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又行進了一個多時辰,前方出現了一座集鎮。此刻,已是日影西移,刀疤臉騎馬從後麵趕了上來,道:“王爺,今晚是不是就在前麵的鎮子紮營?”李智雲點頭道:“可以,不過不要進集鎮擾民,就在鎮子外麵找塊空地安營紮寨。”


    “是!”


    隊伍開到鎮子外麵就停了下來,士兵們開始支起帳篷,埋鍋造飯。夕陽西下,晚霞像一團火般豔麗,仿佛老天爺也要生火做飯。段確過來找李智雲,道:“王爺,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咱們去鎮子上逛逛好嗎?”


    李智雲估計,段確肚子裏的酒蟲子開始不安分了。他這人生性好酒,從不喝水,隻喝酒。他隨身攜帶一隻皮囊,裏麵裝滿了酒,一旦口渴了,就拿出來咕嘟幾口。這一路上跋山涉水,少有村鎮,他那酒囊怕是早就空了。


    李智雲答應了,帶上兩名屬官和英姑,外加幾名侍衛,與段確一起朝鎮子上走去。


    一行人進了鎮子,走在街道上。這座鎮子有上千戶人家,傍晚時分,街上偶有行人來往,沒有人喧鬧,顯得很安靜。令李智雲感到奇怪的是,鎮上的居民好像很害怕他們,看見他們紛紛躲避。對麵有人低頭走過來,偶然一抬頭看見他們,驚駭萬分,連忙轉身往回走。街旁一戶人家門口有兩個孩童正在玩耍,英姑見那兩個孩子很可愛,走過去想跟他們說話,那戶人家的女人像瘋了一樣衝出來,抱起兩個孩子進了屋,“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大夥兒被弄得莫名其妙,張正皺起眉頭道:“這鎮上的人怎麽啦?怎麽看見我們就像躲瘟神一樣?”蔡虎道:“是不是他們不習慣見外鄉人?”李智雲搖了搖頭,道:“這座鎮子地處平原地帶,道路四通八達,並不閉塞。這兒的人躲避我們,一定另有原因。”


    正說著,段確看見路邊有一家酒肆,連忙走了進去,李智雲他們也隻好跟了進去。店裏有一位頭戴布帽的夥計正在擦桌子,看見他們後大吃一驚,緊張地:“你們要幹嘛?”


    “幹嘛?”段確詫異地,“進酒肆還能幹嘛?喝酒唄!”


    夥計鬆了口氣,連忙道:“我們要打烊了,不賣酒了,你們快走吧!”說罷就要往外趕他們。段確不樂意了,瞪眼道:“開酒肆不賣酒,還要往外趕客人,有你這麽做生意的嗎?”


    “我們真要關門了。”


    李智雲怕段確跟對方吵起來,連忙勸道:“算了,人家既然要打烊,咱們還是走吧。”說罷領頭走出了酒肆。他們一出去,夥計就跑到門旁安豎門板準備關門。段確走在最後麵,似乎心有不甘,又跑了回去,伸出一條腿擋在門檻上道:“我渴了,給我一碗酒解渴,否則我不讓你上門板。”


    “你這人怎麽耍無賴?”


    “我就耍無賴,怎麽啦?”


    夥計無奈,隻好轉身進去,片刻後,端來了一隻粗瓷碗。段確接過來,一口氣喝幹了碗裏的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遞還瓷碗,摸摸衣袖道:“多少錢?”


    “不要錢,你快走吧!”


    段確讓開後,夥計連忙將剩下的門板安好了。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這時,對麵走過來一位身穿藏青棉布道袍,頭戴逍遙巾的道士,他看上去年紀不大,大約二十歲。這名道士不像別人那樣,看見他們就掉頭往回走,而是步態從容地走了過來。


    李智雲迎了上去,稽首道:“這位道長,在下有禮了。”道士一見,連忙還禮:“貧道有禮了。”


    李智雲客氣地:“冒昧打聽一下,請問道長是本地人嗎?”道士點了點頭,道:“鄙觀就在二裏外的玉龍山上,不知善人有什麽事?”李智雲連忙道:“我們是從晉陽過來的,不了解此處風土民情,欲向道長打聽一二,不知可否?”這位道士麵容和善,不像那種拒人千裏之人,故此李智雲才敢貿然向他打探情況。果然,道士和氣地:“善人有什麽話,但講無妨。”


    “我等乃外鄉人,與這鎮上的居民並無任何瓜葛,可他們看見我們,避之唯恐不及,不知是何緣故?”


    道士笑了,道:“你算是問對人了,除了我這出家之人,一般的百姓是斷不肯與你多言的。”


    “請道長賜教。”


    “你們既是從晉陽過來,一定經過黑風林吧?”


