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荒波四處環顧,敲打起自己的的頭盔,突然想到什麽般抬起頭,看向手腕上監測表的異晶反應指數:“……上一次我和門德切爾先生與巨人作戰的時候他使用過戒指上的異晶,這裏應該還保存著相應的指數,估計得先放到你的懸浮器儀器那邊對照一下了。”


    “啊呀?很細心嘛,所以說換成其他人絕對不行,不然我就要去偷門德切爾先生的監測表了,那樣的話很容易被發現吧?”紙祖飛鳥搖晃著伸出手,黑色的監測表落在他的手心,被熟練地捏出芯片按進插口當中,在一陣按鈕操作以後淡紅色的屏幕上緩緩浮現出異晶的數據。紙祖飛鳥吹了聲口哨,又在駕駛屏上比劃好手勢,很快那些數據就印在了左上角,而屏幕前的色彩也由淡紅變得更加豐富,最後在遠處緩慢落下一層芽綠色。


    “就在那裏!現在過去吧。”


    “保留了數據真是太好了……但是飛鳥君,對這些器械好像很熟悉?”


    “啊哈哈、畢竟我之前和柳田待過一段時間嘛——‘咱可是天才呀!’對吧?”紙祖飛鳥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笑著在座位上踢踏腿,被泉荒波用力地推了一下。


    懸浮器的速度慢了下來,不過依舊在往目的地駛進,芽綠色的區域變得越發明顯但也更加淩亂,好像戒指被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般。不過哪怕找到的隻是碎片,也好過……泉荒波搖了搖腦袋不再想,將芯片按回監測表中,於是那些數據和地圖也變得清晰可見起來。


    這片不像樣的田地因為永生會與門德切爾以及莊司虹的交戰痕跡而變得更加淩亂。紙祖飛鳥跳下懸浮器之前還笑眯眯地半蹲在懸浮器邊緣朝泉荒波伸出手。泉荒波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從另一邊打開的門直接跳下去。在身體完全離開懸浮器的一瞬間,瑩藍色的鎖鏈湧上平坦的地麵,輕緩地托住他的腳掌,而後小心地將他完全送往地麵。泉荒波轉過身,另一邊的紙祖飛鳥有些詫異地戳了戳將回歸地麵的鎖鏈,呆愣幾秒突然笑出聲來:“荒波君,隻有半米的話就算跳下去也不會死掉哦?”


    “這是為了防止事故,要是你和門德切爾先生一樣受傷的不是異晶部分而是身體的話那可就麻煩了。”泉荒波攤開手歎口氣,出於擔心身上的衣物被同化,他沒完全收回異晶,而是任由它們附著在自己的身上——隻是自己製造的東西用在自己身上,應該沒有那種問題。紙祖飛鳥則是保持著一貫的笑容向後躍去,赤紅色的異晶落在他的背上,緊接著又整個翻過來懸浮在空中,朝泉荒波眨了眨眼緊接著飛到一邊去,在戰鬥的痕跡中反複翻找那些還沒融化的碎屑。芽綠色的、姑且還能看出差別的……他呆呆地注視著隨著夜色變深光芒便越發清晰可見的異晶群,視線瞥過時似乎還能看見被凝固起來的人類和動物,多少都有些缺塊,大概是和別的同晶子混雜在了一起。


    “……這裏也沒有……”


    這一塊芽綠色的地方沒有收獲,也有可能是因為波長和數據相似的部分係統都一律計算進去了的緣故。泉荒波邁過那些碎片,剛想繼續尋找,卻突然察覺到好像有什麽靠近了他——他迅速朝那個方向看去,然而那裏什麽也沒有,監測表上也沒有對應的地方。隻有異晶、鋪天蓋地的異晶,以及……死寂。然而那靠近的東西卻好像越發得寸進尺,不光是停留在身邊,仿佛甚至伸出了手觸碰他。泉荒波倒吸口涼氣,鎖鏈從他腳下冒出,盤旋在四處隨時待命。然而就是此時——


    “啊、是你。”


    他的視線陡然與一位少年對上了。


    少年看起來比他年幼很多,甚至比川島莉珂還要再小一些,留著及臀的長發,身著寬大的、甚至將整隻手都遮住了的病號服;他的皮膚帶著些許古銅色,就像是那些在書裏看到的、常年在外工作的人才會留下的膚色。他條件反射地後退兩步攥緊拳頭,將對方仔細端詳一遍,理智讓他暫時冷靜下來隨時準備動作。


    “……您認識我嗎?”他拋出了問題。


    少年倒是一副滿不在乎,或者說意料之中的表情,抬起手時袖子擋住了半張臉,隻有那雙顯得有些無神的雙眼直視著他。就在泉荒波想要這一次重複剛才的問題時,他卻突然笑盈盈地湊了上來,用那隻袖子輕輕觸碰他的鼻尖:“你覺得我們會認識嗎?”


