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控了。


    卡裏爾顫抖著呼出一口濁氣,慢慢地鬆開了仍處於緊繃狀態的雙手。


    他仍然在為此前所發生的事情而感到懊悔,他答應康拉德的事情是代替他好好看看他們,而不是一見麵便幾乎扼死一名戰團長。


    而且,斯卡拉德裏克本就如凱烏爾所說的一般,身上並無罪孽。科爾米的死亡純屬意外,不過隻是連鎖反應


    她是被斯卡拉德裏克降落帶來的衝擊波震倒的帝皇雕像壓死的,整個過程並無明顯的指向性,兩個人無仇無怨。


    盡管科爾米的靈魂因為當時過高的仇恨濃度而看見了一切,但她卻什麽都沒說,反倒在了解這一切後直截了當地原諒了一無所知的斯卡拉德裏克,轉而興高采烈地奔向了複仇神域內的安息之所。


    在那裏,她生前從未妄想過能擁有的東西終於在死後被實現。


    再也沒有輪班倒的工廠值班或沒完沒了的內部審查,也不必擔心勞累的身體,懷揣對明天的恐懼顫抖著入眠


    這些事物都已徹底消逝,到了最後的那一刻,唯一被她握在掌中的東西,便隻有一場安靜的沉眠。


    可是,身為平民的科爾米可以放棄這一切,複仇之神卻不行。


    複仇之神一視同仁,且無孔不入,任何仇怨祂都想緊握在手,直到將其攥出甜美的鮮血


    哪怕死難者根本不願複仇,祂也會強迫他們。如果不是因為卡裏爾的蘇醒,這段仇怨將會在斯卡拉德裏克升入複仇神域的那一刻得到完全的解決。


    科爾米會被迫從長眠中蘇醒,複仇之神會親自將刀刃塞入她的手中,直到兩方中有一方徹底死去。


    是的,這就是所謂複仇之神的真相——一直以來,謹守原則的都隻是卡裏爾·洛哈爾斯。至於其背後的那個神祇,祂什麽也不在乎。


    卡裏爾歎息一聲,已經明白,自己受到了影響。


    過去,是他的人性麵在影響那些聚攏起來的神性,且占據了主導地位。現在卻不同,局勢被逆轉了。


    他將自己關入監牢,度過了難以描述的無盡歲月.哪怕他已經脫困,又還剩多少可供主宰身體的堅定意誌?


    和他不同,那具神明之軀可是貨真價實地在現實宇宙中度過了一萬年的時光,祂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可以被簡單的戲法所欺騙的神。


    盡管祂仍然沒什麽靈智可言,但是,越呆板,越僵硬的神,反倒越可怕。


    卡裏爾深深地皺起眉,再次對自己複生這件事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現在回頭看去,利塔特拉的確是一座合格的祭壇,但它憑什麽能如此輕易地就讓一個神明的人性麵逃離祂自己給自己所設立的囚牢?


    這根本說不通,銀河間唯有一顆星球足以產生這種力量,但她早已破碎。


    卡裏爾沉默著,越想越覺得難以理解——是的,他知道帝皇絕對在此事背後出了一把力,但是,僅有他一人支撐.


    還不夠,遠遠不夠。


    所以,還有誰在推動?


    數秒鍾後,當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答案,一個本不該出現的名字就這樣緩緩出現。


    它違反常理地從邏輯的世界之外冉冉升起,一經出現,便在卡裏爾的腦海中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記,迫使他開始從此刻回望過去,將那些談不上證據的微小痕跡統統抓住,並一一嗅聞。


    他專注如一頭追獵的野獸,卻又冷靜如冰凍湖麵下沉眠的溺屍


    唯有此刻,他才像是一萬年前的那個人。


    奸奇。


    卡裏爾將這個名字默念而出。


    九秒鍾後,他得到一陣似有若無的輕笑。這和肯定無異,萬變之主在此刻誠實到了可怕的地步,居然輕易地承認了這一切都是祂在暗中推動.


