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裏曼緩慢而嚴肅地皺起了眉。


    “他是這樣說的嗎?”原體以他超凡的冷靜克製著某些情緒,問著通訊頻道另一端的那個人。“你確定嗎,二連長?”


    “我確定。”米羅的聲音從那一頭傳來。“我已經下令約束了第二連的所有兄弟,原體,我們沒有按照我們的風格行事。”


    “您曾說過卡裏爾教官值得信賴,我不知道這個信賴的比重到底有多少,但我認為他絕不會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因此我聽從了他的勸告,並在第一時間將此事匯報給了您。”


    羅伯特·基裏曼揉了揉眉心,為米羅這份略顯固執的性格感到由衷的慶幸。


    他拿著一個並不符合自己身材的通訊儀器,態度十分小心,並對那位艦橋上的通訊員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暫時離開。


    在做完這件事後,基裏曼用手撐住了馬庫拉格之耀艦橋上的一張冰冷的鐵桌。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徽記、線纜、鑲嵌有象牙的操縱杆與按鈕,最終,他仰起了頭,看向了舷窗外的真空,仿佛有所預感。


    “原體?”二連長在那頭詢問。“您有何指示?”


    基裏曼並不回答。


    一陣強烈的眩光照在了羅伯特·基裏曼的臉上,他站直身體,凝視著那團開始變得愈發強烈的、如同漩渦般的光輝,一言不發。


    他耳邊傳來了艦橋上的騷亂聲,基裏曼平靜地舉起左手,做了個手勢,便讓這些聲音全都消失了。他站在原地,三分鍾後,他才對通訊頻道那頭的二連長開口。


    “撤離。”他平靜地說。“遠離那處平原,在我下令以前不允許任何人接近。空中力量同樣如此,更改運輸物資的飛艇的航線,開始戒嚴,讓離那處平原最近城市內的所有居民都待在家中。”


    “明白,原體。”


    通訊掛斷,基裏曼輕輕地將那通訊儀器放在了桌麵上。十二分鍾以前,努凱裏亞上發生了一場墜機事故。它讓極限戰士們的通訊係統遭到了極大程度的破壞。


    這也是為何羅伯特·基裏曼會拿著這樣一個對他來說非常尷尬的儀器和他的二連長溝通——若不是負責這個頻道的通訊員持續不斷的努力,他可能現在都無法和地麵進行溝通。


    “原體。”馬裏烏斯·蓋奇走上前來。“已經確定了,那是一艘——”


    他的聲音被劇烈的光芒打斷了,能讓常人失去視力的劇烈光輝一閃即逝,一艘巨大的船在黑暗真空的不遠處出現。


    船身巨大,帝國天鷹與鐵灰色的裝甲相得益彰地在它的後半部分平和地閃耀,戰爭獵犬的標識在船側安靜地停留。


    但前半部分卻並非如此。野蠻而殘忍的血腥裝飾品在前半部分清晰可見,巨大的、幾乎有小型護航艦那般大小的勾爪在船身兩端饑腸轆轆地等待,一個血腥的符號在前半部分的船首像上晦暗的閃爍。


    基裏曼猛地轉過頭,眼神堅定到讓蓋奇失語。


    “——聽我命令,所有船員即刻撤離甲板,回到自己的房間之中等待。關閉船上的所有舷窗,馬裏烏斯,通知第一連,第三連、第四連和第五連做好跳幫準備。船長,告訴火炮陣地,他們被允許使用致命武力。”


    “可是,原體——”


    “——我現在無法向你解釋這些,蓋奇。”羅伯特·基裏曼以前所未有的陰沉對他的第一戰團長如此開口。“我的兄弟呢?”


    “.還在您的書房內等待。”


    “很好,我去找他,你在此等候,我很快就回來。”


    “遵命,原體。”


    基裏曼匆匆而去,蓋奇凝望著他的背影,開始回想他的原體方才的說每一個字時的神情——他很快就意識到,羅伯特·基裏曼那陰沉的肅穆中,其實還醞釀著另一種情緒。


    另一種讓馬裏烏斯·蓋奇不願意承認的情緒。


    伱在恐懼嗎,原體?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如此詢問自己。


    ——


    閃爍的光被包裹在迷蒙的霧氣之中,星星點點地閃爍著。霧氣厚重而粘稠,仿佛某種生物的血液。


    卡裏爾麵無表情地凝視著這一切,不知為何,他並不對這種景象感到陌生,仿佛很久以前就曾經曆過無數次。


    混沌的汪洋帶著他,前往了那碎片所在。與此同時,他開始思考。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位於何方,但多少能夠隱約地猜到一些。隔絕亞空間與物質界的是一層穩定的帷幕,這層帷幕隔絕了後方怪物們饑腸轆轆地凝視,也讓人類能夠免於被直接注視。


