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曾錯共進晚餐後,成留坐上了曾懺的車,因為曾錯要求兒子親自送他這位幹弟弟去學校,並教育他多讀書,將來才有出息。他感覺今天的一切就像一個夢幻。天底下真有這種好人嗎?為了一個傳說而為祖輩前來贖罪,這位老幹爹為何要改名曾錯?他有何罪過?就算那個傳說也算罪過,那也是祖輩的罪過,又於他何幹?他的兒女又有何罪之有?曾懺、曾悔,他們要懺悔什麽?既然要贖罪,他們又為何還要捕鹿?曾錯和他兒子之間似乎也不是一條心,他們有什麽陰謀?對於這家人,成留心中充滿了疑團。不過這一切疑慮,都被曾懺通過微信發給他的五萬元零用錢所打消。他何嚐有過這麽多錢?按他現在的年紀,他更應該思考一下明天要請兄弟們找些什麽樂子,而不是疑惑於財主爸爸的家庭關係。


    “兄弟,”駕車的曾懺開口道,“大哥我之前有所不知,別往心裏去。”


    成留笑著道:“我可什麽也沒和老爺子說。”


    曾懺道:“那謝謝你了。”


    成留道:“好說,我的嘴,隻要有錢就能堵住。”


    曾懺笑了笑,道:“錢夠用嗎?”他顯然想要與成留言歸於好。


    成留道:“五加三,八萬了,夠我那自私的老爸打一年工了。”


    曾懺道:“你爸也不是那麽不負責任,至少他還給你打錢。”


    成留道:“那是村委逼他的,如果不給,村委會就會告他,那是他的義務,每個月三百,現在已經欠了兩個月了,我現在用的是奶奶留給我的錢。奶奶還在時他可一分錢也沒給過。”


    曾懺道:“你可以去告他。”


    成留道:“他也很苦,在新家裏夾縫中生存。算了吧。我打算讀完這一期就輟學,自己養活自己。”


    曾懺道:“你上幾年級?”


    成留道:“迥程中學,高二。”


    曾懺思索片刻,道:“我外甥女剛轉來迥程中學,好像也是高二。”他頓了頓,又道,“現在也是你外甥女。名叫劉楠。”


    成留驚訝道:“啊?!”他驚訝於世間之事竟如此巧合,但比驚訝更多的,是失落。劉楠是那麽漂亮的富家千金,他曾不敢染指,因為他感覺他們之間差了太多距離,她那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氣質,那種包容一切的神態,讓或是市井或是山野裏長大的成留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種自卑,他感覺她很謙和,但就是誰也靠近不了。今天下午,他有了一位有錢的幹爹,似乎實現了階級的躍遷,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從此有了接近她的可能,但現在,他成了她的舅舅,的確有了理由接近她,但這似乎成了最糟糕的理由。


    他瞬間有了一種失戀的感覺,那種隻有在電視裏才有的橋段,竟落到了自己身上。不過這種失落隻是瞬間,因為他的偶像是喬峰,不會把兒女私情看得太重,何況在此之前,也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比起失戀,他似乎更怕窮,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瞬間湧出一種長輩的豪情。


    曾懺疑惑道:“你認識?”


    成留道:“同班,我前排。”


    曾懺道:“真巧。”沉默了片刻已掩飾尷尬,接著道,“山裏的事,不要告訴她,包括你現在的身份。”


    成留道:“為什麽?”


    曾懺道:“我答應過我妹妹,不要讓他摻和到南嶽的事情中來。所以她由保鏢陪著,住在黃庭觀中。”


    成留道:“那你們為什麽要帶她來南嶽?在北京不是很好嗎?”


