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一陣驟雨下過,似是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寒山小徑上…


    童永周左手拎著買的紙錢,右手拎著裝有吃食和酒水的飯盒,踩著山路石階拾級而上,便是額頭溢出的汗珠也難掩臉上的喜意。


    便是張修緣和安九齡想幫他分擔一些,都被他嚴詞拒絕了…


    他雙手酸軟無力一年多,顫抖的連一些簡單的生活日常都需要人照顧,如今恢複如初,自然想沉浸式的體驗那雙沉穩有力的雙臂。


    師兄弟二人邊走邊聊,談及張修緣接手太虛觀之事,童永周略顯詫異的問道:“也就是說,如今師弟是太虛觀的觀主咯?”


    “是啊…”


    張修緣點點頭,感慨道:“如今太虛觀隻有我這觀主一人,孤家寡人也挺清靜的。”


    童永周聞言眉頭一挑,打趣道:“還俗門人童永周,見過張太虛~”


    張修緣亦是裝模作樣的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應了句:“不必多禮~”


    師兄弟二人對視一眼,皆是開懷大笑…


    “歲月不饒人啊~”


    童永周笑著笑著似是想到了什麽事,感慨道:“當初太虛觀的師兄弟足有數十人之多,後來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就連師父也仙逝了,也不知還有幾人記得這座太虛觀。”


    張修緣歎了口氣的附和道:“師父當初封閉山門,一晃就是十餘年,這太虛觀確實與外界隔絕了。”


    “那師弟你既當了觀主,對這太虛觀的未來有何規劃?”


    “大開山門,吸引些香客…”


    “僅此而已?”


    “太遠的看不到…”


    “哈哈哈哈~”


    童永周也被這師弟的開朗性子逗笑了,問道:“師弟,你一個人在觀中生活未免太過冷清,需不需要我幫你尋些機靈的童子入門拜師?”


    “還是算了吧。”


    張修緣搖搖頭,說道:“我年歲不大,又剛接觸修行不久,而且在江湖中也無甚名聲,倒是不急著收門人子弟。”


    “意思是靜待有緣人咯?”


    “靜待有緣人~”


    兩人一路閑聊,很快便到了太虛觀的後山。


    在張修緣的帶領下,童永周也尋到師父的墳墓,在墳前擺上吃食和酒水,燒了紙錢,隨即又說一些悼詞,這才祭拜叩首。


    而安九齡年紀雖小,卻也懂事,見自家師父叩首,他也跟著叩首祭拜師公。


    童永周祭拜完師父已是日光西斜。


    見天色不早,他便請辭與徒弟回醫館,而張修緣也未久留,將二人其至山門外。


    見童永周神色有些糾結,一幅欲言又止之態,他笑問道:“師兄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瞞不過師弟法眼…”


    童永周歎了口氣,意有所指的問道:“冒昧的問一下,師弟可有出山懸壺濟世之心?”


    張修緣似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搖搖頭應道:“我性格懶散,還要修行,不適合行醫。”


    “那太可惜了。”


    童永周感歎道:“師弟的金針度穴之法玄妙莫測,若是行醫,那回春妙手不知能救治多少受疑難雜症折磨的病人。”


    “……”


    張修緣也知這位師兄的赤城之心,笑道:“如今師兄雙手康複,這姑蘇城內的疑難雜症都得退避三舍,何須我這半路出家的小道士?”


    “折煞我也…”


    童永周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一人所學還是太過淺薄,連自己的手都醫治不了,又如何敢妄言讓這姑蘇城內的疑難雜症都得退避三舍?”


    張修緣沉吟了一會兒。


    想到自己還是因為眼前這位師兄才摸索到小烏龜的正確用法,也算是欠了個人情,雖幫其治好了手疾,但那是了結紅塵煙火氣所沾的因果,並非償還人情。


    人情歸人情,因果歸因果,這點他還是能分清的。


    “此事易爾。”


    他打定主意後直言道:“如今太虛觀大開山門,也需要香客,師兄若是遇到了棘手的病症,可讓病人來太虛觀救治。”


    “當真?”


    童永周聞言便是眼睛都亮了幾分,問道:“是不是隻要病人來此,師弟就願出手救治?”


    “當真…”


    張修緣笑著點點頭,隨即又想到了自己的小烏龜和山海繪卷,說道:“但我得收診費的,可不會平白幫人醫治。”


    “理當如此!”


    童永周撫掌而笑,試探性的問道:“卻不知師弟的診費要價幾何,我引薦病人來此,也好讓他們提前準備好診費。”


    張修緣笑著伸出一根食指…


    “一兩銀子?”


    童永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暗想以師弟金針度穴的手段,隻收一兩銀子的診費完全可以說是格外開恩了。


    姑蘇城中的普通人家倒也能負擔得起,若實在有窮苦的病人出不起這一兩銀子的診費,大不了自己掏腰包墊上就是。


    “不是一兩銀子…”


    張修緣搖搖頭,說道:“是一文錢。”


    “一…一文錢?”


    童永周聞言茫然的眨眨眼睛,而他身旁的安九齡也愕然愣在了原地。


    如今姑蘇城內的物價,早晨路邊早點鋪賣的大肉包子都得三文錢一個,這一文錢的診費……


    實在太過荒謬…


    童永周心中暗歎:師弟乃是遠離俗世的出家人,這一文錢多半是他為自己出手而尋的由頭!


    這就是太虛觀觀主的格局嗎?


    安九齡則是暗想:師叔那金針度穴之法玄妙莫測,莫說收一文錢了,便是收一兩銀子,百兩銀子都不為過,卻隻象征性的收一文錢診費。


    難道這就是師叔的心懷嗎?


    張修緣不知他們所想,自顧自的說道:“雖說我這兒的診費隻是一文錢,但這‘一文錢’又不止‘一文錢’那麽簡單。”


    “哦?”


    童永周聞言驚疑一聲,細品他口中兩個‘一文錢’的區別,問道:“恕師兄愚昧,卻不知師弟口中的‘一文錢’與尋常一文錢有何區別?”


    “那區別可就大了…”


    張修緣笑了笑,說道:“這診費所需的一文錢需得是病人的救命錢才行,若是心思不純之人前來求醫,便是抬來千金也無用。”


    童永周眉頭緊鎖的問道:“何為救命錢?”


    “唔~”


    張修緣沉吟了一會兒,解釋道:“就像師兄你當初丟在祈願池中的那枚銅錢一般,承載情感,寄托希望。”


    “承載情感,寄托希望…”


    童永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他知道,當初的自己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繩子似的,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求見師父上。


    這般想來,當初祈願所用的那枚銅錢,說是寄托自己的‘希望’倒也不為過。


    想到當初的自己未能辨別人心善惡,救治病人反而被挑斷手筋,將希望寄托在師父身上,卻又未能得師父救助,前途昏暗;


    而如今師弟卻以‘一文救命錢’為診費出手醫治病人,所言的隻怕不是一文錢,而是在側麵提點自己日後行醫要辨別人心善惡…


    他心中不禁有些觸動,拱拱手說道:“師弟金句良言,我當牢記於心。”


    “師兄言重了…”


    張修緣見狀還以為師兄理解了何為‘一文救命錢’,同樣拱手回禮,笑道:“那我就不久留了,山高路遠,願師兄醫途坦蕩,譽滿杏林!”


    “承師弟吉言…”


    童永周聞言開懷大笑,同樣拱手恭祝道:“也祝張太虛一掃沉屙,重振太虛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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