    但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卡裏爾沉默半響,從懷中取出了一張染血的骨麵。曾染上去的鮮血仍在其上停留,將它變了一種顏色,看上去血腥無比。他緊握著它,似乎正在猶豫是否應該戴上。


    這個想法很具誘惑力,隻要戴上它,便能短暫地呼喚權柄以掌握更多力量。他有很多問題需要遠距離和泰拉方麵進行溝通,馬卡多必然能為他解惑。


    可是,若是放在以前,他根本就不需要求助權柄的力量。然而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銀河內滿是劇烈的亞空間風暴,更何況,他還身處利塔特拉,這裏才剛結束一場貨真價實的喚神儀式


    死局嗎?


    卡裏爾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反倒徹底的冷靜了下來——他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急切,萬事不可心急.


    更何況,他是在和奸奇打交道。


    那陣笑聲遺憾地遠去了。


    沉默著,卡裏爾將骨麵放回懷中,轉而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心中滿懷無奈。


    曾幾何時,他根本無需這種自我勸誡,現在卻要如此謹慎和小心翼翼。而且,這僅僅隻是開始。


    卡裏爾明白,他必須找到一個辦法解決那些不可控的情緒,如若不然,誰能保證他下一次爆發時還擁有足夠的自製力?


    如果真的產生了流血事件


    他不願再想下去了,轉而開始以加倍的努力束縛自己腦海中那些難以馴服的狂躁念頭。


    它們可能是一句話,可能是一種衝動,或者幹脆隻是一個不成任何模樣的抽象概念,卻都流淌著鮮血,充斥著極端的衝動。


    這倒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他把自己關在黑暗裏太久了,久到那永恒的一瞬貨真價實地對他產生了無法磨滅的傷害


    卡裏爾還記得自己在脫困後是如何對待洛珈的皮囊的。就算用最好的語言去美化,那也是一場殘酷的謀殺,而且絕非是為了替他人複仇。


    或許,客觀的看來,他的確做到了這件事。但他當時的心中可沒有半點義憤,隻有行使極端暴力帶來的洶湧快意。


    就好像,他天生就是這種人不,天生就是一頭怪物。


    我真的變成怪物了嗎?


    他緩緩停住腳步,扭頭看向了黑暗中的另一個角落。


    在那裏,名為拉爾赫的惡魔就待在其中。它暫時的宿主,一個名為圖傑阿的伸冤人正滿麵震驚地看著他。


    “你好。”卡裏爾問候道。“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圖傑阿先生。”


    “你也好,大人.”伸冤人咽下一口唾沫,如是答道。


    他顯然從拉爾赫口中聽到了些他不該知道的東西,此刻所表現出的恐懼正是從它們中得來。


    卡裏爾理解他,因此相當嚴厲地揮了揮手,阻止了拉爾赫拖拽著他朝自己走來的行為。


    鬥篷為此無精打采地趴了下去,將圖傑阿的身體完全籠罩,再也不見半點活性。伸冤人自己顯然也知道這是為何,他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恐懼終於消弭了些許。


    “我很抱歉。”卡裏爾說道。“拉爾赫不是一個多麽喜歡聽從命令的生物,它在過去的幾天內一定給你造成了許多麻煩。”


    拉爾赫?


    圖傑阿欲言又止地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但是,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它,呃,離開我呢?”


    拉爾赫原本垂落地麵的一角在此刻危險地豎立了起來,好似對他所說的話懷揣有極大的不滿。那絲綢般的黑暗中逐漸睜開了無數隻猩紅的獸瞳,雖然僅有一瞬,卻也貨真價實。


    卡裏爾瞥它一眼,強迫它再次冷靜,並確保它沒做什麽小動作後,方才開始回答圖傑阿的問題。


    “讓一個伸冤人和它這樣的生物待在一起當然算不上什麽好選擇,但我們現在沒有選擇可選,圖傑阿先生。你所經曆的那一切對你造成了極大的影響,為了保護你,拉爾赫恐怕必須和你待在一起。”


    他的話讓圖傑阿略顯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伸冤人顯然並不為此事感到愉快,而且,他沒有選擇的權力。圖傑阿沉默片刻,很快便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此處黑暗,表現得相當識趣。


    卡裏爾目送著他遠去,同時也無視了拉爾赫那些對他來說完全一覽無遺的念頭。他現在還不能讓它回到自己身上,即使這會帶來一點幫助。


    名為圖傑阿的調查員遠比他更需要它。


    卡裏爾思考著這些事,一路前行,直到抵達了要塞內部的一間會議室,方才徹底地離開黑暗。


    凱烏爾和謝赫爾已經在此等候了一段時間,不久前所發生的那場插曲並未打亂他們定好的步調與節奏。


    然而,親眼看著卡裏爾從黑暗中走出,還是給了審判之刃的至高大團長一些震撼.


