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了縣衙,走到集市的路口時,隻見路旁停著幾輛裝滿貨物的騾馬大車,最前麵的一輛馬車旁邊圍著一群人,正在那兒亂嚷嚷地吵架。


    三個人走了過去,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才弄明白原來是幾名士兵要檢查貨物,車把式說車上的貨物太多,搬上搬下太不方便。領頭的士兵是個胖子,他一瞪眼道:“你不讓檢查,爺怎麽知道你有沒有偷運違禁品?”


    “大爺,車上裝的都是山貨和藥材,根本沒啥違禁品。”


    站在李智雲身旁的張正附在他耳旁低語道:“這幾個家夥敲詐不成,故意找碴呢。”李智雲見那胖子臉色紅潤,油光水亮的,看來,他平時沒少撈油水。


    士兵一共三個人,除了胖子外,另一人是個高個子,長得粗壯結實,還有一個長得跟瘦猴一樣。他們仨個都穿著灰色麻布軍服,後背上有個白色的圓圈,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團”字。李智雲知道,這些人是團兵。團兵全稱為團結兵,他們不是職業軍人,而是民間武裝,類似於清朝的團練和現代的民兵。清朝太平天國運動爆發後,大清的正規軍麵對太平軍節節敗退,眼看江山保不住了,朝廷無奈,隻好下旨各省興辦團練。於是,像曾國藩和李鴻章這些大地主就大量招募團丁,組成了強大的武裝集團,正是這些團練武裝最終打敗了太平軍。


    清朝的團練製就是借鑒了唐朝的團兵製和府兵製。團兵和府兵一樣,都不脫離農業生產,平時在家務農,農閑時集中訓練,遇到戰事,自備幹糧和武器出征。團兵和府兵不同的是,府兵耕種的是國家的士地,而團兵耕種的是自己的土地,作為回報,朝廷免除他們全家人的賦稅。另外,府兵歸折衝府管轄,而團兵歸各州管轄。當然,官府也可以出錢雇團兵長期服役,比如把守城門,看守倉庫,出巡護衛等,這三個團兵可能就屬於這種情況。


    李智雲見他們爭吵不休,便走過去對胖子道:“外鄉人做買賣挺不容易的,你就別為難他們了,放他們過去吧!”胖子一聽,心想,謔,來了個打抱不平的。他眼睛一瞪道:“你個小毛孩子,吊毛還長齊全呢,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旁邊的張正一聽,瞪眼道:“你怎麽說話呢?”


    正在這時,旁邊有人喊道:“怎麽回事?”李智雲扭頭一瞅,隻見走過來一名武官打扮的人。他二十多歲,身材挺拔,濃眉大眼,方臉剛勁。他走到跟前,看了李智雲一眼,道:“你們在爭吵什麽?”李智雲指著胖子道:“他們攔著人家馬車不讓走,非讓人家把貨卸下來不可,說要檢查什麽違禁品。”武官一聽,瞪著胖子道:“刺史大人有令,不準騷擾百姓,你們這是明知故犯,想吃軍棍嗎?”胖子聽了,縮了縮脖子,沒敢吭聲。


    武官見李智雲生得肌骨瑩潤,豐神迥異,身後的侍衛精武彪悍,便道:“這位公子氣度不凡,敢問您尊姓高名?”李智雲還未答話,一旁的張正道:“他乃楚王殿下。”軍官一聽,驚駭萬分,連忙抱拳道:“邠州參軍呂四方,參見楚王殿下。”


    參軍全稱為“參軍事”,是刺史的輔佐官,品級不高,多數情況為八品九品,偶爾也會出現七品。它是仕人的入職門檻,一般初入仕途者,都會從參軍做起。這一職務本身並無職守,既然沒有規定其職責範圍,因此就擁有了很多管理雜事的權力,而這一彈性權力的大小,則取決於長官的信任與否。


    李智雲微笑地點了點頭,道:“呂參軍,你好,辛苦了。”胖子一聽這位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楚王,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王駕,求楚王恕罪!”另外兩名團兵也跟著跪了下來。


    李智雲笑道:“不知者不怪,你們都快起來吧。”待三人從地上爬起來後,李智雲瞧著胖子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楚王,小人叫刁大貴。”


    “你呢?”李智雲又轉向高個子。


    “小人叫李二。”


    “小人叫阮小七。”


    阮小七?李智雲一聽,瞧著瘦猴道:“你叫阮小七?”


    “是的,小人姓阮,行七,就叫阮小七。”


    “那好,刁大貴,李二,阮小七,咱們這就算是認識了,你們快放這幾輛車走吧。”


    “是。”


    晚上,李智雲坐在書案旁,對著燭光思考著白天發生的事。他沒料到柳姑如此剛烈,竟會自縊而亡。她為什麽要選擇自殺呢?藏在她身後的那些人,究竟是些什麽樣的人呢?他覺得,自己腦子裏就像塞進了一團亂麻,亂糟糟理不出頭緒。


    這時,劉瑛蓮推門走了進來,見他坐在案旁,便問:“你幹啥呢?”