    “黑風林?”李智雲略一沉吟,估計對方指的就是那片彌漫著陰風慘霧的樹林,便點了點頭。


    道士壓低嗓門道:“大約三個月前,朱粲的軍隊在那兒駐紮過。”李智雲一聽,吃了一驚,忙道:“你是說,吃人的事是朱粲的軍隊所為?”道士點了點頭,瞥了一眼李智雲身後的幾名侍衛,道:“你的侍衛身著鎧甲,攜刀帶劍,一看就是軍人。故此,你該知道鎮上的百姓為何懼怕你們了吧?”


    李智雲道謝後,道士走開了。張正、蔡虎和幾名侍衛低聲地議論起來。段確突然一拍腦袋道:“我想起來了,段某在長安的時候,曾聽人風傳過朱粲的軍隊吃人。我當時根本就不相信,認為那是謠言。真沒想到,竟然確有其事!”


    李智雲也感到十分意外,喃喃地:“我也沒想到,那個吃人的惡魔,竟然是朱粲。”段確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搖頭道:“皇上竟然封這個惡魔為吳王,真是太滑稽了!”


    張正走了過來,不無擔憂地:“王爺,我們還去菊潭嗎?”李智雲沉思片刻,口氣堅決地:“無論如何,阿爸交給我們的任務,必須完成!再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前的事咱們就不必追究了,如果朱粲能夠從此改惡從善,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翌日一早,隊伍拔營繼續前進,又經過兩日行軍,來到了離菊譚(今河南內鄉縣)十裏的官塘鎮。李智雲早已派人通知了朱粲,朱粲派出的使者在鎮外的官道上等候他們。


    大隊人馬停了下來,李智雲翻身下馬,有侍衛將使者領過來見他。使者施禮後,道:“楚王殿下,吳王有令,大軍駐紮在官塘鎮,請楚王和副使帶隨從入城。”李智雲一聽,心中暗自琢磨,朱粲不讓新軍進城,看來,對他們還存有戒心。也難怪,人家剛剛歸順,對大唐了解不深,有戒心也屬正常。客隨主便,李智雲便命令新軍在鎮外的開闊地紮營,自己和段確帶上張正、蔡虎、英姑和另外幾十名隨從,隨使者去菊潭城。


    一行人行進了約莫半個時辰,來到了菊潭城外。遠遠地,李智雲看見城門外聚集了一大群人。到了跟前,隻見人群最前麵站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中等個頭,看上去有些肥胖,一張大臉盤子,兩道粗黑的眉毛,一雙狹長的豬眼,蒜頭鼻子,厚唇大嘴,下巴上一蓬亂糟糟的胡子。李智雲猜測,此人應該就是朱粲了。


    在朱粲的身旁,站著一位年輕女子。她看上去十七八歲,肌膚瑩雪、雲髻堆鴉,粉頰暈霞,顧盼神飛,穿一套緊身的戎裝,外披一件猩紅色的鬥篷,顯得英姿颯爽,引人注目。


    李智雲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了侍衛,段確也從馬車上下來,走到李智雲身旁。他們倆整理了一下衣冠,跟隨使者走上前去。使者為雙方作了介紹,朱粲笑哈哈地拱手道:“楚王,你們一路辛苦,本王已經恭候多時了。來,本王給你們介紹一下。”說罷指著身旁的女子道:“這是小女朱鳳兒。”


    朱鳳兒笑嘻嘻地抱拳道:“楚王殿下,段副使,鳳兒有禮了。”兩人連忙還禮。


    朱粲轉過身去,指著站在身後的一位身穿青衣,頭戴縞巾的文士道:“這位是陸從典陸先生,他當過隋朝的著作佐郎,本王把他請來當賓客。”李智雲和段確忙與陸從典拱手敘禮。朱粲又指著一位三十多歲、身材修長,麵皮白淨,渾身充滿文翰之氣的士子道:“這位是隋朝的通事舍人顏湣楚,他的父親是顏之推。”


    顏之推?李智雲知道這個人,他寫的《顏氏家訓》可謂家喻戶曉。李智雲還知道,顏之推是顏真卿的祖先,他的書法再不咋地,顏真卿的大名還是如雷貫耳。顏真卿生活在中晚唐時期,距離現在還有一百多年,這位顏湣楚既然是顏之推的兒子,那也應該是顏真卿的祖先了,李智雲不禁對他肅然起敬,連連拱手致意。


    接著,朱粲又把自己的幾位將領介紹給他們認識,然後邀請眾人入城。李智雲帶著自己的隨從,跟隨朱粲等人穿過城門走進城去。他發現這菊潭城規模雖然不太大,但還算繁華熱鬧。


    到了十字路口,朱粲對李智雲道:“楚王,請先去驛館安頓下來,你們一路跋涉很辛苦,明日休息一天。本王已經安排好了,後日有勞楚王主持冊封典禮。”李智雲忙道:“吳王客氣了,本王一切聽憑安排。”朱鳳兒走了過來,道:“爹,就讓女兒帶楚王他們去驛館吧!”朱粲點了點頭,與李智雲拱手道別後,便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家父唐高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今宵初弦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今宵初弦月並收藏家父唐高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