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評暗叫晦氣,轉身賠笑:“杜公子,您老人家何時回來的,小的竟是沒認出來。”說時悄悄擋在了杜崇山和雲騫之間。


    杜崇山麵色陰冷,不耐道:“起開。”


    豆評不敢頂撞,依舊笑臉相迎:“呦呦,小的沒眼見兒了。他是新來的學徒,叫雲騫,識不得您的大駕。小騫,這位可是咱們君興當鋪內掌櫃的淑弟,杜公子,趕緊行大禮見過公子。”


    雲騫知道躲不過去,不願惹怒此人,招來麻煩,便欠身道:“晚輩雲騫,見過杜公子。”


    “雲騫?這件玉佩哪來的?”杜崇山撥開豆評,伸手就抓住了雲騫腰間的那件青綬玉佩,眼神還頗有不善,似是看待竊賊一般。


    雲騫本能地想躲閃,但心中轉念,便任由杜崇山抓住玉佩:“回公子,此玉佩是廬世叔恩待晚輩,賜送的。”


    “世叔?送的?這東西可是他的貼身物件,連我外甥都不讓碰,憑什麽送你。”杜崇山質疑著提起玉佩,仔細觀瞧起來。


    杜崇山身形偏高,玉佩的青綬繩線又係得很短。拉拽時,繩線將雲騫的腰帶都抻得緊了,雲騫心中登時惱怒:“就是送的,不憑什麽。”


    “嗯!還挺橫,小子,這怕是你偷的吧,拿過來。”杜崇山做狠慣了,也不顧雲騫分辯就去解玉佩。


    旁邊的豆評看事情不好,忙攔道:“杜公子,莫急,此物確是掌櫃送的見麵禮。小騫的高堂與廬掌櫃還有車行的常大爺乃是世交,這事您也知道。我們膽子小,哪敢偷碰掌櫃的東西。小騫別頂撞了杜公子,趕緊賠禮。”


    雲騫見豆評解圍,不好讓他難做,躬身撤了一步:“晚輩不識好歹,衝撞了杜公子,請您莫要見怪。”許是杜崇山有了顧忌,此時也不再緊握玉佩,被雲騫借勢帶出了手。


    杜崇山麵色陰鬱,審視著兩個孩子,忽然聽到一個婦人怒斥:“崇山,你不在屋裏呆著,出來做什麽,我剛給你姐夫送些茶點,這還不到一炷香,你又不老實了。”


    卻是當鋪的內掌櫃,本來借著給廬掌櫃送些吃食,說些寬解的話。這耽誤的一會,回屋正看到堂中情形,立時氣急。


    “姐,這玉佩怎麽回事?”杜崇山指著雲騫腰間的玉佩問道。


    內掌櫃怕親弟再惹事,緊邁步拉他責斥:“趕緊回屋,我一會再跟你說。”說著就把杜崇山拽出了門口,一直盯著他進屋,才稍稍安了下心神。轉身對雲騫解釋:“小騫,別怪你舅舅,他辦事毛糙,嚇著你了,這二十兩銀票你拿著,當嬸嬸跟你賠禮了,都是一家人,莫要生氣啊。”又從袖裏拿了張銀票往雲騫手裏塞去。


    話是攔路虎,雲騫本就是不知記恨的年紀,聽了嬸嬸好言賠歉,也隻好退讓。不過氣性未消,又撤了一步:“嬸嬸多慮了,長輩管教晚輩,理所應當,隻是晚輩今日身心疲累,想回房休息了。”說完便拉起豆評走回住處,銀票也沒收。


    嬸嬸被雲騫甩了臉麵,心中又忌又惱,立眉瞪了一眼當鋪眾人,恨恨回房而去。


    豆評待進了雲騫屋中,輕輕關了房門,關切道:“沒事吧?”


    雲騫堵著鬱氣,躺在床上嗯地應了一聲。


    豆評卻是歎道:“可惜了,可惜了。”


    雲騫有些糊塗:“什麽可惜了?”


    豆評撅著嘴唇,比出兩根手指,對雲騫擺了擺,隨後雙手一攤,搖頭不語。


    雲騫眉頭蹙疑,忽地拍腿從床上坐了起來:“對啊,我為啥沒要二十兩。”大有幡然回醒,追悔莫及的模樣。


    豆評也是雙手一抖:“你看看,被欺負了,錢還沒落著。”


    ……


    杜崇山看到姐姐冷若冰霜地走進屋內,起身關了房門:“姐,那玉佩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是說姐夫準備傳給我外甥的嗎?”


