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既然已經鎮住了這些軍官,周世顯也就不再繞什麽彎子了,隻見他正襟危坐,麵色嚴肅道:


    “今日把你們從各個營頭中召來,想必你們也清楚是什麽事情了。如今局勢危急,國家社稷即將被亂賊傾覆,本駙馬也不和大家說那些廢話了。“


    周世顯頓了頓,一雙鷹眼掃過,又接著說道:


    “諸位,聖上已經決意遷都南京,本駙馬奉聖上之命,招募忠勇壯士,護駕南下,前往南京,重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這天家聖眷,這從龍護駕的潑天之功,你們要,還是不要?”


    此話一出,底下的那些兵頭們果然躁動了起來。畢竟,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震撼了。


    要知道,他們就是衝著駙馬這個皇親的名頭和傳聞中的賞銀,才來到此地的,如今發現,駙馬的背後,居然是皇帝陛下,哪裏能不激動?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皇帝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代表著朝廷,代表著天下。而周世顯為了避免計劃泄露,直到現在,才告訴他們。


    看著屋內這些兵將的反應,周世顯自然知道他們心動了。畢竟,這可是從龍之功,若是把握住了,不僅能光宗耀祖,還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他微微側身,在這些兵將麵前緩緩走動,等到氣氛醞釀得恰到好處之後,又接著繼續說道:


    “當然了,護駕南行,千裏迢迢,便是太平年間,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不用說如今天下紛亂,盜賊亂兵四起了,路上免不得就出了什麽意外。


    諸位應該也都明白,這從龍護駕之功,光宗耀祖,榮華富貴的機會,可不是那麽好把握的。”


    這話必然是要說的,並非是周世顯想要勸退某些人,而是他要把那些不堅定的人,引誘出來。


    既然已經來了,就沒有說再退出的道理了。那些不堅定的,要退出的,周世顯會讓他們永遠閉嘴。


    不過,周世顯的話似乎並沒有勸退任何人,底下的軍官們早已經肉可眼見地活躍了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周世顯駙馬的身份和錦衣衛親自操持,使得他們並不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俺們都是武人,從軍打仗這麽多年,九死一生都過來了,如今這大好的機會在眼前,誰不想想爭個榮華富貴,光宗耀祖?”


    一個身材高大,看起來三十來歲軍官當即站了出來,拱手直言,然後又轉身看向了其他軍官,道:“兄弟們,是不是?”


    “是!是!是!”屋內隨即有幾個膽大的軍官應和道。


    “駙馬,那家夥叫張洪,五軍營的百總,平日裏在軍中便很得人心。”薛老二趕緊向周世顯解釋道


    周世顯聽罷,點了點頭,他看著這些軍官們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幾乎都心動了,隨即又說道:


    “諸位若是想好了,下了決心,那就請回去準備好,今天晚上便在王府之中集合,行動開始之前聖上有賞,軍官每人賞黃金十兩,士兵每人賞白銀三十兩,這是開拔賞錢,今後一年的軍餉,也會一起發放,至於路上的立功賞賜,到了南京,絕不虧待!”


    周世顯是知道這些兵頭們需要什麽的,此話一出,屋內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他們已經快一年多沒見過軍餉了,這一次僅僅是賞錢,就抵得上兩年的軍餉,誘惑不可謂不大。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更何況是這些常年刀頭舔血,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老兵們?


    原本許多聽到要護駕南下,心生退卻的人,在聽到行動開始之前就發軍餉之後,都暗暗改變了主意,一個個都選擇了當大明的忠臣。


    這也是周世顯的計算,他可不希望屋內小半,甚至大半的人都選擇離開。僅僅靠他那八十多個錦衣衛,是解決不了那麽多人的,他需要把這個團體分化到最小,才好處置。


    “除此以外,聖上也已經有了旨意,凡是護駕的官兵,到了南京之後,皆照原職官升三級,並萌及子孫三代!”


    周世顯話音剛落,屋內便立即沸騰了起來。升官發財,兩樣都有了,這群兵頭還有什麽理由不同意?更何況這還是護駕,這個時代最政治正確的事情,就算拚上這條命,也是值得的。


    甚至有些圓滑的軍官直接朝著周世顯跪了下來,高聲喊道:“願為駙馬效命,願為聖上效命!”而一人下跪,其他人不管信不信周世顯的話,也都跟著跪了下來,高聲齊呼起來。


    屋內那麽多人,自然還是有人不信周世顯的,或者說,是不信大明真的能發出軍餉,不信南下真的能成功的。畢竟京城到南京,千裏迢迢,一路艱險,不是開玩笑的。


    周世顯見狀,知道時機已經成熟,隨即話鋒又是一轉,道:


    “但本駙馬也把醜話說在前頭,從今日開始,但凡有逃兵的,有膽敢不服從軍令的,有口風不緊,將軍情計劃泄露出去的,無論是誰,一律誅殺三族,五馬分屍,絕不寬恕!