    這些事之所以能夠在物質界發生,是因為那血腥的偽神傾注了過多的力量,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卡裏爾不知道祂是通過什麽手段做到這一點的,但他必須利用起這件事。


    亞空間內有無數怪物存在,但亞空間本身,就是最大的怪物。


    它在很久以前接納了他,哪怕他離開了,成為了怪物們口中的背叛者,它也歡迎他短暫地回歸,因為它並無所謂的感情或知性,它隻是一種存在,它僅有某種本能,僅此而已。


    這本能,讓黑暗的力量於卡裏爾耳邊竊竊私語。它呼喚著卡裏爾·洛哈爾斯這具皮囊之下埋藏著的力量,渴求他讓權柄完全釋放。


    讓他坐上神座。


    聽上去很美好,是嗎?但是,實際情況是,在這裏呼吸的每一秒,卡裏爾·洛哈爾斯的這具身體,都在流血,失去某種無法彌補的生命。


    可主宰這具身體的意誌並不在乎。


    繼續。他發出命令。黑暗遵從,燃燒的火焰從帷幕彼端熊熊燃起,裹挾著慘白的巨人抵達了他原本無法抵達的另一端。


    帷幕後方,一個身著猙獰盔甲,端坐於黃銅王座之上的存在於此刻發出了可怕的怒吼,混沌的世界震蕩不休,群星死滅,在血腥的長河之中滾滾而逝。


    祂無法接受這種事,但祂也不得不接受。而另一個始終注視著這裏的存在則對祂的遭遇發出了毫不掩飾的嘲笑。


    強烈的擠壓感從四肢百骸中傳來,卡裏爾悶哼一聲,感到身體內有幾根骨頭在這次‘躍遷’的途中被折斷了。


    他於空中調整姿態,最終平穩地落地,抬起頭,便看見了一個穿著藍白色盔甲的阿斯塔特正嚴肅地凝望著他,手裏舉著一把鏈鋸斧。


    “你是誰?!”他厲聲喝問,握持斧頭的手沒有一點顫抖,哪怕他正在麵對一個遠比他高大的巨人也是如此。“報上名來!”


    卡裏爾沒有說話,隻是緩慢地將雙手交疊在一起,行了一個天鷹禮。


    阿斯塔特突兀地一怔,雖然仍然沒有放下斧頭,但再開口時,說話的語氣已經變得緩和了許多:“你是什麽人?”


    “卡裏爾·洛哈爾斯。來自第八軍團。”


    阿斯塔特沉默了片刻,再次舉起了手臂:“我的表親們不可能如此高大。”


    卡裏爾還是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的視界現在仍然在受到黑暗的影響,使他的眼睛遠離了凡人應有的樸實,抵達了一種可怕的彼端。他凝視著麵前的這個阿斯塔特,看見了他的一切過往,甚至還在他的脖頸上看見了一個血紅色的項圈。


    一個.奴隸的標誌。


    卡裏爾輕輕地歎了口氣,憤怒一閃即逝,森寒的光芒在下一刻亮起,阿斯塔特警覺地怒吼起來。


    “靈能者?!”


    他當即便想反抗,但敵人卻已經消失了,他無從找尋那巨人的痕跡。卡裏爾消失在了空氣之中,以阿斯塔特無法理解的方式從他身後躍出,並一把扯下了他的頭盔,將他舉了起來。


    “別動。”卡裏爾低聲開口。


    他伸出右手,扼住了阿斯塔特的脖頸,森寒的溫度一閃即逝,阿斯塔特瞪大眼睛,腦海中的混亂在這一刻盡數消散,他終於記起了一切。


    卡裏爾鬆開手,讓阿斯塔特落地,他自己則感到了一種可怕的疲憊,清除那偽神的力量所帶來的後果比他想的還要嚴重。


    以人之身行使屬於神明的權柄.


