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納齊翁?”


    沒有回答。


    重啟通訊進程a-23-09,重啟失敗,進程無應答。初步判斷為通訊中斷。調用29號通訊協議重啟進程,重啟失敗,進程無應答。


    重啟。


    無應答。


    繼續重啟,保持呼叫,直到應答為止。


    貝利撒留·考爾輕輕地放下了手上的工具,暫時離開了麵前的工作台。


    他四周盡是黑暗,大部分的形體都被籠罩其中,使他看上去仿佛站在一片虛無之中,而這張泛著迷蒙光亮的工作台則是一塊界石,用來標識他的存在


    隻可惜它的作用隻能到此為止,因為考爾已經轉身離去。


    光亮消失了,此地僅餘黑暗,古老的塵埃與空洞的哀風嗚嗚而過,吹過由某人的奇思與血汗凝聚而成的神秘機械。


    它們在等待,在呼喚,在渴求被重新喚醒——我們想被重新使用——它們如此對他耳語。


    很有吸引力的建議,但考爾無法同意。


    歸根結底,它們不是他的設計,他並不了解它們,也難以去了解。而他絕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去喚醒它們中的任意一個,若他真的這樣做了,其結果可能是災難性的。


    將這個實驗室與這些機械交付給他的人對他懷有無上的信任,考爾不會辜負他,哪怕他身為機械神甫的本能正以咆哮般的音量要求他也是如此。


    人之所以高貴於野獸,正是因為他們可以戰勝本能。


    考爾加快腳步,離開黑暗。


    他的引擎核心正在咆哮——那種正在沸騰的情緒對他而言並不陌生,遠在他還沒有得到那塊碎片的時候,他就已經詳細地體驗過憎恨的滋味了。


    但那時的情況與現在恐怕是兩回事,他很快就意識到他必須加以克製,否則他的引擎便會過載,隨之而來的一係列後果是現在的他與徹莫斯都無法承受的。


    他克製住自己,卻並未意識到他正在滑稽地深呼吸:他早就不需要空氣了。


    數分鍾後,他終於離開黑暗。兩扇沉重的門扉在他身後發出一聲巨響,仿佛它們也對他逃避自己的求知欲這件事非常不滿。


    考爾將其拋之腦後,置之不理,隻是在行走的途中激活了一些程序,然後是更多,更多,與更多——高溫的蒸汽從他背後逸散而出,頃刻間便將他的形體模糊了一大半。


    震動從他腳下冰冷的甲板深處傳來,戰艦開始移動,順著他的意願而全力運作起來的機魂立即傳來一陣又一陣難以形容的殺戮欲。


    它似乎一直如此,永遠想用最純粹的力量向世人證明萬機神的榮光


    考爾漠然地給了它準許。


    一百九十五個複合型火炮陣地開始預熱,四千五百條生產陣列在下層甲板驟然轟鳴,一個又一個沉睡著的戰鬥機仆被電力喚醒,並被武裝,然後走入空降倉中並被運送至發射井。


    它們有多少?


    考爾自己也沒有答案,他隻是在離開索薩時帶走了將近一半的機仆儲量和三分之一的生產陣列用於武裝這條隻屬於他的船。


    是的,他的船,無上熱忱號,一艘報應級戰列艦。


    羅伯特·基裏曼在以他父親為名的鑄造世界下令建造了它,並親自為其取名——他用這個名字表達了自己對考爾的稱讚,並告訴他,他可以隨意地對這艘報應級戰列艦進行任何改造。


    毫無疑問,這是一份大禮,也是基裏曼對他近萬年來在索薩默默地為五百世界的忠誠者們提供幫助的肯定,但考爾實際上並未做出太多大刀闊斧的改動。


    他不覺得跟隨聯合艦隊回到泰拉的旅途適合做這件事。


    五百世界之主雖說已對他的激進程度有所了解,但其他人可未必會樂於見到他大肆揮灑自己的才華,至少那群和極限戰士們在五百世界內合作了超過一萬年的非火星派神甫不會。


    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地在某些會議上表達過對貝利撒留·考爾這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大賢者的擔憂,有幾位自認為水平較高的甚至還鄙夷過他的設計


