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老者的話,張德政轉念一想,他家離得並不遠,自己正想找人打聽一些情況哩,便點頭同意了。張德政帶著兩名親兵隨同這對父女來到他們家中,老者請他們入座,端上茶水,然後在對麵坐下,道:“恩人,敢問你們是什麽軍隊?”


    “我們是唐軍。”


    “唐軍?這麽說,大唐的軍隊打回來啦?”


    張德政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們隻是一支偏師,奉命到劉武周的後方切斷他們的糧道,卻始終不得要領,故此很是煩惱。”老者點了點頭,道:“此地向北五十裏,有一個地方叫張難堡,恩人可去那裏看看。”


    “張難堡?”


    “對,張難堡位於平遙和永安之間,”老者說著用手指在自己的茶杯裏沾了點水,在桌麵上劃著圓圈,“這是平遙,這是永安,平遙和永安之間隔著險峻的高山,隻有一條官道可走,”老者說著又在兩個圓圈之間劃了一條連接線,“這是汾水,那條官道有三十裏就是傍著汾水而行。”


    張德政雖然對這一帶地形不太熟悉,但大致方位他還是知道的,永安就在他們附近,而平遙遠在北邊兩百裏外,宋金剛的糧秣就是從平遙那邊運過來的。他聽明白了,忙道:“老伯,你是說平遙到永安隻有一條官道可走,而那條官道有三十裏位於汾水河穀之中,對嗎?”老者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小老兒年輕時以打獵和采藥為生,對那一帶地形很熟悉。方圓幾百裏之內,就數汾水河穀中的那一段官道最為險峻,一邊傍山,一邊臨水,而張難堡就位於穀口處,如果卡住那裏,南北的商路一下子就斷了。”


    張德政一聽十分高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終於找到截斷宋金剛糧道的關鍵之處了。


    張德政回到營地後,將獲得的情況告訴了毛玠,毛玠一聽也很高興,道:“那咱們明日一早就出發,去張難堡。”


    翌日,張德政和毛玠率領著隊伍,經過一日急行軍,於辰時來到離張難堡五裏外的一個小村子,駐紮了下來。張德政向村民打聽,得知張難堡大概有一千名敵軍駐守。


    苐二天,張德政帶領兩名親兵去張難堡抵近偵察。他們登上離城堡一裏遠的一座小山丘,藏身在一片灌木之中。張德政舉目望去,隻見張難堡依山而建,東麵的城牆緊挨著數十仞高的懸崖絕壁,西邊的城牆外麵就是水流湍急的汾水,而從平遙到永安的官道正好從城堡中穿過,它就像一座扼守要隘的雄關。


    像所有的城堡一樣,張難堡防禦設施完備,城牆高約兩丈五尺,周長大約二裏,城外有一道護城河,寬約四五丈,護城河裏灌滿了從汾水引來的河水。城牆上飄揚著劉武周軍隊的旗幟,城頭敵軍守備森嚴,每隔五步遠,就有一名士兵手持兵器肅立,他們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矛戈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張德政觀察良久,不禁眉頭緊鎖。城堡裏守軍有一千人,城牆又如此高大,還有護城河阻擋,而他手上隻有六七百人,想憑這點人馬攻破防衛固若金湯的張難堡,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正當張德政心情沮喪之時,一直緊閉的城門打開了,護城河上的吊橋也被放了下來。緊接著,從城裏駛出了一輛又一輛騾馬大車,大車上裝滿了一袋袋糧食。顯然,這是敵軍的一支運糧車隊。這支運糧隊一共有三四十輛大車,押運的士兵有四五百名。車夫們趕著大車通過吊橋後,吊橋被拉了起來,城門也重新關閉。


    敵軍的運糧車隊沿著官道往南麵迤邐而去,望著車隊遠去的背影,張德政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他興奮地對親兵道:“有辦法了,咱們回去吧。”


    張德政回到駐地,將偵察到的情況告訴了毛玠,然後道:“敵眾我寡,無法強攻,隻能智取。”


    “如何智取?”


