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楊世林給沈知蘊透露敬和長公主之事前,沈知蘊就已經找好了梁昭。


    從一開始,沈知蘊就不看好推行互市。


    明明可以輕易收複失地,為何還要推行這保守的商貿。


    況且開通互市,還要等慶國內亂平息,十幾個皇子,等他們吵完誰活誰死,誰成誰敗的問題,都不知道互市要拖到猴年馬月。


    仿佛是給慶國撥善款一般。


    沈知蘊從寧壽宮出來,就被叫去了內閣議事。


    這是早晚的事情。


    沈知蘊心中歎氣。


    盡管她與楊世林的政治立場不同,但無可否認,她是靠楊世林扶持,才走到內閣次輔這般地位。


    楊世林在朝中紮根多年,是他運籌帷幄的本事。


    皇上對楊世林還是非常倚重的。


    “大人。”沈知蘊作揖行禮。


    楊世林頷首。


    沈知蘊落座。


    今日內閣不同往日,氣氛凝重,彼此都心知肚明。


    “沈大人遭人汙蔑,被關入了詔獄,我們都甚是擔憂啊。後來又聞沈夫人之事,諸位同僚,都深表哀痛。”鄧長春先開口。


    “多謝諸位關心,我已然無事。”沈知蘊說。


    “既然如此,我們便論些公事吧。”鄧長春笑著說。


    鄧長春正要開口問沈知蘊為何不聲不響舉薦江予衿之事,沈知蘊先開口了。


    “太後娘娘剛才將我叫到了寧壽宮。”


    眾人豎起耳朵聽著,等待下言。


    沈知蘊從懷裏拿出錦囊,交給楊世林,說,“這是太後娘娘讓我南下查辦必要之時可用之物。”


    楊世林拿過錦囊,打開一開,呼吸一滯,並未拿出其中的東西,神情變得嚴肅,沉聲說,“這是皇室令牌。”


    眾人吃驚,沈知蘊點頭,“是的,可見此次學田之事,寧壽宮甚是更關心,馬虎不得。”


    嚴綸吃驚,“看來這查辦不好辦了。”


    權利越大,風險越大。


    楊世林將錦囊又還給了沈知蘊。


    沈知蘊接著說,“對於學田之事,其實南方很多地產與宮中內官緊密相連。不少內官仗著主子恩寵,私吞了大量地產,說是查辦學田,其實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僅是學田的事情,牽連甚大。”


    “這事你有什麽好見解,鄧大人?”沈知蘊突然問。


    鄧長春心裏還惦記著試探沈知蘊關於江予衿的事情,被皇室令牌一驚,現下這麽一問,有些沒回過神來。


    “嗯?鄧大人?”沈知蘊又問。


    她避著內閣議事,內閣不知道她的打算,同樣的,她也難以知道內閣對查辦學田的謀劃,關於人員的調動,她也是今日早朝才知道鄧長春要與她一同南下。


    所以提前摸清鄧長春查辦的方向和打算,是出京前必要的。


    “下官覺得,廣設書院不是一時之功,不是這次查辦就能完成得了的。所以這次查辦,為的就是解決學田貪私問題,將幾個大州的書院整治好了,其他小地方才能不敢作惡。”鄧長春張口。


    他的意思就是這次查辦就是要殺雞儆猴,正好有皇室令牌,先找幾個大州書院放放血,其他地方就好辦了。


    沈知蘊其實是不太讚同的,“不然,書院查辦和鹽稅查辦不同,像鹽稅、糧稅,這些自古以來就是萬金窟窿的東西,越是繁榮的地方私貪作假越是嚴重。”


    “但是書院查辦不同。”沈知蘊一頓,又說,“大州書院也昌盛,地方繁榮,學生們靠學田吃食的情況少之又少,其中大家富商的子弟在其中念書的更不少,總是要念著自家子女的,反而作假的情況並不嚴重。”


    “反而是窮鄉小縣,沒有書院。而此次廣設,就是要給那些貧瘠的縣城設立書院,那裏官官相護,彼此都有著血緣關係,他們大多不求大富大貴,就守著這土生土長的縣城,讓那些地方幾乎成了那些為官家族的一言堂。如今書院廣設,朝廷又是買田又是分田,他們不分輕重,貪私才會嚴重。”


    嚴綸開口,“所以沈大人的意思是,從縣城開始查辦,以彰徹查之心。”


