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完了王施章以後,裴祈才得空能夠稍微休息一會。


    腰上傳來那不間斷的痛意,讓裴祈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春江樓時,容欽對她輸送內力的甜頭……


    果然,習武之人還是有些好處的,她有些後悔當初隻鑽研這些謀略之道,而從未顧及過武學。


    容欽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就將柳公公帶了過來,讓他跪在殿前。


    裴祈看向柳公公昔日那張滿是滄桑,卻又不失威嚴的臉,經曆了牢獄之苦,不難看出他臉上多了些疲憊。


    還有一種……


    她所說不出的異樣。


    江月憐見著這副架勢,想到當初不顧一切也要將遺詔送進長公主府的柳公公,更是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柳公公的身份雖然隻是個太監,但他卻從來都過的風光,何時像現在這樣落魄?


    一場宮變,讓皇帝親信成了階下囚,讓風光無限的太子成了毒死父皇的凶手,讓一代國師成了千古罪人,讓無數朝中重臣都人心惶惶。


    這大晟一國,當真要交給一個卑劣之人嗎?


    江月憐從大殿的階梯走下來,帶著那封遺詔離柳公公越來越近。


    隻見他臉色難看,幾乎都揪在了一起,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似乎是在極力的隱忍著什麽。


    “柳公公,您看這封遺詔,可是父皇親筆?”


    柳公公身形一頓,看向被江月憐端在眼前的遺詔,上麵那萬般熟悉的黑色字跡,讓他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侍奉了一輩子的九五之尊。


    可,渾身上下那鑽心的痛,卻讓他禁不住緊蹙眉頭,連站起身來握住遺詔的力氣也沒了。


    蝕骨之藥,甚是磨人。


    現在擺在他眼前的選擇無非兩種,其一,是在他五髒衰竭之前指認這封遺詔弄虛作假,保自己安然無恙,將大晟拱手相贈。


    其二……就是他說出這封遺詔是真的,然後受盡蝕骨散的折磨,將希望寄予在場的忠義之臣,自己,則孤身一人,奔赴黃泉之路。


    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就算這封遺詔被定為真的,僅憑在場的段千鈞,長公主,甚至江陵楓,也許一樣還是無法阻止容欽,屆時他以命博來的這個籌碼,也會成為一個沒有價值的物件。


    這麽多年,他也看遍了宮中數之不盡的權謀心計,有時候勢力,是大過一切的。


    太子在獄中所說,也並無道理。


    蝕骨散的藥效襲來,渾身上下的劇痛讓他雙膝跪地的腿不自覺的軟了下去,跌倒在眾目睽睽之下。


    江月憐也發覺了不對勁,將柳公公的上半身拖起來抱在懷裏,拿出腰間的錦帕輕輕擦了擦柳公公嘴角的血跡:“柳公公,你怎麽了……”


    “來人,宣太醫!”江陵楓也知道事情發展的越來越不對勁,連忙吩咐自己的下屬想要把宮中的太醫拎過來。


    可中途,卻被守在大殿門口的屠攸攔住了。


    屠攸拔出抱在懷裏的長劍,幽幽開口:“右相有令,為防止遺詔之事出現端倪,在結果未出來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大殿。”


    聞言,江月憐素來淡漠溫柔的雙眸,也染上了頗為明顯的淩厲,她瞪著容欽,厲聲嗬斥:“你難道想反了不成!”


    裴祈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若非有江陵楓拉著,她現在也已經到了柳公公麵前。


    她不知道容欽到底對柳公公做了什麽,但此時就連太醫也不許入殿,容欽分明就沒想給柳公公一條活路!


    “青蘭。”


    就在眾人毫無辦法之際,段千鈞朝身側靜候的碧衣女子招了招手:“去看看柳公公怎麽回事。”


    是段千鈞的隨行醫師。


    裴祈見狀,緊繃的神情總算是鬆懈了些許,她緊盯著青蘭一步步走向柳公公的動作,生怕容欽再將人攔下。


    殊不知,容欽本就沒打算攔下段千鈞的人。


    經過一陣把脈檢查,青蘭平淡的雙眸逐漸變得凝重,須臾,她回過身麵向段千鈞,語氣裏透漏著少有的無能為力:“公公中了蝕骨散的毒,青蘭……無能為力。”


    蝕骨散!


    難怪容欽不許太醫前往,這種毒本就少見,青蘭這種隨行醫師身上怎麽可能有解藥?現今整座皇宮,怕是隻有太醫院的藥類齊全,能夠配的出來。


    裴祈一時氣憤,捏緊了拳頭:“容欽,你竟敢對先帝親信下藥!”


    可麵對裴祈的指責,容欽反而全然不在意,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淡笑一聲:“先帝親信?他早就不是了。他現在隻不過是一個身負罪名的階下囚,更何況……蘇大人,你如何認為,這藥是本相下的?”


    “你卑鄙!”


    裴祈氣急,指著容欽想要罵出些什麽話來,但卻半天也沒有組織好語言。


    台階下的柳公公,在此時也猛地吐出了一口血,盡管他已經極力不想玷汙那封遺詔的把頭瞥向一側,可那遺詔卻還是被染上了一些血漬。


    容欽斷送了柳公公的一切後路,唯一能救他的,便是他親口承認這封遺詔是假的。


    可那樣,他們徹底失去了阻止容欽的籌碼。


    裴祈神色複雜,看向蜷縮在地上受盡痛苦的年邁之人,隻覺得無能為力。


    蝕骨散帶來的痛苦,不亞於不夜天,柳公公情況如何,她比誰都清楚。


    性命與忠義,他到底會選擇什麽……


    柳公公的手,已經無力捏住遺詔,但他的雙眼卻始終從未離開遺詔上的那些字跡。


    他柳玉順,十五歲入宮,被分到當時的皇後宮裏當了個小太監,十七歲先帝出生,他負責寸步不離的照顧先帝起居,陪他玩樂。


    後來先帝修行帝王之道,他陪同在側,端茶遞墨,看他年少有為意氣風發,也為他盡數鏟除妨礙他登基的一切因素。


    他也曾被人賄賂,被要求在先帝的吃食裏麵下毒,可他最終沒有,直到先帝登基。


    這是他從小伴隨長大的孩子,死在自己手上,他也活不成。


    曾麵對黃金萬兩、萬畝良田的誘惑,他都不曾背棄先帝,因為隻要他成了皇帝身邊的掌事太監,這些所謂銀錢,都是身外之物,遠不如那些權勢來的值錢。


    他不在乎。


    可他……卻最是惜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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