    “咱們翻越大山,插入到汾水河穀裏,伏擊敵軍的運糧隊,然後喬扮成敵軍進入張難堡,來它個中心開花。”


    “這個辦法不錯。”毛玠表示讚同。


    於是,張德政在當地找到一名獵戶,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帶路繞道進入汾水河穀。要翻越崇山峻嶺,騾馬輜重當然不能帶了,張德政留下了五十名士兵,讓他們看守輜重,其他人全部輕裝,在向導的帶領下,向大山深處進發。


    橫亙在汾水東側的這座山乃是太行山的支脈雲丘山,隊伍沿著樵夫踩出的小徑向山上攀爬,走了沒多久,就再也找不到路了。越往前走,山勢越來越險峻,峰巒筆立,危岩高聳,不時就能遇到陡峭的山崖。每一次,都由向導先攀爬上去,然後垂下繩索,士兵們再攀繩而上。隊伍在猿猴也無法穿行的高山峽穀中行走,兩個多時辰後,他們來到一處懸崖峭壁之上。張德政俯身低頭看下去,下麵就是洶湧奔騰的汾水,與汾水平行的是一條三丈寬的官道。


    終於到了!張德政十分高興。向導找到了一條羊腸小道,帶著隊伍下到了河穀之中。此刻,官道上空蕩蕩的,既無車馬,也無行人。張德政命令隊伍進入路旁的一片樹林之中,士兵們一邊休息,一邊吃著隨身攜帶的幹糧。


    大概一個時辰後,派出的斥候回來稟報,說來了一支運糧車隊,有四五十輛大車,五六百名士兵。張德政一聽大喜,立即命令大夥兒做好準備,他自己來到樹林的邊緣,藏身在一棵大樹後麵,觀察著官道上的動靜。


    大約一炷香之後,敵軍的運糧車隊出現了,行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隻見他搖頭晃腦,東張西望。押運的士兵隊形散亂,他們肩扛矛戈,懶散地跟在糧車後麵。這些士兵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有敵人在這裏伏擊他們。


    隨著張德政一聲令下,埋伏在樹林中的唐軍弓弩齊發,一支支箭矢如飛蝗般射了出去,敵軍士兵猝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沒有中箭的士兵驚慌失措,四處尋找躲避的地方。


    一陣箭雨過後,唐軍從樹林中衝了出來,與殘存的敵軍展開了殊死搏殺。張德政手刃兩名敵兵後,發現那名軍官丟下部屬,縱馬向前逃竄。不行,絕不能讓他活著逃到張難堡去報信!張德政取下背著的硬弓,從箭囊中抽出白羽箭,絲弦拉到滿弓,一箭射去,正中他的後心,那名軍官一頭栽下馬來。張德政跑了過去,從他身上搜出了通關文碟。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敵軍的士兵無一幸存。張德政命令將死屍的盔甲扒下來,屍體抬到樹林中掩埋。然後,令所有人換上盔甲,裝扮成押運的敵軍,又叮囑剩餘的車夫緊守口風,讓他們趕著運糧大車,隊伍朝著張難堡進發。


    他們到達張難堡時,已是申時。城門緊閉,門樓上的士兵見運糧車抵達城下,有士兵下來打開了城門。一名城門官走了過來,討要關文。張德政取出關文遞了上去。城門官瞧著關文,瞥了他一眼道:“這一趟不是老宋押運嗎,怎麽換人了?”


    “噢,老宋得了瘧疾,走不了道,由我替了他。”


    城門官聽罷,點了點頭,將關文還給他,一揮手,讓他們進入城堡。張德政指揮大車魚貫而入,當最後一輛糧車通過城門後,張德政衝城門官點了點頭,陪笑道:“謝謝啦!”


    離開城門後,張德政一顆吊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來。可是,他剛走了十幾步,一名士兵突然追了上來,叫道:“站住,都站住!”張德政轉過身,詫異地:“咋啦?”


    “長官命令,糧車趕到糧囤去。”


    張德政一聽,暗地裏鬆了一口氣,連忙道:“那就勞煩你在前麵引路吧。”那名士兵跑到車隊的前麵,指揮運糧車隊向右拐,進入了糧囤,糧車全部停在了糧囤的院子裏。


    張德政向士兵打聽了驛站的位置,帶領手下來到了驛站。待大夥兒安頓下來後,他對毛玠道:“我帶人出去轉轉,你在這兒留守,派人看住那些車夫,別讓他們出去漏了風聲。”毛玠點頭道:“行,你放心吧!”


    張德政帶著王五和龔林離開了驛館,沿著大街往前走。張難堡並不大,從房屋的數量上看,大約有四五百戶居民。城堡中隻有一條街道,從北門一直通向南門,就是穿過城堡的那條官道。官道有三丈五尺寬,泥土夯實,堅硬無比,街兩旁隻有零星的幾家店鋪,此刻都已上了門板。


    他們走了一會兒,發現路旁不遠處有一座很大的院子,院子裏有十幾棟房屋,院


    子門口有兩名持戈的兵士站崗,還有穿著甲胄的士兵進進出出。張德政估計,這座院子應該就是張難堡的兵營了。


    他們走到南門附近停了下來,門樓上和城門洞裏都有士兵把守,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懷疑,張德政沒有走過去,隻是遠遠地看了幾眼,便低聲道:“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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