    沈知蘊點頭,“是的,從花縣、铖縣……再到……但我們隻是從縣城開始,並不是不查州府……”


    沈知蘊開始講她的路線與打算。


    寧壽宮盯著這事,眾人都不敢懈怠,仔細謀算商議著。


    等時候到了,議完事了,鄧長春又想開口試探沈知蘊,卻被楊世林打斷了。


    “可以。考慮周密,但到時候地方不同於京城,一切靈活行事。”楊世林頷首。


    鄧長春還想開口。


    “今日議事就到這裏吧。”楊世林打斷。


    眾人拜別首輔。


    鄧長春留了下來。


    “大人,為何不問?”鄧長春皺眉問。


    楊世林掃了他一眼,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你問了又能如何?”


    看見楊世林不急不慢,鄧長春有些著急,“他若說不來個所以然,這學田之事就不能交給她!”


    學田是重要的差事,不僅是肥差是國銀的事情,最主要的是中間要過多少人的手多少家族的人,此事交給異類,便是主動給內閣插刀子。


    “他若說,喪母之痛,家中繁忙,沒來得及知會內閣,你該如何?”楊世林眼神冷淡。


    鄧長春啞然,他總想沈知蘊說出個緣由來,卻忘了這本就不需要什麽理由,輕易便可應付過去。


    “但他對待政務,不是這種因為私事就忘在腦後的人。”鄧長春辯駁。


    “誰不知道呢?”楊世林語氣很淡。


    是啊,誰不知道沈知蘊不可能因為什麽繁忙什麽喪痛,或者什麽別的原因,就忘了此事,越過楊世林直接像陛下舉薦江予衿。


    但那又如何?


    他這樣說了,旁人難道能指著他鼻子質疑,你在說謊,你另有想法。


    鄧長春有些茫然,問,“那我們該如何?”


    “他得了寧壽宮的令牌,聖旨有人下來了,還能改的了嗎?”楊世林頓了頓,“他今日最大的疏漏,就是不該把寧壽宮的令牌告知我們。”


    鄧長春不解,“他這不是為表對內閣的忠心嗎?”


    楊世林冷笑,“內閣知曉了寧壽宮的意思有什麽用?左右欽差大臣就他一任,我們知曉此事,便更不能在查辦前找他麻煩了。”


    楊世林眼眸暗沉,“況且……他這樣的人,這令牌便該藏著,如此坦誠,便是真正有鬼。”


    本來楊世林不敢肯定沈知蘊有異心,但現在他可以肯定了。


    “那大人,這次查辦……”鄧長春話不說盡,意有所指。


    隻要楊世林給個意思,這沈知蘊便能在查辦中栽個大坑。


    楊世林搖頭,“不用,寧壽宮盯著,他出了事,便是內閣的事。”


    沈知蘊的目的達到了,他現在確實不能動他。


    養熟的豺狼,現在要反咬主人一口了。


    楊世林眼中寒光一現。


    回了沈府,進了裏屋,沈知蘊換下官服。


    “白扁。”白扁喊人。


    “公子。”白扁應聲。


    “你叫薑慧和薑如芸來我屋裏一趟。”沈知蘊吩咐。


    白扁說了聲“是”後正打算去叫人。


    “奧對了。”沈知蘊又叫住白扁,“你叫她們倆打扮得漂亮些。”


    一時間,白扁臉上如同嚼了蠟般僵住了,張了張口又沒說話。


    沈知蘊抬眉,“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白扁扭扭捏捏,最後問了一句,“叫去書房還是公子您內屋裏?”


    “書房。”沈知蘊笑了,“亂想什麽呢你?旁人不知我,你還不知我有沒有那本事嗎?”


    白扁高深莫測地搖搖頭,“保不準。”


    沈知蘊正係著玉佩,聞言作勢抬起胳膊要拿玉佩扔他,“給你漲膽子了是吧?”


