡荷包的,我也不例外。”


    聶君珩又道:“阿姊的荷包可有送出?可想好送誰?”


    淩雪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她支支吾吾地道:“還……還沒繡好呢,也不知道該送誰。”


    聶君珩道:“阿姊若實在不知該送誰,不妨送給我,我替阿姊保管。”


    淩雪想也沒想便一口回絕:“不行,我繡得太難看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哪能讓你給我保管……”


    她俯身上前,一邊替他包紮傷口,一邊與他道:“今日我說的你可都記下了?明日去宮裏參宴,別老是冷著一張臉。不然,別的姑娘哪怕對你有意都不敢送你荷包了。”


    她噓噓叨叨叨,話也越說越多:“你如今也長大了,該成家立業了,不能老是依賴阿姊。”


    “阿姊往後也是要嫁人的……”


    她自顧自說著,渾然不知一隻手已悄然探入她袖中,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繡的那隻荷包早已落入聶君珩手裏。


    一時不察,竟讓這家夥將她荷包順走。


    “不準看,我還沒繡好呢。”


    淩雪伸手就要去奪。


    聶君珩站起身,將荷包高高舉在頭頂。


    “阿姊果真準備好了定情信物?”


    淩雪道:“才不是定情信物,你別胡說。”


    聶君珩道:“方才阿姊不是親口說,荷包就是代表定情信物嗎?阿姊為何藏著掖著,還不準人看?”


    淩雪不想讓他看,墊著腳就去搶。


    可哪怕她墊著腳也沒辦法夠到他手裏的荷包,自己還因為重心不穩,整個人都貼在了他懷裏。


    聶君珩順勢摟住她的腰,垂眸看著懷中氣急敗壞的小東西,他勾了勾唇,心情莫名愉悅。


    淩雪又氣又惱,不知不覺,他竟高出自己這麽多,自己在他麵前簡直不要太過矮小。這樣的身高差,大大削弱了她這個做姐姐的氣勢,襯得她很像毫無還手之力的弱雞……


    嗚嗚……她是隻弱雞。


    風水輪流轉,她已經教訓不了昔日那弱不經風的弟弟了,隻能任由他捉弄。


    聶君珩將荷包拿在手中,細細觀摩著上麵的圖案,不由失笑。


    好好一條龍繡成了一隻蟲。


    這針線活當真是一點沒長進。


    他垂眸看著淩雪,明知故問地道:“阿姊繡的是什麽?一條毛毛蟲?”


    “嗬,一旁還繡了隻雞,圖案還挺生動。”


    淩雪一邊墊著腳去夠,一邊氣急敗壞地回道:“我……我這是剛學,還有,這不是毛毛蟲!也不是雞!”


    聶君珩恍若未聞,反問道:“阿姊可想好送誰?”


    淩雪想也沒想,便道:“當然是送給心上人,我阿娘說了,這荷包不能亂送。”


    雖說,她現在也沒什麽心上人,這荷包繡得如此難看,送也送不出手啊。


    聞言,聶君珩眉目當即沉了下來。


    竟不是為了送給他!


    他將荷包還給了她,語氣平淡地與她道:“阿姊,你天賦不在此,荷包以後就別繡了。”


    淩雪對女紅本就不感興趣,若不是被嬤嬤逼著學了一些,她哪裏願意碰這些。


    這些無趣的東西遠不如醫書古籍有意思。


    如今聽聶君珩這般評價,她更加失去了興趣和信心。


    她一臉沮喪地問聶君珩:“真有這麽難看嗎?你知道我平時很少碰這些,你若考我醫書古籍,那可不在話下,隻是這女紅,我是第一次上手……”


    “嗯,很難看。”聶君珩道。


    淩雪:“……”


    好歹敷衍她兩句也好,這家夥倒好,說話直接了當,也不管她心裏好不好受。


    她辯解道:“其實我也不是一點天賦都沒有,這荷包樣式我是照著我娘給我的荷包繡的,我娘說了,這叫龍鳳戲珠。”


    說罷,她還強調道:“龍鳳戲珠你懂不懂啊?”她給他一一指著上麵的圖案,道:“這個是龍,這個是鳳,中間這個圓的,是珠。”


    “我爹爹說,龍鳳戲珠可比一對野鴨子耐看。”


    經她這麽一指,倒還真有了幾分樣子。


    不過,聶君珩還是十分認真地與她道:“阿姊,這荷包真的不好看。”


    “你收好它,萬不可讓人瞧見,也別輕易送人。”


    淩雪愈發沮喪,她哭喪著臉問他:“真有這麽拿不出手嗎?”