    奇怪的問題。泉荒波皺起眉頭,低頭迅速瞥了眼監測表,紙祖飛鳥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盡量保持著視線不移開地微微移動大拇指試圖通知同伴這邊的消息,然而卻被少年握住了手腕。


    “想做什麽呢?我可不是什麽危險分子,不過說起來啊,你在基地那邊待得還不錯吧。過得也很好住得也很不錯……都好好活下來了什麽的?”少年露出了懷念的表情,微妙有些傷感般彎眸笑了起來,“……但是你沒有逃出去,真是太糟糕了,早知道當時說什麽也要……”


    後麵的話泉荒波完全沒有聽進去。一瞬間他的腦內一片空白,湧入腦海中的全是三層卷曲著異晶和牆壁的風,吸進胸腔中的東西沉重而又尖銳,仿佛連同最基本的呼吸都要剝奪走一般。印象裏大家好像都在逃,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人現在好像都能叫出來了,這個是吉高貴代子,那個是火之見真理子,然後這邊這些是大概之前見過的三層的人,還有作戰指導,以及……


    ……那個少年。


    但他卻和所有人都一樣,滿臉寫著驚慌地到處亂逃,試圖尋找出口。說起來,為什麽自己當時卻完全沒想過逃走這回事呢?是被本能禁錮,就連移動身體的能力都沒有了嗎?


    事到如今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你、是……”


    是應該這樣開口沒錯,但後麵的話語卻陡然中斷了。他完全想不到麵前的人應該被怎麽稱呼,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順其自然地說出這種話來。然而回過神來時,麵前的少年卻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凝視著他的鏡麵。鏡麵、鏡麵中反射出的鏡麵、以及無數的鏡麵,每一張都映著他的臉,那張已經染上些許失措的臉。他召喚出鎖鏈,然而在這之前鏡麵便已經將他團團包圍,把唯一的去路都封死。


    ……糟糕,是陷阱——


    “——荒波君!!當心啊!!!”


    尖銳的劈砍聲響起。緋紅的斧刃和紙祖飛鳥擔憂的麵孔映入眼簾。鏡麵被無數次打碎,他們的麵頰在尖銳的碎屑中無數次再生又覆滅。斧頭將這一切全部摧毀,緊接著轉起一整圈將蔓延到最上方的鏡麵一一打碎,然後往後劈出一道生路。紙祖飛鳥用另一隻手抓住泉荒波的胳膊,泉荒波急忙用鎖鏈捆住兩個人的腰,緊接著另一頭連接上前方被異晶化的電線杆。鎖鏈的長度急劇縮短,將他們兩個人都從重重鏡麵中拉回相對安全的地麵。緊接著還沒等到二人喘口氣,紙祖飛鳥又連忙按下監測表,兩個人跳上緊急下落的懸浮器的同時去除掉腳底的異晶。懸浮器一刻也不停地運作,往高處行駛,很快便躍過了那根電線杆,往返回的道路飛去。


    “飛鳥君,戒指……!”


    “啊啊、我就知道你會在意這個!我已經找到了,不用擔心……”紙祖飛鳥從口袋裏撈出芽綠色的戒指朝他搖晃,“倒是你,剛才遇到什麽了啊?我叫你你也沒有反應,那邊異晶反應指數又很高,我過去才發現你居然被那些東西包圍了!!太糟糕了吧……你怎麽樣,身上有沒有傷?”


    “大概沒、嘶,好痛……”


    泉荒波想擺擺手,卻感覺小臂下方傳來一陣劇痛,仔細朝那邊看去時他注意到有一排鋸齒狀的傷痕,而在那一處傷痕處灰色的異晶正在緩慢而又仔細地吞噬著衣服。他連忙將那處布料撕下來,打開窗戶把它丟了下去。


    “嗚哇。”


    “……衣服……算了,就說是巡邏的時候粘上的好了,反正幾乎每次戰鬥都要更換。”


    “但是這是你平時穿的衣服吧?!”


    “啊誰知道呢。”


    “別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這邊也有傷吧,一會兒我們先去柳田那邊吧。”


    “嗚哇!歡迎回來!咱還以為你們會出什麽事呢!不過泉啊,你這邊是受傷了吧?稍等,我去拿急救箱。”柳田京太郎一邊把他們往操控台送,一邊連忙在擺滿了零食和小玩具的地麵來回翻找。泉荒波盯著隱約快要漏出皮膚的瑩藍色異晶看,和異晶同色的雙眸連同眼白都在微微眯著。紙祖飛鳥則是端詳著自己手裏的戒指,借著反光瞥向沉默不語的泉荒波。


    “好——啦,泉,把手伸出來。”


    泉荒波伸出手,柳田京太郎抓住他的手輕輕捏著手腕,很快便按上了受傷的部位。泉荒波稍稍別過頭,因為疼痛而不安地握緊拳頭。一抹冰涼的藥膏被按上傷口,緩慢塗抹整個露出的地方;而後一卷繃帶又被對方拿出,小心翼翼地纏上傷口的位置,這時藥膏塗過的地方已經開始發燙,甚至再一次觸及到了裏麵說不準已經被完全異晶化了的神經。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開始想,自己內部的構造到底是什麽樣子呢?但是,門德切爾先生受傷的時候,往外噴湧的也不隻是異晶還有血吧?說到底使者到底能否被稱為……


    ……他歎了口氣。


    “好了,這樣就沒問題了!怎麽了,泉?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啊。”柳田京太郎抬起頭,瞳孔有些小的雙眼到處亂轉。


    “不,什麽也沒想。……對了,柳田先生,方便問一件事嗎?”


    “啊啊、請說吧。”


    “……之前好像有說過,柳田先生是因為精神問題無法成為使者的吧,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嗎?”


    “誒、等等!荒波君,你個不識相的——”。


    紙祖飛鳥撲過去搖晃泉荒波的肩膀,柳田京太郎的表情有一瞬間怔了怔,卻在瞬間回歸原來那樣玩世不恭的模樣。


    “……哈、在意這個啊,那就有意思了,咱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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