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騙子已經全部交代,糧食的去處也已經揭曉,但我估計是找不回來了。”


    向天明說起這個的時候,神色突然變得有些複雜。


    李衛東並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那一千五百斤糧食,全被那兩個騙子,不對,是被那兩個家夥捐給了城郊的孤兒院。”


    “捐給孤兒院?”


    李衛東顯得有些意外。


    難不成抓的不是兩個騙子,而是兩個聖人?


    “對,不過這隻是他們兩個的口供,還沒來得及去確認,但我估計,八九不離十。


    那兩個家夥被抓以後,擔心咱們去把糧食要回來,所以之前都死咬著牙不說,要不是在他們家中發現了一些線索,又詐了一下,估計還能挺段日子。


    大概是想等著那邊把糧食都吃光,咱們就算去要都要不回來。”


    向天明搖了搖頭。


    “他們兩個為什麽要捐贈給孤兒院?有什麽淵源?”


    李衛東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跟恨,對方這麽做,肯定有原因。


    “哎,你也知道,前幾年比較困難,那兩人都是從北河過來的,當時走的時候人不少,但能挺到這邊的也不多,幸好那個孤兒院救了他們,而且隊伍裏剩下的幾個孩子,也都被孤兒院收養。


    這兩人因為情況特殊,就沒往回趕,幫著街道辦打點零工,也算有口飯吃。


    但你要說這是兩個大善人吧,坑蒙拐騙的事情他們也沒少幹。


    偶爾富餘了,也會接濟下孤兒院。


    像這次,也是發了狠,從你們農場騙的所有糧食,都拉去了孤兒院,然後這兩個家夥就躲進了一個廢棄的防空洞。


    要不是附近有人發現不對勁,還真不一定能這麽快抓到他們。”


    向天明歎了口氣,然後又一拍腦袋。


    “對了,其中一個家夥嚷著要見能做主的人,說有個秘密交代,我尋思著,你過去應該更合適,不至於被騙了。”


    “好,那我就去見見。”


    李衛東同意下來,他也想看看這兩個騙子到底是一片赤心,還是在說謊。


    至於所謂的秘密,反倒是沒太當回事。


    沒多久,李衛東就跟向天明來到其中一間審訊室。


    這裏關著的是那個看上去老實憨厚的中年漢子,叫丁福海,之前冒充村子裏的主任。


    這會對方被綁在椅子上,看模樣沒少挨揍。


    聽到有人進來,才抬起頭,勉強睜著一隻眼睛看去。


    主要是他另外一隻眼睛腫著,即便再努力睜,也隻能看到一條縫。


    審訊室裏,鄭森跟另外一名同伴站在那裏,見李衛東進來,叫了聲組長,神情顯得有些忐忑。


    畢竟丁福海的模樣有點慘。


    他們也都見過李衛東是怎麽審訊的,跟對方一比,自己這種手段實在拿不出門來。


    好在李衛東並未關注這個。


    “丁福海,你不是要見能做主的人嗎?我給你帶來了。”


    向天明說完,又對著鄭森揮揮手,後者立即跟同伴離開。


    “你真的能做主?”


    丁福海嗓子有點啞,一隻眼睛使勁的瞧,卻有點不相信。


    “我呢,叫向天明,審訊情報組的副組長,這裏算是我的地盤,而這位,可比我厲害多了,去抓你的人,便是他安排的,另外他還是被你騙的第六農場副隊長,你說能不能做主?”


    向天明‘大大咧咧’的說道。


    “我這個秘密,隻能跟他說。”


    雖然還有點半信半疑,但丁福海此刻沒有別的選擇,對著向天明說完,便緊緊盯著李衛東。


    “嘚,你慢慢說,我出去等著。”


    向天明撇了撇嘴,覺得這個丁福海腦子有點不正常。


    隻要李衛東知道了,自己不就知道了嗎?


    這會攆自己出去,完全就是多此一舉。


    不過他也沒刺激對方,直接離開。


    審訊室裏,頓時隻剩下兩人。


    “現在,你可以說了。”


    李衛東剛剛沒有說話,一直在觀察著對方。


    讓他意外的是,對方似乎真有什麽秘密,而不是故意找個借口見他。


    “我可以把秘密告訴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不能要回那一千五百斤糧食,另外,把欠我們的那一千五百斤糧食也送去孤兒院。”


    丁福海的話讓李衛東直接笑了起來。


    欠?


    感情按照對方的邏輯,上次沒騙到的剩下那些,也是自己的唄?


    “丁福海,你知道一千五百斤糧食,意味著什麽嗎?”