    曾懺驚訝道:“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北京過來的?老爺子什麽都和你說了。”


    成留翻了個白眼,心想,老幹爹說自己比曾懺聰明,倒也不是自己真聰明,而是這哥們真傻。他們的車牌都是“京”字頭,口音也都是京腔,就差把戶口本掛在腦門上了,還用別人說嗎?但成留沒有開口,默認了曾懺的猜測。在他看來,老爺子越信任自己,曾懺就會越忌憚。


    曾懺又道:“她為何要來,老爺子沒說嗎?”成留又翻了個白眼。成留是剛才聽曾懺說了後,才知道有個外甥女的存在,老爺子若說了,自己怎麽會問?成留越來越覺得曾懺傻得可愛。


    “她舍不得外公,妹妹、妹夫要忙公司的事,所以提出要跟著來。她很獨立,決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妹妹苦勸無果,就讓她來了。反正家裏已安排她高中畢業就去美國留學,那邊也不需要她的高考成績,所以讓她過來玩一段時間。在山上和我們住一起不方便,住校條件又太不理想,於是經老爺子朋友介紹住到了黃庭觀。”曾懺又道。成留心想那保鏢是男人,怎麽能入住黃庭觀?和劉楠住一起方便嗎?本想問,又覺得不妥,怕被人家懷疑自己對劉楠的事太過殷勤,因此閉了嘴。但心中疑惑,他們在北京住得好好的,卻為何要來南嶽?於是問道:“你們為何要來?”


    曾懺道:“他來養老,做慈善。我來攝影。”


    成留補充道:“還有……”


    曾懺道:“還有什麽?”


    成留道:“鹿。”


    曾懺道:“為了攝影。”


    成留:“非要殺了它嗎?”


    曾懺臉露不悅,目光中似乎帶著殺氣。這表情被成留察覺,成留頓覺失言,馬上說道:“不問,不說。大哥您放心。將來老爹的一切都是您的,我從今天起,就跟您混了,我一定會幫您瞞著老爹的。”曾懺轉努為笑,認為成留是個識時務的人,於是笑道:“謝謝了,天下是我們兄弟的。”


    曾懺的黑色奔馳大g,在迥程中學校門前停住,同時,一輛黃色瑪莎拉蒂也停在了大g旁邊。兩車的右後門同時打開,一男一女兩個身穿校服的學生同時從各自車上下來,羨煞旁人。


    “舅舅!”瑪莎拉蒂車上下來的女孩對著大g這邊叫道。


    成留循聲望去,那女孩紮著馬尾,清爽的劉海飄揚在額前,眉如柳葉,添三分殘月之冷;目似春水,涵七成旭日之暖;鼻梁高挑,朱唇含羞,她像用瑤池洗淨的雪附著在白玉上雕就的可人兒,她正是劉楠。成留心中五味雜陳,卻不及他想。“莫非老幹爹已經把我的關係告訴她了?”他心道,“這樣也好,也省得我幫曾懺瞞著。”於是他應了一聲:“誒!”


    劉楠見下來答應自己的人是成留,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大方地笑了笑,玩笑道:“誰叫你?羞不羞啊?你怎麽在我舅舅車上。”這時曾懺下了車,叫了聲:“楠楠。”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成留,解釋道:“這是山上的鄰居,我想來看看你,就順路把他帶下來了。他說你們是同班同學,以後互相照應一下。”


    成留在一邊手足無措地站著,不好提前離開,也無法融入他們的親情,他依然覺得她是那麽高貴,他有些自卑,他發現骨子裏的高貴氣質,不是憑一個身份的轉換就可以輕鬆得來的。


    曾懺和劉楠一陣寒暄,便開車離開了,劉楠和瑪莎拉蒂裏的女司機打了聲招呼,瑪莎拉蒂也開走了。成留看到了女司機,才明白,原來保鏢也可以是女的。


    “走吧!舅舅。”劉楠對發呆的成留叫了聲。成留回過神來,他納悶對方為什麽還叫自己舅舅?他明明聽到了曾懺和劉楠的所有談話,曾懺沒有把自己與劉楠的身份關係告訴她,她為什麽……對了,他恍然大悟,那是來自她的調侃。


    在些許男生的豔羨中,成留和劉楠並肩進入了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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