    是的,夜之王的子嗣向來善於在黑暗或陰影中行動,潛行技巧更是新兵們訓練的重中之重。


    每一個新兵都必須在某個時刻進行一次單人潛入任務方才能夠證明自己擁有“獨立”的能力。


    可是,這算什麽?


    謝赫爾十分確定,他們的‘教官’在此前根本就不存在於這間會議室他所展現出來的這份能力和潛行到底有什麽關係?


    潛行是種技巧大過一切的能力,就算常年訓練,也必須時刻維持警惕。而現在.坦白來說,謝赫爾在此刻想起了銀河間的另一位殺手之王,以及他的子嗣們。


    但是,他們的天賦似乎又和他眼前發生的這件事有著一定程度上的區別。


    謝赫爾自己也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他隻覺得,這絕非他認知中的任何一種“潛行”能力。


    卡裏爾對他那複雜的眼神心知肚明,卻沒給出半句解釋。他自己也不明白這份技巧為何會在那永恒的一瞬折磨後異化成這種模樣。


    因此,就算解釋,也隻是誤人子弟。倒不如選擇沉默,待到一個好時機再將這些事完全揭露。


    別誤會,卡裏爾不是他的某位朋友,也沒什麽神秘主義傾向,他隻是單純地認為自己現在並不具備向他人進行解釋的能力.他自己對太多事情都隻是一知半解,又談何替人解惑?


    “教官。”


    凱烏爾低頭問候。謝赫爾緊隨其後,將禮儀做的滴水不漏。


    他現在頗有種前往夜幕號上翻閱夜之書的衝動,他要好好地讀一讀康拉德·科茲的親筆著作,以及那些有關卡裏爾·洛哈爾斯的描述。


    謝赫爾真的很想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否則,他是真的沒有辦法將這個謎團滿身的暴戾之人與書中那個永遠平靜的人聯係起來


    卡裏爾朝他們微微頷首,心中某些念頭一閃而過。他已經在努力地控製它們,卻還是免不了在語言上表達出冷意。


    “你們沒必要如此尊敬我,實際上,伱們甚至沒必要向我尋求任何建議,我給不了你們幫助。”


    凱烏爾點點頭,竟然無視了這句話,轉而談起了一個剛剛才從利塔特拉的軌道之上傳來的消息:“母團的兄弟們從夜幕號上傳回了消息,叛徒們已經徹底撤退,逃入了亞空間。


    “他們沒有選擇追擊?”謝赫爾皺眉問道。“這似乎有些不符合賽維塔裏昂戰團長的性格”


    “因為現在並不是他在指揮。”凱烏爾麵無表情地說。“現在是智庫館長暫時擔任指揮一職,賽維塔裏昂戰團長暫時行蹤不明。”


    “行蹤不明?”謝赫爾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不應該一直待在夜幕號上嗎?為什麽會行蹤不明?”


    “消息鏈接正在建立,大團長。”凱烏爾朝他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因此,如果您有很多問題的話,我們不妨移步到要塞之外的陣地上,我的兄弟們已經在那裏組裝起了通訊陣列,相信您很快就能在那裏得到答案。”


    謝赫爾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不明白凱烏爾為何會突然表現得如此刻薄。


    他自然是不知道原因的,凱烏爾也不會將原因主動告訴他——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件事都不太適合在另外一名戰團長的麵前提起.


    他自顧自地走到門前,推開了門,轉而看向了卡裏爾,以眼神向他投去了質詢。


    他得到一陣平靜地頷首,以及一句保證。


    “他很快就會回來。”卡裏爾說。“亞戈享有很多種權力,唯獨休息或安眠不在其中。”


    話音落下,他率先邁步,離開了這間會議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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