    杜崇華憤憤喘息瞪了他一眼,良久後,才長舒一口氣:“你姐夫也沒說要作傳家用,隻是平日喜愛此物。那小孩的爹娘跟你姐夫有過命的交情,前陣子聽說他們身體不好,準備給他找後路,才讓你姐夫照拂一二,就這麽點事。”


    約略解釋了兩句,剛壓下的火氣又頂了起來:“你怎麽丁點教訓不長,你姐夫還在氣頭上,要是把這小子惹了,現在就得把你趕回老家,倒時候我再低三下四地求情還能管什麽用。就當姐求你,你就收收性子,別再惹事了。等過些時日,你姐夫再給你說門親事,好好過日子不好嗎?”說著,竟是瑩波流轉,苦求起來。


    饒是杜崇山如此刁橫的漢子,見到親姐傷心,脾氣也軟了下來,勸解道:“姐,我這不是為了你跟我外甥著想嘛。我姐夫肯把這麽重要的玉佩當成見麵禮給外人,保不齊以後就會把家業也送賣了。我那姐夫的脾氣你還不知,到時你想攔能攔得住?那以後你們娘倆怎麽過活,跟那些破落戶一樣,當街給人縫窮?”


    杜崇華用手帕拭了拭眼淚,抽噎道:“我還能不知道,那孩子來的晚上,你姐夫就與我說了盤算。說什麽聖賢門人開當鋪屈才,準備他學成後,賣幾處家產,支持他另開個營當。再不濟,也得送他些錢財,讓他以後生活無憂。”


    杜崇山頓時站了起來:“你看,果不其然,就他那臭脾氣,到時肯定不止賣點家產,我外甥的老婆本都得給出去。那孩子要是再生了貪心,廬家這點東西可還不夠人家惦記的。”


    杜崇華到底是維護自己的夫君,喝斥道:“有你這麽說姐夫的?他費心巴拉弄你出來,你好歹長點良心。再說,以後的事誰說的準,他學完沒準就回家了,到時候再送些錢財了事。咱們還了這麽大的人情,還說不過去?那孩子要是再貪咱家別的產業,我肯定不答應。”


    “不能等以後,萬一姐夫真生了心思,就都晚了。”杜崇山急道。


    杜崇華聽出不對,柳眉倒豎:“你要幹什麽?什麽叫不等以後,你要是再惹事,被你姐夫知道,可不是送到官府那麽簡單了,打折你的腿都有可能。你姐夫早前幹過什麽你不知道麽。”


    杜崇山卻輕哼了一聲:“姐,我是愣,但不是傻子。我知道姐夫看我不慣,哪敢親自觸他的眉頭。有些事不用咱們動手。”


    杜崇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管那混腦子繞什麽彎,別惹事聽見沒。要是真幹了什麽喪天良的事,我這個姐姐你也甭認了,我們杜家沒你這個混賬?”看他還不上心,就要抄起床底的帛屐,上手抽打。


    親姐親弟,杜崇山終是有些怵愁姐姐,胡倫地連連允諾,讓姐姐放下了帛屐。姐姐苦口婆心地叮囑不停,此事才算揭過。又與姐姐拉會家常,才送她回去。


    杜崇山獨自坐在屋中,一手點指敲桌,一手摩挲著酒杯思量片刻,暗哼道:“我家的東西不是容易拿的呀”,說完便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此時雲騫自是不知正被某位僅有一麵之識的男子惦念,早早地便已睡去,好好養足精神,準備應付明日一個叫賬簿的東西。


    ……


    跳丸日月,倏忽三月有餘,這一日,雲騫端著茶盞站在廬掌櫃的書房門前輕喊:“廬世叔,雲騫求見。”


    廬掌櫃正在看書,聽得雲騫到來,心下詫異,除了第一次帶這位世侄來書房取些筆墨,平日他可從不會來主動過來,應聲將雲騫招呼進來。


    雲騫手托茶盞,恭身道:“廬世叔,晚輩厚顏來此求學,已四月有餘,承蒙世叔垂眷照料,晚輩所獲頗多,百般思量不知如何答報,特獻清茶,廖慰孝敬之忱。”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廬掌櫃知道雲騫本性活潑爽朗,今日端著晚輩聲勢前來奉茶,多半是有事情。心下想笑,但麵上依舊沉穩和煦:“世侄有心了,端過來吧。”


    雲騫恭謹地將茶遞到麵前,廬掌櫃接過茶盞,撇開茶葉,輕品了一口,讚賞地說了句“不錯”,便放下茶杯,中指點了下桌麵,表示謝茶。隨後麵帶笑意地說道:“這一套是豆評教你的吧。”


    雲騫詫異地‘啊’了一聲。廬掌櫃哈哈大笑:“行了,別端著架勢了,他這手藝是跟鄰家的茶師傅學的,我還嚐不出來。說吧,怎麽回事。”


    雲騫麵色尷尬,嘿嘿一笑:“常世叔,過些時日就到中秋了,我想回趟家,準備跟您求一旬事假。”


    廬掌櫃恍然心想:這奉茶求假雖然有些小題大做,但也看得出他明事理,知本分,未因外人顧念而心生傲慢。不禁對雲騫又高看了一分:“八方飄逸覓盛景,唯有中秋月最圓。我本盤算著讓你在這過節,維兒也能回來,你們正好認識認識,卻沒顧及你思家心切,是我這當世叔的疏忽了。十天有些緊了,半月吧,過幾日你便出發。你常世叔最近不在城內,我讓豆評幫你找其他人。”


    雲騫見廬世叔應了半月,心中歡喜,躬身以謝。廬掌櫃點首回應,接著考教了一番雲騫查賬理票的本事,又得了一番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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