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紗,星鬥滿天…


    太虛觀後山上,張修緣披麻戴孝的坐在一座新立不久的墳前守靈。


    因為事發突然,他又是直接為師父張陽明斂屍入墳,並未設置靈堂,故而便在墳前守靈。


    今天,已經是守靈的第三日了…


    師姑與師妹已經被他勸回觀中休息,他為人子弟,又是觀中唯一的男丁,負責在此守最後一夜…


    張修緣將手中火紙揉散放在盆中燃燒,隨即仰著頭失神的看著滿天星鬥,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裏。


    十八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太虛觀的生活,習慣了瘋瘋癲癲的師父,習慣了嘴饞又黏人的師妹…


    可忽然,瘋瘋癲癲的師父走了,明日師姑也要帶自己和師妹離開這生活了十八年的太虛觀…


    他心中莫名滋生出了一種對未來的迷茫。


    不知不覺,發呆到了半夜…


    張修緣歎了口氣的回過神來,看向那塊刻有‘師張陽明之墓’的墓碑,呢喃道:“師父,明日師姑便要帶我和師妹離開了,這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可您的恩情弟子還沒來得及報呢…”


    他聲音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麽,輕歎道:“弟子不知路在何方,還望您老人家在天之靈,能給弟子指條明路。”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祈願池中的小烏龜也遊到了那枚印有‘大元通寶’的銅錢旁,張口將銅錢上的紅塵煙火氣吸入口中…


    腦海中…


    那消失的山海繪卷再次呈現,不知從哪飄來的一縷濁氣轉瞬沒入其中,畫卷上也隨之浮現出種種記憶片段…


    張修緣看著山海繪卷上呈現出師父的記憶片段,心神不覺有些恍惚。


    再次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著畫中人的生平,體會著其中的喜怒哀樂與執念…


    張陽明的身世在某種程度上與張修緣相差不多,乃是災旱之年被上代太虛觀觀主撿到收養的孤兒。


    因自幼聰慧過人,被上代太虛觀觀主帶在身邊當做道童,很得喜愛。


    後來,隨著上代太虛觀觀主與白雲觀觀主結識,遇見了同為道童的寧子真,兩人一見如故。


    少年張陽明乃是習武天才,心氣頗高,在師妹麵前他一直充當保護傘的師兄角色。


    這點也與張修緣和張妙善的關係類似。


    他與師妹相處多年,互生情愫,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結為道侶的地步了,卻突然被告知師妹身具仙緣,而他沒有。


    白雲觀的觀主找他私聊,與他說明了仙凡之別,隻問了‘百年後,子真該如何自處?’這一句話,便將他堵的啞口無言。


    彼時的張陽明心氣頗高,哪會那麽容易放棄?


    而白雲觀的觀主也知道這點,便故意言語刺激他,讓他立下誓言,除非尋得仙緣,不然永不見寧子真。


    他也答應了,並立下誓言…


    人呐,總會被年少不得之物困頓終生。


    張陽明同樣如此,尋仙緣這件事也漸漸成了他的心結,也可以說是執念。


    武道修為突破道先天止境後,他自覺武道到了頭,於是開始收集各種有關仙緣的古籍、事、甚至是傳聞…


    隨著時間推移,卻始終不得門路。


    那股執念,也漸漸地轉變成了魔念。


    他找到了《奪基之法》,他撿到了身具仙緣的張修緣,但這些都隻是引子罷了,他修行多年,能控製得住心中的那股貪念。


    直到……


    他外出偶然遇到了一家獵戶…


    那獵戶家中有孕婦待產,生出女兒後竟引來百鳥啼鳴,更有白鹿銜靈芝、猛獸獻瑞草…


    此等異象,他隻有在關於仙緣的古籍中看到過,而有此等異象之人,也被喚作‘仙胎’。


    古籍中說‘仙胎’乃是仙人轉世,靈蘊天成,修行後不僅無桎梏所限,更是得天地垂青,修行一日千裏。


    山野鄉人嘴不牢,那獵戶大肆宣傳自家婆娘產子時的異象,在鄉野倒還好,大家隻當茶餘飯後的談資,但事傳出去後很快便被有心人察覺。


    那獵戶家很快便遭遇了妖邪…


    甚至有妖邪為了搶奪那還在繈褓中的‘仙胎’大打出手。


    張陽明也就在那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是怎樣的世界,對仙緣的執念也越發深重。


    妖邪為搶奪‘仙胎’相約出去鬥法,無人顧忌到他一個小小的凡人。


    他趁亂帶著還在繈褓中的‘仙胎’逃回了太虛觀,這件事也是他踏入深淵的開始。


    心中滋生的魔念越發難以控製,十餘年來他隻能勉強維持在一個不受魔念操控的平衡…


    可人心哪有一成不變的?


    故而他維持的那種平衡也並不長久,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心智也慢慢被影響,被控製…


    直到,他遇見了寧子真…


    白月光的到來,像是一抹光亮照進了他那已經陰暗的心底,那句‘你是不願見我,還是不願見你自己’更是如當頭棒喝,讓他如夢初醒,幡然醒悟。


    大徹大悟的同時,他也深知心中的魔念已非自己能控,便萌生了死誌。


    為了不讓師妹擔心,故意散功言明自己還有幾年可活,將其支走…


    然後選擇在靜室中直麵自己,也直麵那困擾自己多年的魔念…


    而他去靜室直麵魔念前的唯一念想,便是愧對先輩,斷了太虛觀的傳承……


    ……………………


    山海繪卷上顯化的記憶片段漸漸暗淡,轉而浮出些許古篆小字:得‘紅塵煙火氣’一縷,沾人字三品因果,饋《針演道法》一本。


    恍惚中,張修緣手中多出了一本古書。


    那書封上畫著人體穴道圖,猶如漫天星鬥般讓人看著便有種眼花繚亂之感。


    他滿懷期待的翻開書,還未來得及細看,卻見書中的行行小字與種種圖案像是破書而出一般,竟化作了一抹靈光鑽進了眉心。


    而他隻覺得頭暈腦漲,似乎有一股龐雜的知識印刻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頃刻間,那本《針演道法》古書便成了張張白紙,便是那書封上的人體穴道圖都不見了蹤跡。


    隨後,那化作張張白紙的古書竟直接化作一捧飛灰消散在他指縫間。


    張修緣見狀似有所悟的閉上了眼睛,接收那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龐雜知識。


    《針演道法》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一篇道醫書,其中記錄了各類疑難雜症和各條經脈的人體穴道圖,以及最主要以氣禦針之法總綱。


    各類疑難雜症和人體穴道圖暫且不表,光是以氣禦針之法總綱中所記錄針法就足有十數種之多!


    似金針度穴、靈龜飛騰、子午流注、大小周天、鬼門十三針等等針法以及能對應治療病症,看的他眼花繚亂,不知不覺失了神。


    師父張陽明早年間能在江南府境內闖出偌大的名聲,除了靠一身過硬的武學修為外,便是那金針度穴的高超醫術!


    而‘金針度穴’卻還隻是《針演道法》中記錄的眾多針法之一!


    這……


    張修緣接收完那《針演道法》不由心神恍惚,暗歎此法高深近乎與道。


    待想到自己並無修為傍身後,他麵色又是一僵,畢竟自己連‘氣’都沒有,又如何以氣禦針呢?


    那感覺就像明知屁股底下坐著一座金山,卻沒工具去刨,很是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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