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完陸敬淵,鬼手天醫走出草茅,看了天空一眼,正是晴空萬裏,景炎忙上前詢問一下,“先生,這小子可有得醫?”


    沒好氣的白了景炎兩眼,鬼手天醫道,“你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我的醫術?”


    “別人能醫的病,我能醫好;別人不能醫的病,我照樣能醫好。”


    說著,取出剛剛寫好的藥方,道:“照著這藥方吃上三副藥,保管藥到病除。保管藥到病除啊!”


    說著,看了景炎兩眼,又道:“你這病,可比你可比他重許多。你有空擔心別人,我勸你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


    聽到這話,景炎哈哈大笑,道:“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我大老粗一個,先前還有家有室,還有惜命之想,如今妻兒下落不明,反倒是放開了許多。人生一世,不過白駒過眼,何必為了一時得失而好勇鬥狠呢?”


    “世人若個個都如你這般樣想,就沒有這樣多急功近利之事,沒有惡貫滿盈之人了。”


    說著,鬼手天醫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玉瓶,從中磕出兩顆紅色丹丸,卻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景炎一拍腦門,道:“這是‘玉露丸’吧!我上山時在道袍老者那見過。”


    “你說的是‘一劍道人’沈雲陽啊!”鬼手天醫把玉露丸遞給景炎,道,“沈雲陽是遊曆道人,聽說他是武當派的。一次我去山上尋一味百年老山參時,在山上遇到他。那時候他被毒蛇咬傷了,性命垂危,我便下了他一命,那老頭索性就賴上我了,說什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救了他性命,那如同再造之恩了。’我說我不用他報達,救人是醫者本份。他仍舊執意要替我辦成三件事情,才肯離開。你說,這氣人不!後來,我見他是江湖人,常年舞槍弄棒,難免受傷,便給他開了這‘天香玉露丸’的藥方給他,讓他試著調製,以備不時之需。”


    說著,讓景炎在一方露天大石頭盤膝坐定,展開他那銀針,長長短短,四十九枚。叫景炎除去上衣,鬼手天醫打量了一番後,便撚起一枚銀針,開始使用針灸大法。


    時間,隨著根根細小的銀針紮入景炎身體而走遠。霎那間,鬼手天醫額頭上已經密密麻麻布滿了一粒粒細小的汗珠。


    當鬼手天醫把最後一根針插入景炎身體後,才如釋重負的出了一口濁氣。一抬頭,看到沈雲陽正站在邊上,嚇了一跳。


    “你怎麽來了?”


    看了沈雲陽一眼,鬼手天醫道。


    沈雲陽在粗糙大石頭上一屁股坐下,也不嫌髒,道,“你什麽時候讓我幹完三件事,我好上路?”


    “我行醫救人,從不為了得到回報。你打哪裏來回哪裏去吧!”鬼手天醫白子老道兩眼,一努嘴。他雖偶爾對為富不仁,欺壓良善的人看不過眼去,偶爾也出手懲治一下。算不上什麽遵紀守法的好人,卻也絕非惡徒。他平時向人索要醫金,那也是為了生活所迫。他也要吃飯的吧。


    白跑了一趟,沒有得到滿足回答,沈雲陽一臉失望,低頭看了兩眼景炎,道:“在山腳下我還跟他打賭來著,我認定你不會救他的,沒想到竟然輸了。哎!你連富貴鎮那個財大氣粗的張胖子都不治,卻要救這一看就掏不出十文錢的江湖漢子是為了什麽呢?”


    “那張胖子眼高於頂,目中無人,常年欺壓良善,為富不仁,要我給他兄弟看病,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鬼手天醫越說越來氣,索性扯開嗓子嚷了起來,“我老頭可不做推磨鬼,誰愛做誰做去。”


    聽到這番話,一劍道人格外高興,為自己沒有結交錯人而歡喜,卻仍舊抿住嘴,憋著笑,道:“老天醫也有不老實的時候,這人我先前見過幾麵,略微知道一點底細,你敢瞞我不成?這人來頭大了去了,是唐家堡五大長老中的一個是不是?唐家堡行事無惡不作,罪業滔天,你卻為他醫治傷病。你不是有三不救的規矩嗎?”


    被這樣掀老底,戟著鼻子嘲諷,一般人許早就跳腳了,鬼手天醫卻道,“你有所不知,這人救過我一命。當年,我遭叛徒毒手,推下山崖,以我當時狀況,是必死無疑了。幸好被這位壯士所救,才從閻王爺手裏撿回一條性命。”


    聽到這話,沈雲陽頗有同感,他不就是被眼前這個老頭所救,死皮賴臉也要報恩的嗎?


    “後來,我聽傳信他說,已經叛出唐雲堡,過著隱居田園的寧靜生活,還收了一個漂亮的幹女兒。我真由衷的是為他感到高興。今天見麵,我滿以為能見到他的幹女兒呢,沒想到帶來了一個大小夥子。”


    聽到這裏,沈雲陽“哦”了一聲,滿是這麽一回事道,“我知道啦!這小夥子肯定是他幹女兒的丈夫了。”


    “他一準知道你這老頭兒色得緊,先帶他女婿過來炫耀一下,讓你死了勾引他寶貝女兒的心思。”說著,沈雲陽“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候,景炎睜開眼,見到沈雲陽,忙抱手一揖:“多謝前輩適才出手搭救,在下無以為報……”


    “哎……”把手一擺,沈雲陽笑嗬嗬道:“不用報,不用報,你呀,趕緊把你的寶貝女兒接過來,讓兩個新人早早行完天地入洞房,生個活蹦亂跳的娃娃,也讓我們這些個老東西也抱抱。享享福氣,哈哈哈!”