    聶君珩也察覺出她情緒不對,隻怕再說幾句,眼前之人就要紅了眼眶。


    聶君珩輕咳幾聲,放低了聲音道:“阿姊也不必難過,若阿姊想送人,可以送給我,我不會嘲笑阿姊。”


    他正要伸手去拿,淩雪卻將荷包藏在身後。


    他這般打擊她,她哪裏還願意將荷包給他!


    “你若想要荷包,明日有的是姑娘想送給你,你挑個好看的,這醜東西,我還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說罷,她便將荷包收進了懷裏,一臉沮喪地離開了房間。


    聶君珩看著淩雪離開的背影,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


    也罷,隻要不送給別人就好。


    倘若真讓她送給別的男人,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


    他隻怕會將那人挫骨揚灰……


    ……


    宮宴如期而至。


    此次宮宴主要是為了上次平定幽州匪亂而專門設的慶功宴。


    身為首要功臣,夜淩霄和聶君珩自然會參宴。皇帝特許攜帶家眷,淩雪便一同跟著去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慶功宴上已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幾輛馬車姍姍來遲,最後在宮門前緩緩停駐。


    一雙玉手輕輕挑起簾幕,淩雪一身輕紗羅裙,婉約如仙,緩緩從馬車上走下。


    她眼眸如星,唇若塗朱,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清雅脫俗的氣質,引得旁人無不側目而視,目光灼灼,絲毫不知收斂。


    直到馬車上又下來兩人,眾人這才驚慌失措地收回失禮的目光。


    聶君珩一記冷眼掃射,如寒刀利刃,眾人哪裏還敢多看。


    夜淩霄更是將自家妹妹護在身後,生怕被旁人多看一眼。


    京中誰人不知夜淩霄和聶君珩的名頭。


    兩人極其護短,夜淩雪就如那高嶺之花,有這麽一個冷酷的哥哥和性格乖張的弟弟,誰還敢招惹?


    不過一茬歸一茬,就因為兩人太過護著她,私下裏覬覦她的人倒是數不勝數,可真正敢壯著膽子上門提親的人卻少之又少。


    這次皇帝設宴,來這的官家子女目的顯而易見,不過是想覓得一個如意郎君。


    眾人便猜測,夜淩雪定然也是這個打算,這便說明,他們也有這個機會!


    然而,他們隻猜準了一半。


    淩雪此次前來參宴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解決哥哥和聶君珩的終身大事。


    宮宴內,觥籌交錯,笑語盈盈。


    皇帝對夜淩霄和聶君珩大為讚賞,引得無數官家女子對他們投來愛慕之心。


    於是乎,便開始有姑娘借著各種名義接近夜淩霄,要為他送出自己精心準備的荷包。


    這倒是在淩雪的意料之中。


    她哥哥舉世無雙,不但有一副蠱惑眾生的臉,還有率領千軍萬馬的能力,擱誰不稀罕啊。


    不過,她哥哥可不是什麽來者不拒之人,他委婉地地拒絕了所有姑娘的示好。姑娘們雖心有不甘,卻也隻能失望離場。


    淩雪歎息地搖了搖頭。


    看來,想找個嫂子也不容易。


    她轉而將目光又移到了聶君珩身上,正巧就看見一個姑娘正一臉嬌羞地為他遞去荷包。


    淩雪認得這位姑娘。


    是徐閣老之嫡女,徐若嬌。


    若說樣貌倒稱得上是沉魚落雁,若君珩喜歡,倒也可以……


    “我不喜歡你。”豈料,聶君珩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便直接了當地拒絕了她。


    淩雪無了個大語……


    這幾年的人情世故他是半點沒學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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