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國師已經出城了。”


    桂樹下,崔少恭練劍的動作隨著聲音一頓,他將劍背在身後,輕輕點了點頭,示意那人退下。


    他有些頹意的靠在樹上,初冬端著酒壺從遠處走過來,將酒壺遞給他,順便坐在了崔少恭身邊。


    崔少恭接過酒壺後瞥了她一眼,問道:“最近不是有了身孕?外麵涼,趕緊回去。”


    初冬卻對他的命令不理不睬,反而抱起雙膝,無意問道:“大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國師的?我與大人一同長大,卻從不曾發覺。”


    崔少恭灌了口酒,入口的涼意,直達心底。


    “很早就喜歡了。”


    早到,還不知她是女子的時候。


    他與裴祈第一次見麵,是在南方暴亂的時候。


    那時南方瘟病橫行,朝廷雖然下發了賑災物資,可卻並沒有治療瘟病的辦法,隻能將南部的幾座城封閉,不許任何人進出。


    死掉的直接燒盡,沒死的也困在城中等死,人人畏懼死亡,自然就有了暴亂。


    處理這件事的方法很簡單,那便是派遣軍隊,違令者殺。


    正巧,這件事落在了崔家手上。


    當時的裴祈才剛剛當上國師不久,在延龍殿外求了很長時間,說自己有辦法在不傷人的情況下解決暴亂,請皇上給她一次機會。


    或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也或許是皇上看她一心為民有所動容,便同意了她跟著軍隊一起前往南方。


    隻是在臨走之前,皇上召見了他,並且下令,若裴祈在半個月內仍舊無法平息暴亂,便將此事照舊處理。


    這些,裴祈並不知情。


    去往南方的路上,他們本該騎著戰馬,策馬揚鞭的趕路,幹脆利落的完成先帝吩咐的事情然後回宮複命,可卻因為裴祈的加入而多了一輛拖人後腿的馬車,就連一向訓練有素的下屬也不禁連連抱怨。


    他也一樣。


    裴祈身板小,動不動就咳嗽,或許是因為不見天的毒所導致,可那時他並不知情,隻覺得身為一個男人,怎能如此經受不住風浪?實在可笑。


    再加上她走幾個時辰就會從車內探出頭喊停,需要休息一會,他更是覺得麻煩。


    也許是當時年輕氣盛,又或許惡劣的心思作祟,他想讓裴祈吃點苦頭。


    有一次裴祈暈車喊停,他對此不理不睬,愣是親自駕車,恨不得將速度提到最高,看看一個男人到底能嬌弱成什麽樣子。


    結果等到馬車停下,他掀開車簾,裏麵早已吐成一片狼藉。


    而裴祈則是麵色慘白的倒在裏麵,虛扶著車內的把手,眼眶也因為過度的幹嘔而變得水潤,正半眯著看他。


    虛弱,卻滿懷氣憤。


    而達成目的的他,自然也笑得開心。


    甚至嘴上還跟著調侃:“嘖嘖嘖,國師,這才走了幾步你就不行了?我估摸著,帝都中那嬌滴滴的名門貴女都比你來的結實吧?”


    “要不要本官幫你梳個發髻,從此以後,你就去當女人算了,啊?”


    “哈哈哈哈……”


    那一幕他記得很清楚,他的調笑,下屬的附和,眾人圍在馬車四周,都在看她的笑話。


    可正當他以為裴祈會自卑的縮在牆角時,她卻扶著馬車兩側,顫顫巍巍的從車內站了起來,腳步也不穩,一搖一晃的走到他麵前。


    下一秒就揪住了他的衣領,泛紅的眼底,滿是倔強。


    “我開始以為,像崔老太尉那麽崇高勇武的人,他的兒子也定然不會差到哪去,可今日看來,我發現我錯了。”


    “你的確身手不凡,是個難得的戰將,可帶著下屬欺辱弱勢,又與那群地痞流氓有什麽區別?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或許我會如你所願般招人嗤笑,可你,又何嚐不會遭人唾棄?”


    “你若嫌我拖慢了進程,大可策馬狂奔先走便是,就算沒有你,即便是用爬的,我也會爬到南方!”


    她當時麵白體虛,那幾句話雖然說的凶巴巴,但卻沒有任何威懾力。


    可軍隊裏的人,竟都連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包括他也是。


    兔子急了也咬人這句話,他也是在那時才有了體會。


    後來的時日,他們雖然仍舊嫌棄裴祈,可卻沒敢再做什麽過分的事。


    之後抵達南方,那裏的暴亂已經很難製止,本來武力震懾,不老實的殺掉就是最快的解決辦法,可裴祈偏生不讓,定要做什麽安撫百姓的事,還讓他那些心高氣傲的下屬跟著她一起好聲好氣的安慰。


    他想著,反正皇上隻給了半個月的時間,隻要半月期限一到,要怎麽處置這群暴亂之人,不還是得他說的算?


    可半月過後,他帶兵圍城的時候,裴祈卻擋在那群百姓麵前,絲毫不肯退讓。


    還說什麽:“你想動他們,就先殺了我這個國師。”


    他當即就被氣笑了,連罵了好幾聲有病、蠢貨之類的詞,但也確實拿她沒辦法,因為即便有先帝定下的半月之期,他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殺了一個朝廷命官。


    所以他隻能先暫時妥協,派人傳信回帝都,請皇上定奪。


    也或許正是因為鬧了這麽一出,這群暴亂的百姓知道他真的會殺了他們,也知道隻有裴祈在保護他們,所以等皇上回信的這段時間裏,這群百姓莫名的老實了。


    暴亂,也逐漸的平息。


    所以,皇上派給他解決暴亂的任務,竟就這麽離譜的完成了。


    那麽接下來,便是啟程返回帝都。


    可多事的裴祈,卻偏要留下來解決這場瘟病。


    他尋思,這國師一不會醫術,二不會仙術,她留在這能解決什麽?簡直就是腦殘。


    但他也聽說過,朝中曾有國師任職不久便解決了諸多難題的讚賞,雖然他不曾涉足朝堂,卻也有所耳聞。


    便也生出了“看看她有什麽能耐”的想法。


    這一等,便是一個月。


    期間,他見過裴祈不分晝夜的翻遍了所有有關瘟病的書籍,最終在蒼起國的史書中發現了這種瘟病的蛛絲馬跡,知道江湖中曾有一位醫師懂得救治這種瘟病,隻是這位醫師,早已銷聲匿跡。


    也得虧江陵楓是她的摯友,在江湖上混的好,最終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找到了這名醫師,這場瘟病,也才有了希望。


    而他,也在無意間看到了裴祈不見天毒發,蜷成一團忍受痛苦,吞聲忍淚的落魄慘狀。


    也明白了,她的身體為何會那麽弱。


    她以為很快就會解決瘟病返回帝都,所以臨走時隻帶了兩顆藥。


    哪知,這根本就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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