    “哦,沒什麽。”


    劉瑛蓮走了過來,在他對麵坐下,瞅著他語氣溫柔地:“我看你心思重重的,晚上也沒吃什麽東西,是不是遇到什麽頭疼的事了?”李智雲笑了笑,道:“是有點頭疼。”接著,就把事情的經過跟她說了一遍,最後道:“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卻死了。我本以為,抓住了那個婢女,很快就能抓獲其他案犯,結果卻是一場空歡喜。現在,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劉瑛蓮想了想,說:“我覺得,你應該先弄清楚那個婢女的底細,否則兩眼一抹黑。常言道,水有源,樹有根。那個婢女是哪裏人氏?她還有什麽親人嗎?”


    “不知道。聽裏正說,她是自己找上門的,現在樓家人都死光了,也沒地方去打聽呀。”


    “去找尼姑呀,”劉瑛蓮道,“她不是在尼姑庵呆過嗎?”


    李智雲一想也對,雖然柳姑在尼姑庵呆的時間很短,那些比丘尼對她的情況不可能知道的太多,但也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麽,死馬就當活馬醫吧。想到這兒,他點頭道:“你提醒得對,明天一早我就去尼姑庵。你陪我一起去吧,翠屏山風景優美,順便還可以遊玩一下。”


    “好吧。”


    次日早飯後,李智雲帶上兩名屬官和幾名待衛,與劉瑛蓮一起出了城,前往翠屏山。到了山腳下,他們沿著一條石徑向上攀爬,隻見山林蔥鬱,百鳥啁啾,紫色的霧嵐彌漫在山穀之中,沾著露珠的花草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氣。


    一行人迤邐而行,來到尼姑庵前,跨進了廟門。佛殿裏一個人也沒有,四周靜悄悄的。大夥兒繞過佛座,經過後門來到庭院,正巧碰到了庵主。李智雲雙手合掌道:“師太,有禮了。”庵主還禮道:“施主,你們又來啦?慧覺現在如何?”李智雲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相告:“很不幸,她自知罪孽深重,懸梁自盡了。”庵主聽了,吃了一驚,連忙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停了一下,李智雲道:“師太,我想跟您聊幾句,能否找一方便之處?”庵主思考片刻,道:“那就去貧尼的寮房吧。”


    幾個人隨著庵主走進一間屋子,裏麵挺寬敞,靠正麵牆有一座佛龕,供奉著觀世音菩薩。佛龕前麵擺著一張八仙桌子,周圍放著幾把椅子。庵主請李智雲就座,然後在對麵坐下,手撚一串菩提達摩佛珠道:“施主,您想問些什麽?”李智雲瞧著她道:“師太,我想打聽一下柳姑的情況,您對她的身世了解嗎?”庵主搖了搖頭,道:“她隻對貧尼說,她以前在一家大戶人家當丫環,因看破紅塵,決意削發為尼,皈依佛門。前日施主說她是樓家的婢女,貧尼方才知道她原來在樓家為婢。”


    “師太認識樓員外?”


    “樓施主是個大善人,虔心向佛,樂善好施,常給庵裏做些捐贈,故此相識。”


    李智雲想了想,道:“師太既然對柳姑了解甚少,為何還要接納她呢?難道是因為可憐她?”


    “施主有所不知,貧尼本不願收留她,隻因一位孫施主相托,這才留下了她。”


    “孫施主?哪個孫施主?”


    “他叫孫奮,他與施主一樣,也是個官人。貧尼因不願得罪官府,這才勉為其難,留下了慧覺。”


    這倒是個新情況,李智雲覺得不虛此行。他向庵主道謝後,便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尼姑庵。他們又去遊覽了山上的另一座寺廟,然後便下山了。


    回到城裏,李智雲對蔡虎道:“你去打聽一下,有沒有孫奮這個人。”蔡虎口稱遵命,轉身而去。李智雲回到客棧後,等了一炷香的工夫,蔡虎回來了,道:“王爺,我打聽過了,確實有孫奮這個人,他是州府的行參軍。”


    行參軍,地位比參軍還要低一些,大多是長官自行招募,品級為九品甚至流外,許多不屬於朝廷的正規編製,不過可以獲得榮譽稱號,比如獲得某個品級的勳位,這樣也就有了一份俸祿。行參軍權力大小視長官的心情而定。


    李智雲思考片刻,對蔡虎道:“你去告訴張正,下午我們去州衙。”


    下午,李智雲帶上張正和蔡虎來到了州衙。衙役進去通報後,不一會,趙刺史迎了出來,笑哈哈地:“王爺,下官早已恭候您的大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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