    所以,如果誰後悔了,沒有這個膽子的,那就現在自己站出來,離開十王府,否則本駙馬便是默認了你們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輩了。”


    必須先說賞,才能說罰,不把這些人誘惑住,獲取其中大部分人的支持,所謂的下馬威是使不出來的,甚至還會被反噬。


    果然,屋內的這些兵頭們聽了周世顯的警告之後,又開始了麵麵相覷。


    過了好一陣子,才有個看起來就有些奸猾的兵頭站出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駙馬爺,若是俺們,沒這個膽子,想要走了,還有賞錢可以拿嗎?俺們已經一年多沒領過軍餉了,多少也給點俺們吧,就當是補給俺們得欠餉。”


    周世顯聽了,並沒有立即表態,而是又目光淩厲地看著麵前的這些軍官問道:


    “還有誰,也是要走的,都一齊站出來吧。其他那些要留下了為國效命的,先跟著薛老二出去,本駙馬也有一些賞賜要給你們,雖然不多,但今後咱們這十王府中的幾百號人,就都是生死至交,這點心意,本駙馬還是要表示的。”


    “駙馬爺,俺不是那個意思,俺不走俺要留下來跟著駙馬護駕的。”那個看起來有些奸猾的軍官看周世顯的樣子,以為走了就沒有賞賜了,當即解釋道。


    周世顯也不理他,說完又立即扭頭看向了薛老二:


    “還有一個事情,剛剛趁著本駙馬不在,對著薛老二張牙舞爪的,一個個都站自己出來,各領十五軍棍。領完了軍棍,才能領本駙馬的賞賜,否則也留下來,和其他人一起走。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今日,本駙馬就要告訴你們,朝廷的那筆賞錢,不是那麽好拿的,護駕,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在這裏,凡事都要講究軍法,像剛剛那般喧嘩鬧事的,便是沒有軍法,目無朝廷。”


    屋內的兵將一時駭然,他們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的駙馬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責罰雖然不重,但是下馬威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但站在他們麵前的,畢竟是正經的駙馬爺,背後還是崇禎皇帝,手中也有著幾十個錦衣衛,這些軍官本來也就理虧,一個個紛紛站了出來。


    那個見風使舵的奸猾軍官第一個站了出來,而那個彪形大漢張洪,也在其中,但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在眾人中昂首直立,絲毫不以為意。


    等到剛剛鬧事的人都站了出來之後,周世顯揮了揮手,薛老二便把這些人帶出去領賞了。


    屋內還剩下五個軍官,他們看著其他人一齊走了出去,心中十分惶恐。特別是看到周世顯手下的另外一個總旗王朝東隨即接替了薛老二的位置,站到了這位手段了得的駙馬爺身後,更是心中忐忑。


    “真的要走嗎?”周世顯掃了五人一眼,又問道:“這種機會,錯過了,今後可就再也沒有了。”


    在周世顯的眼神逼迫之下,當即又有兩人出去領軍棍了,他們剛剛也在薛老二麵前拉拉扯扯,鼓噪喧嘩。


    這時,屋內便隻剩下了三人,周世顯見狀,也不再勸了,而不等他開口,其中便有一人開口問道:


    “駙馬爺,俺們這三個人,當真沒有一點賞賜嗎?這一年多沒有發過軍餉了,兄弟幾個都是口袋比臉還幹淨的主,您這樣,不是逼著俺們兄弟幾個到時候去投闖嗎?”


    嗯,這味道對了,要是自己不被威脅幾句,這些軍官還真是沒有一點大明兵痞的脾氣。以前他們可是連督撫都敢逼死的。


    “這樣吧,你們三個在這裏等著,我去拿些碎銀子給你們,每人十兩,當作路費,一會趁亂就走吧。”周世顯微微笑道:


    “但是記得,此事斷不可讓別人知道,你們拿了銀子之後,悄悄走就是了。”


    三人一聽,臉上都立即露出的笑容,當即朝著周世顯下跪謝恩。


    周世顯擺了擺手,隨即招呼王朝東跟著他一起出去了,兩人剛剛走出大廳,便見一旁那十幾個軍官正一個個排著隊在挨軍棍,氣氛還頗為熱烈。


    而挨完軍棍的軍官,立即就從薛老二那裏領到了陳演陳大人讚助的五兩銀子賣命錢,他們帶來的護衛,也都領到了一份。


    張洪趴在長凳上,一麵被打,一麵嚷道:“他娘的,沒吃飯是嗎?打得和娘們一樣,皮都不癢。”


    周世顯聽著,心中不由得一笑,已經記下了這個“刺頭”。


    而張洪的身後,那個看起來十分奸猾的軍官,十五軍棍下去,居然也是一點聲都沒出,這讓周世顯有些吃驚——看來這家夥並非表麵上那麽簡單啊。


    然後,他回頭朝著王朝東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心領神會,轉身往大廳走了回去。幾個全副武裝的錦衣衛早就守在了門口,見狀立即跟著王朝東走進了大廳裏麵。


    很快,大廳裏就傳出了幾聲兵戈相碰的聲音,然後便是三聲慘叫。


    院子裏的其他軍官士兵聽到聲音,一個個都有些吃驚,但是看著一身血跡從大廳裏麵走出來的王朝東,又都立刻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笑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天底下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情,既然來了,要不一起幹,要不就得死。至於還敢威脅周世顯的,那更是自尋死路。


    這世道,總少不了的就是信誓旦旦的所謂“真話”,誰信了,誰就得死。講道理?誰和你講道理,這點道理都不明白,死了能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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