    卻聽景炎解釋道,“前輩,你搞錯了,那屋裏小夥子,不是我女婿哩。是我從山崖邊上小竹林旁救的。”


    “那麽,他倆一拜堂,這事不就著落下來了嘛?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了,那小娃娃也長得頗俊的,難道是你嫌人家家裏沒有錢?”


    沈雲陽一見到景炎,就覺得投緣,話也就多了起來。


    “前輩說的哪裏話,我又豈是貪圖金銀珠寶的勢利之人。隻因我這個義女,她爸媽俱都健在,我憑一己私念把她婚姻定下,不去征求她生身父母的意思,委實是太對人家不住啊。”


    聽到這話,也是在理,沈雲陽便也不再深究下去。轉頭一看景炎沉著一張大長臉,大有不快神色,滿以為因為剛才的事情生氣。自知方才言語莽撞了,未知其中底細便開這樣玩笑。女孩子家最看重名節,豈能拿來說笑。


    “小老弟,是我一時魯莽了,我就是一個大粗人,你千萬別往心裏去,你姑娘肯定是頂好的。”


    心裏更是一酸,心裏想到,“我哪裏有這樣福氣。隻怕是這輩子造得孽實在太多了,以至於搞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想著,不由落下淚來,答沈雲陽,道,“前輩勿怪,方才談話中,忽然走了走下神,想到了我的妻兒,一時忍不住悲從中來,便潸潸掉下淚來了。”


    聽聞這話,沈雲陽“哦”了一聲,詢問道,“不知夫人是哪位,讓你如此掛懷?”


    “實不相瞞,我妻名叫王曦,我兒叫景龍,是我為了報一己之仇,置他們母子於險地而不顧。是我對不住他們。我沒有盡到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說這話時,景炎兩眼兩淚交流,看得出此刻他向內心承受多大的譴責。


    沈雲陽的眼睛一下子被點亮了,隻聽他道:“你說誰?是玉麵羅刹王曦嗎?”


    聽到對方一口氣報出自己的妻子名號,景炎並不感到驚訝,在十幾年前,王曦就是江湖武林聞名的美人,又使得一手好劍法。後來,雖然說掛劍退隱了,江湖上卻仍流傳著她的事跡和傳說。


    沈雲陽神秘一笑,道,“等會兒,我帶你去見兩個人。”


    景炎問了他兩遍,見什麽人?沈雲陽卻隻是閉口不言,隻說,“你見後,自然便知道了。”


    景炎還想問點什麽,卻見沈雲陽隻是不說,隻有作罷。這反倒是勾引了俺了的興趣,當下隻有耐著性子等,麵上隻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神情,懶得看見對方臉上那副得意忘形神氣。


    很快行完了針灸之法,景炎忙叫沈雲陽兌現承諾,帶他卻見“那兩人”。他隱穩猜出,沈雲陽口中的“那兩人”和自己關係頗大。


    “哈哈”大笑,沈雲陽道,“現在不裝了嗎?剛才還一副漠不關心神氣。我諒你也猜中到。走吧,我帶你去了便是。”


    說著,一馬當先走了。景炎披上衣服急忙?在後麵,去了。


    鬼手天醫向來對外事冷漠,隻醉心於醫道。於是,便也沒去當吃瓜群。自動負擔起照看失憶的陸敬淵的責任。免得陸敬淵走入不該去的地方招來不必要麻煩。


    景炎展開輕身功夫,不即不離跟在沈雲陽身後,兩人始終相隔一丈左右。其實景炎很想趕上前去的,沒有想到努力了半天,仍舊未能如願,有幾次險些被對方甩開。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別看沈雲陽已經是七旬老者了,論腳上功夫,還是勝出景炎太多。


    兩人一個追一個趕,為了約莫有盞茶功夫,沈雲陽停下了步伐。景炎趁機趕上前去。


    “前輩,你輕身功夫著實了得,在下拜服。”


    “還有讓你對我更加拜服的事情呢,你且站在這裏擦亮招子細細看,我這就叫那兩人出來。”說著,向前走去。


    這裏,隻有三間破舊小木屋,緊緊挨著。


    沈雲陽走到左首一間木屋前站住,他裏邊喊了一嗓子。不多時,才聽到有一個女人聲音回答他。兩人對了幾句話後,沈雲陽這才重新返回景炎身邊,並道,“那兩人,你馬上就能見到了。”


    聽到這話,景炎手顫抖得厲害,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間木屋看,不放過一絲痕跡。


    約莫過了一頓飯功夫,一個婦人領著個半大的孩童出來了。婦人頭上扣了頂鬥笠,黑色的鬥笠傘帽簾子垂下來,罩住了臉。饒是這樣,景炎仍舊覺得有三分熟悉。


    再看那半大的孩童,景炎在看到孩童的臉時,情難自禁的跪倒在地,激動之色盡現臉上。盡管他此前已經猜出幾分,可真正親眼見到,卻仍舊激動得難以置信。


    “王曦、景龍……是你們嗎?這可太好了,太好了啊!”


    沒錯,迎麵走來的兩人,正是景炎的妻兒。


    聽到景炎的聲音,頭戴鬥笠的人一下子定在原地。陡然間,一把摘掉鬥笠,露出她驚世的容顏。


    景炎撲上前去,一下摟住母子倆,抱頭痛哭不住。訴說著當初為報仇狠心拋下她母子倆後的懊悔及分別後的想念。


    沈雲陽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家三口,破鏡重圓,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的笑容。捋了捋下巴花白的山羊胡子,看向遠方,似乎有一縷愴然的神色在眼前一掠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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