    白扁麻利地跑了。


    沈知蘊整理好著裝去了書房。


    不多時,兩位姑娘就被白扁領了進來。


    在此之前,薑慧早就向她表過忠心,但實際到需要考量評價。


    這些日子燕南跟著她沒什麽事,她就讓燕男帶薑慧出去學點東西。


    每次去她們倆姑娘院子裏叫人,也沒躲著薑如芸,蘭玉那邊也看著這姑娘,是個沉得住氣的,沒因為薑慧不知道什麽時候和公子院裏的人搭上線就如何嫉妒惱火。


    論相貌,薑如芸要更甚薑慧一籌,氣質溫婉,看起來如水一樣溫柔可人,纖弱的肩膀,白皙的皮膚,嬌嫩的容顏,是她心裏此次辦事的好人選。


    但就是不知有沒有薑慧的膽量,宮裏麵每個人八百個心眼,太柔和正義了可玩不起來這攤泥水。


    二人進來後站在書案前,白扁去合了門立在沈知蘊身旁。


    公子沒有說話,二人也不敢抬眼亂打量,薑慧也比那晚的氣勢收斂了許多。


    “你在清河,是家中嫡女?”沈知蘊看著薑如芸問。


    這話的指向很明顯,薑如芸垂斂著眉眼,聲音細軟溫柔,“回公子,妾身的父親是薑緒,在家中排行老幺,是嫡出。”


    “薑緒叔伯啊。”沈知蘊對此人有些印象,老夫人在清河有不小的家業,薑緒在清河幫忙管理的產業可不少。


    但家裏有錢了,人便有些飄了,家中十幾個妾,比伯爵賀家還要離譜。


    不然怎得老夫人一句話,能把自家的嫡女送來給人當妾。


    但這才正合適了為她所用。


    其實不用薑如芸說,她早讓蘭玉把這二人本家的身份查清楚了,如若身份不合適,不好為她所用,她早就讓人把姑娘送回老家了。


    “把你留下後,這些日子,我沒有去好好安排你,有些冷落了你,你可有生氣?”沈知蘊問。


    薑如芸輕輕搖頭,“不敢。公子繁忙,妾身不敢奢求,唯遠公子安康,妾身便心滿意足了。”


    是個會說話的,隻是這一口一個妾身,聽的沈知蘊胳膊上都起了雞皮,她是把人留在院子裏了,但可不是為了讓人作妾當姨娘。


    “我這邊也是不需要太多的姨娘,留薑慧一人便夠了。實在是這些日子朝廷和沈府的事情多,忘了安置你,我叫人把你送回清河,就說老夫人請來京城玩樂了幾天,也不會壞你聲譽,如何?”沈知蘊想先試一下薑如芸。


    薑如芸聽了這話,神色微僵,嘴角淺淺的笑也不自主收了回去。


    又想到公子身邊的小廝來叫人的時候,讓她們打扮得漂亮些。


    再加上公子身邊的護衛也常常隻叫薑慧一人,若是一般女子,便心裏了然,這是公子沒看上她。


    有的人或者借沈知蘊的台階下來,說一句“謝公子在京中的款待”,順了公子的意思回了老家,也是得過京中主家另眼相看之人。


    有的人或者放不下主家的榮華富貴,聽見自己希望了然,便使盡手段,或哭或鬧,惹公子憐愛,厚著臉皮也要留下來


    但薑如芸很快便調整過來微僵的臉色,緩緩說道,“我父親依附著老夫人,老夫人在清河要人,別家是不敢不給,我父親是唯恐送出去的女兒不夠貌美。”


    一聽薑如芸把“妾身”二字換成了“我”,沈知蘊便知有戲,此人可用。


    “公子。”薑如芸抬眼淚目地看向沈知蘊,眼眶裏淚水盈盈,如秋波如淙泉,凝在眼眶裏不流動,又仿佛會流動般地吟詩。


    一看到這眼神,沈知蘊心裏雀躍地喊,成了!


    讓薑如芸去做事,還不水到渠成?


    薑如芸又緩緩開口訴說著苦楚,“若公子把我送回去,我父親定會覺得我沒用心思,沒討公子歡心,我父親他……”薑如芸一頓,眨了下眼睛,沾著淚水的睫毛濕漉漉地掛著,珍珠大的淚珠直滾滾垂落。


    沈知蘊心中不禁拍手鼓掌,這滴淚珠掉的恰到好處,前麵積著淚水就等這一下呢。


    “我父親他寵妾滅妻,定不會讓我好過的,唯求公子憐愛,留我在府中有個吃食,做妾也好,做下人也好,求公子憐愛。”薑如芸微微欠身,此時的淚水成串地墜落,美人落淚,可堪是一道風景。


    “可你是老夫人的人啊……”沈知蘊似是為難,但語氣可不像為難的樣子,“我可最煩後院不安了。”


    薑如芸抬起眼眸看著麵前坐著的公子。


    沈知蘊穿著白衣,胸襟繡著青竹,眉眼輕挑,正等著她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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