    若僅僅隻是喚起亡者令他們複仇倒也罷了,可眼下他所做的事,是真切地正在神明的領域中行走。


    “你,你是誰?”那阿斯塔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對我做了什麽?”


    “我幫你撥開了迷霧。就像我說的那樣,我來自第八軍團你可以不相信我,戰爭獵犬第八連的卡恩,但是,”卡裏爾緩慢地開口。“我隻是來提供幫助的。”


    “.我的表親們和你一樣蒼白,但他們的眼睛可不會像你這樣黑得徹底。”卡恩皺起眉。“而且,也遠遠沒有你這樣高大。”


    卡裏爾平靜地搖搖頭:“我從沒說過我是阿斯塔特。”


    “你不是阿斯塔特,又憑什麽能加入——”卡恩止住話頭,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卡裏爾,有很長時間沒說話。


    卡裏爾歎了口氣,知道他誤解了:“我不是第八軍團的基因原體,戰爭獵犬的卡恩,至於現在我需要你回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你要做什麽?”卡恩緊張地問。


    “想一想你們的船。”卡裏爾平靜地說。“它叫堅定決心號,是不是?”


    “是的,但你怎麽會知道?”


    “想一想它,卡恩。”卡裏爾緩慢地呼出一口帶著寂靜的冷空氣,在下一個瞬間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反噬已經顯現。


    “你——”


    “——保持冷靜。”卡裏爾站直身體,向他伸出一隻右手。“想一想你的船。”


    卡恩仰起頭,凝視著這個慘白的巨人,不知該說些什麽。他仍然有很多疑問亟待解決,然而,從那雙平靜地凝望著他的漆黑雙眸之中,卡恩卻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他清晰地看見了那個位於右肩之上的戰犬徽記。


    然後他伸出手,握住那隻冰冷的手,開始依言照做。


    ——


    當那光輝即將綻放的前兩秒,安格朗正在讀書。盡管這個過程往往伴隨著屠夫之釘強加給他的疼痛,但他卻很喜歡這份獲取知識的感覺。


    他正在讀的是一本馬庫拉格上的,它詳細地描寫了一個因為殘疾而退伍的普通士兵是如何在短短的兩年內親眼見證自己的國家崩塌的,這個士兵最後也飲彈自盡了。


    安格朗尤其喜歡這個士兵因殘疾而受人侮辱,在酒吧內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扔出酒吧躺在冰冷的巷子內和幻想出的敵人戰鬥的那一段,他將這段牢牢地記了下來。


    ‘他死死地盯著那寒冷、黑暗的巷口,心中湧起了一陣極強烈的憤怒。他坐起身來,靠著巷子口,開始怒罵自己的右腿。’


    ‘你他媽的,你這不中用的瘸腿!你害得我淪落到了這種鬼地方!這是什麽破地方!我是軍人,我因保護他們而退伍,他們卻喊我做殺人犯,連街上的孩子都瞧不起我!’


    ‘他再度看向那巷口,過多的酒精摧殘了他的視力,讓他覺得黑暗中隱隱有人在看他——他瞪大眼睛,在寒冷的幾分鍾後看見了一些影子。’


    ‘那裏的確有人!是他的敵人!是奧爾瓦多公國的人,他們穿著筆挺的製服朝著這裏進軍了,肩膀上還扛著槍!他們是怎麽來的?衛兵呢,城裏的衛兵呢?他們為什麽不示警?!難道是叛變了?不行,不行!’


    ‘他勉強地爬起身,搖搖晃晃地在寒風中站立,舉起自己的手杖,朝著黑暗中大聲怒罵起來。’


    而現在.


    安格朗站在舷窗前,那本書已經被他合上了,放在了基裏曼的茶幾之上。角鬥士凝視著那艘於真空中靜靜等待的巨大戰艦,心中升起了一股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覺。


    然後,有人推開了門,走了進來。安格朗回過頭去,看見一臉嚴肅的羅伯特·基裏曼。


    “你需要和我來一趟,兄弟。”他簡短而有力地說。“有些事發生了,你看見那艘船了嗎?”


    “我看見了。”


    “那是你軍團的旗艦,堅定決心號。”基裏曼的眉間出現了深刻的皺紋。“至少後半部分是。”


    “.”


    安格朗不發一言地點了點頭。


    更新完畢了,推一本書,同樣的錘文幼苗,《戰錘40k:碎裂鋼魂》,文筆非常好,養痞老板的,快去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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