    一群蠢的要命的老不死。考爾想。絲毫未管他的年齡實際上才配得上這個稱呼。


    他站定腳步,龐大的身軀在空無一人的寬闊走廊中竟也顯得渺小而孤單。他轉過身,看向身側舷窗,義眼縮放,幫助他準確無誤地看見了徹莫斯此刻的景象。


    病態的綠色,占據了陸地,幾乎將這顆星球徹底包裹仿佛曾有一個巨大而頑劣的孩童手持劣質的噴塗筆,在這裏玩了一次填色遊戲。


    考爾冷冷地看著它,右手的食指輕輕地顫抖了一下。數秒過後,鋼鐵的洪流開始朝這片綠色墜落,無上熱忱號也開始移動。它要正式地進入徹莫斯的近地軌道,並直接突入大氣層。


    為了避免在此過程中受到軌道空間站的攻擊,考爾還特意為它的伺服技師們發送了一條消息,大意為不要驚訝——當然,他會如何嘲弄地添油加醋,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貝利撒留·考爾當然不會在乎那群突然在空間站的思維空間中收到它的人們會怎麽想。


    他隻是借用著空間站的權限,進入了一艘小小的穿梭機的通訊頻道之內,然後操縱著它的全息投影台,將自己的形象從無到有地塑造了出來,顯現在兩個人麵前。


    “兩位大人。”考爾對他們微微點頭。“我的戰鬥群預計將在三分鍾後抵達徹莫斯的地表,並開始戰鬥。”


    他沒有得到回答,但這也在預料之中。考爾早早地便對福格瑞姆做了基於大量資料的人格側寫,盡管這樣做很不禮貌而且極有可能讓他被打為異端,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而且,他的資料來源是羅伯特·基裏曼、聖吉列斯與羅格·多恩。他原本在臨行徹莫斯前去詢問鋼鐵之主,可後者似乎正在忙別的事.


    總之,考爾對福格瑞姆的認知已超越了這個時代絕大部分的帝國人,因此他直截了當地拋出了另一件事。


    “無上熱忱號正在進入徹莫斯的大氣層,我會在這之後的第一時間對那些藤蔓進行詳細的檢查。實際上,早在十七分鍾以前,我就已經在近地軌道上進行過掃描與測繪,但那時,我的混沌偵測雷達卻並未示警”


    果不其然,在聽見這句話後,那位暫時由全息投影的藍光構成的原體緩緩投來了視線。


    “繼續說。”另一個人如是開口。“把你的猜想全說出來,考爾。”


    考爾微微鞠躬,隨後說道:“我要糾正您一下,大人,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些話並不能算猜想,而是基於大量的證據、細節以及我近乎百分之六十算力多次模擬出的真相推測,我認為其準度可達百分之八十以上。”


    “說。”原體以輕柔地口吻回應他。“我會側耳傾聽。”


    “首先,我要說的是,正在侵害徹莫斯與它的人民的那種力量毫無疑問來自於我們的大敵之一。但是,綜合多種戰役與事後報告所提供的數據來看,它此時的爆發疑點重重。”


    “首先是預兆的問題——另外,請原諒,福格瑞姆大人,我冒昧地調取了您星球政府中的許多權限.”


    “無事。”福格瑞姆說。“繼續。”


    “好的,回到預兆上來從數據來看,這種力量的源泉通常會在災難爆發前播撒多種從未出現過的病症,一個世界甚至可能有百分之三十或以上的人口在戰爭正式開始以前就病倒乃至於病死。縱觀多個案例,哪怕是那些處理的較為迅速、較為完美的事件也同樣表現出了這種預兆.”


    “再者,考慮到祂與祂們的造物實際上都一直遵循著某種規則,我認為,這種預兆實際上也是祂的規則之一。或者,用另一種說法——祂的本能之一。”


    “祂無法違背自己的本能,但徹莫斯卻呈現出了反常的現象,我沒有在二十一座城市的任何一個疾控與公共衛生中心提交的半年內的報告中找到新型傳染病的報告。”


    “同理,新聞報告中也沒有。考慮到徹莫斯的情況,我認為這些官員集體說謊以掩蓋罪責的概率是無限接近於零的。”


    “綜上所述,再加以兩條證據:第一,徹莫斯在災難爆發以前至少半年以內沒有任何傳播任何新型疾病或瘟疫,第二,我的混沌偵測雷達在十七分鍾前也沒有報告過相關問題。”


    “因此,我得出的結論是,那些遍布徹莫斯地表的藤蔓實際上並非混沌之力的造物,至少在災難爆發以前不是。我有一個非常強而有力的證據來證明這個猜想——”


    考爾終於停住他的敘述,並看向卡裏爾·洛哈爾斯。


    “——大人,您待在徹莫斯的這些日子裏可曾有過任何感覺?”