    李衛東也不著急,拉了張椅子,在距離對方兩米的地方坐下。


    “知道,那會逃難的時候,正趕上冬天,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別說草根,就連樹皮都找不到,幸好碰到一輛拉煤的火車,我哥把火車攔了下來……


    就是靠著吃煤,吃雪團子,我帶著小侄子,跟幾個同鄉才活了下來。


    那個時候,別說一千五百斤糧食,就算一個野菜團子,一個窩窩頭,都是一條命。


    所以,你們就算把我槍斃了,我也無怨無悔。”


    丁福海緩緩說著。


    “據我所知,城內的孤兒院都會有最低生活保障,當初的事情,也不會再發生,你可以安安穩穩的守著你小侄子長大,為什麽還要做這種事情?”


    李衛東問道。


    對方的經曆固然很慘,但這卻不是他行騙的理由。


    “你應該沒餓著過吧?”


    丁福海突然說道。


    李衛東沉默了幾秒,然後點點頭。


    哪怕前幾年,他們村子因為有水,地裏的莊稼勉強還有些收成。


    而且因為靠山的緣故,村裏倒還真沒餓死過人。


    當然,吃不飽,挨餓是肯定的。


    原主小時候往肚子裏猛灌涼水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李衛東很清楚,丁福海嘴裏的餓著,跟他,跟原主小時候那種餓,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要是我侄子跟你一樣就好了,有爹有娘,不用挨餓,至於當幹部,就不想了,將來能娶個媳婦,讓我臨終前看一眼,讓丁家有後,我就知足了。


    畢竟我可是答應我哥的,不能讓丁家斷了根。


    不過現在來看,我應該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其實有件事情我騙你們的,那些糧食我沒有全部給孤兒院,我用一百斤跟人換了一盒青黴素,我侄子那會發燒了好幾天,再沒有藥,眼看就活不下去了。


    而且我跟孤兒院的院長約定好,特意單獨給我侄子留出兩百斤糧食。


    那位院長也給我了十塊錢,全都是一毛五毛的,估計也攢了挺久。


    所以啊,糧食是對方從我這裏買的,你們沒法要回來,頂多是把我給槍斃了。”


    丁福海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臉上絲毫沒有死亡前的恐懼,甚至帶著幾分解脫。


    李衛東沉默了。


    在對方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吳老六的影子。


    盡管兩人的遭遇不同,犯的事情也不同,但有一點相同,那就是對生活,對命運的無力。


    都是可憐人。


    如此也就解釋了,對方一個普通人,為什麽之前能熬過第一輪審訊,為什麽能堅持這麽久。


    連死都不怕,還會怕什麽?


    估計,鄭森所謂的各個擊破,先是擊破了另外一位,然後丁福海才不得不‘坦白’,並且利用這個機會,把他這個能做主的給叫來。


    就算死,他還在為侄子未來考慮,給侄子留下點希望。


    至於籌碼,則是他口中的秘密。


    “這位領導,隻要您答應再給孤兒院送一千五百斤糧食,我就把那個秘密告訴您。


    您也不用想著去拷問老丁頭,他壓根就不知道什麽秘密,這件事情隻有我自己知道,而且我保證,那麽秘密絕對可以讓您升官。”


    丁福海堅定的說道。


    “如果你說的是錢,我倒是可以自己掏腰包,但是一千五百斤糧食,我也不可能拿得出來,更沒法替農場做主給你這麽多糧食,這是要犯錯誤的。”


    當李衛東拒絕後,丁福海的神情瞬間黯然,眼睛裏,僅有的一絲希望,也隨之破滅。


    不過這個時候,他又聽到李衛東的話。


    “丁福海,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坦白,如果這個秘密真的有用,回頭我可以跟領導建議,以幫扶的名義,朝你說的那個孤兒院捐贈一些糧食。”


    李衛東自然是不缺糧食的,別說一千五百斤,就算一萬五千斤,他都能毫無壓力的拿出來。


    也不是他舍不得這點糧食,而是這麽做的隱患太大。


    往孤兒院捐贈糧食,不管是他個人,還是代表農場,都會留下記錄,回頭人家肯定要寫感謝信。


    至於說,好人好事不留名,偷偷放在孤兒院門口,揮揮手不帶走一點榮譽,深藏功與名,同樣不妥當。


    所以,做這種好事,隻能用農場的名義來,而且還得正大光明,大張旗鼓的做。


    如果別人來審訊,說不定已經答應丁福海,先虛與委蛇,等秘密撬出來,就算不遵守,難不成對方還能咬自己?


    但李衛東哪怕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卻也不願意用這種卑劣的方式來對付一個可憐人。


    “真的?”


    聽完李衛東的話,丁福海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真的。”


    麵對這種目光,李衛東坦然對視。


    大老爺們別罵了,我以後盡量不斷章。


    至於大老爺們的心意,我也領了,特產就不必寄了吧?大遠遠的,還浪費快遞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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