    卡裏爾緩緩地搖了搖頭。


    考爾那蒼老的人麵忽然露出一個微笑:“問題就在這裏,既然連您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那麽我的偵測雷達失靈也在情理之中.”


    他頓了頓,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福格瑞姆,後者麵無表情地頷首:“我明白你在以暗示來提醒我不必自責,貝利撒留·考爾,但我現在隻想聽你把話說完。”


    “如您所願。”考爾微歎。“我的猜想是,這些植物實際上一直沉睡在徹莫斯的地底”


    他忽然又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又高昂了許多。


    “我的一支戰鬥群捕獲了半條藤蔓並對其進行了檢查,結果顯示它的年齡至少有十幾個世紀。考慮到徹莫斯的環境重建工程所耗費的時間,我想提出一個新的猜想。”


    “我認為,這些藤蔓極有可能早在您回到徹莫斯以前就已經深深地紮根地下了,而且是以自然存在的植物的形式。如果這場災難一直不爆發,那麽它們就會一直保持沉睡,沒有任何異樣。”


    格瑞姆平靜地沉思了一會,隨後緩緩頷首。


    “徹莫斯原先是個正在分崩離析的礦業世界,它的自然環境早在我尚未加入大遠征時就已經被摧毀了。我不認為這些東西從那時起就存在,要塞領主們對於資源的貪婪是你無法想象到的,考爾。我覺得,它們是在我開始重建徹莫斯的自然環境時來到這裏的。”


    “名字?”考爾忽然插話。“重建自然環境這種事一向屬於機械教那與您合作的神甫,他的名字是什麽?”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福格瑞姆終於笑了起來。“或許我會去找他,然後將那背後隱藏著的東西徹底摧毀,但我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而已”


    他停下笑容。


    “你的船離我們很近,考爾,派一艘炮艇來接我,好嗎?再為我準備一些能用的武器。”


    “榮幸之至,大人。”大賢者再次鞠躬。“以帝皇之名,這些邪惡將被淨化。”


    全息投影就此熄滅。


    “你留在這裏。”福格瑞姆對卡裏爾說。


    他說起這句話來斬鐵截釘,毫無半點阻礙或猶豫,神情堅定,眼神平靜。顯然,他已經思考過這件事了。


    “原因?”卡裏爾簡短地詢問。


    “你不可以去地麵。”鳳凰向前一步,抬起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付出的東西已經足夠多了,我不想讓你再去承受那些.尖叫。你還聽得見它們吧,卡裏爾?”


    “是的。”


    “所以你不能登上徹莫斯,康拉德告訴過我,你會被那些聲音逼瘋,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卡裏爾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吐出一個評價:“多嘴的孩子。”


    他的話讓鳳凰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稍縱即逝的微笑——而這微笑很快就變成了驚愕。


    原因無他,隻因為一把突然被塞入他手中的利刃。這把刀異常彎曲,仿佛一把鐮刀,護手閃著銀光,刀刃卻暗啞無比。


    它寒冷到足以讓福格瑞姆牙齒發顫。


    “我是個護短的人,福根,但我尊重你。你不願意讓我去,可以,但你必須收下它。時時刻刻都要握緊它,明白嗎?”


    “這是什麽?”福格瑞姆低聲問道。


    卡裏爾微笑一下,以同樣低沉的聲音回答:“我的恐懼.現在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情,而我——”


    他向後退去,黑暗湧起,將他吞沒。隻是一刹那而已,福格瑞姆眼前的人便再度化身為那尊恐怖的神祇。


    它輕輕開口,聲音如無數人同時尖叫,語氣卻溫柔如一個長輩。


    “——我去給你討個公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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