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騫被問得一愣,這位女仙人明明說不看了,怎的還追根究底。方才她聽了自己的勸阻,此時若閉口不應,失禮的反倒是自己。


    翁芝庭接過話頭:“二位上仙,這劍匣是我家祖傳之物,說也慚愧,祖上本是一位成名的劍客,裏麵是先祖配劍,怎奈子孫不肖,非但沒學得他老人家丁點本事,連配劍也遺失了,隻留下這具空殼留作念想。”


    見二人疑慮猶存,翁芝庭裝腔哀歎一聲:“不過,今日得蒙老天垂眷,竟能遇到兩位天上神仙,不如這具劍匣就送與二位仙人,也是它福緣已至,不必再我等手裏蒙塵了。”隨後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二人自取。


    女子聽了這一段轉承連連擺手:“不好,不好,爹都囑咐我不要欺負人,我可不能隨便取人寶物,而且這還是你家傳的,我們怎好白拿。”本以為想要作罷,誰知她接著說道:“要不……我用這枚燕像丹跟你們換可好?”


    女子本來手上空空,但在腰間虛空一揮,突然出現了一隻質如白酯的小瓶,說著便要遞給雲騫。


    站在一旁的師兄直接打斷:“師妹莫要胡鬧,這是師父為你穩固根基專門熬配的,豈能用來交換一件凡俗之物。”


    女子頂著鼻子反駁道:“人家的可是傳家之寶,我總不能白拿這麽貴重的東西,而且丹藥也不好吃。”


    那師兄無奈地勸道:“燕像丹配材珍貴,師尊更是煞費心力煉製,你怎可因嫌棄味道便隨意交換它物。何況且他們不得根法,若是服用,終會血逆而死,反倒害了他們。”


    這師妹聽得嚴重,不敢違逆,嘟了嘟嘴:“哦,知道了。”準備收回玉瓶,心思又是一轉道:“那我拿別的跟他們換。”


    雲騫隻覺的這位女神仙好像還沒豆巧懂事,全盤聽不得話外之音。這位師兄知道師妹的性情,嚴聲厲色:“你的那些東西給他們,不止亂了規矩,還會為他們招來災禍,莫要多事。我方才查探了一遍,此處並無特異之處,應是些螢蟲飛舞,被月光照顯,才會覺得詭異。我們任務要緊,莫要在此耽擱,若是遲了,師尊恐怕又會責罰。”


    一番話語重心長,又搬出了師尊威嚴,女子才算放棄:“我的爹啊,您真是無處不在。算了,應該是我眼花了,我們走吧。”


    師兄見她收回了心思,也不想和雲騫二人多作糾纏,便要放出飛劍,又被師妹阻攔:“師兄,我們輕身過去吧,今夜月繪清宵,我想多看一會兒。”接著對雲騫說道:“小孩,謝謝你之前的相救之心,雖然沒什麽用,不過禮尚往來,我可提醒你們,以北偏東的方向是有山賊的,你們注意別被劫殺了,罔送了這幅美景。”


    女子嫣然一笑,也不待二人回答,與師兄倏然間消失在了山林月輝之中。


    這一趟來去,不過盞茶功夫,二人來得奇怪,走得詭異,其間話語又難以捉摸,如此莫名境遇,讓雲騫都懷疑是否真的脫出了澈玥幻景。


    翁芝庭仔細聽看著周圍動靜,片刻後才鬆開澈玥:“還真沒什麽用,已經被劫殺兩次了。”


    雲騫笑著應了一下,出神地望著二人消失的方向,詢問道:“前輩,他們是仙人嗎?”


    翁芝庭挑揀起懷中的野味:“不過是些修真客,誰敢妄自稱神仙。”


    ……


    百盤山山匪總舵


    “幫主,鐵盛回來了,就他一個,還受了傷”,守寨門的陸亥向虎皮靠椅上的大漢報道。


    這位大漢正是龍山幫的沈幫主,他麵色凝重地捏著顆猩紅的丹藥,聽到回報,立時虎目圓瞪:“廢柴跛子,十三個弟兄就剩他一個,還有臉回來,滾”。


    陸亥知道幫主脾性,明知不是罵自己也不敢頂嘴,悻悻地往外退去,剛出金廳,突然被撞個趔趄,抬頭一看正是鐵盛。此人滿臉戾氣,開口便罵了一句:“滾蛋”。


    陸亥連忙攔住鐵盛:“鐵舵主,幫主正在氣頭上,您可千萬別進去,小的……”話音未落,又被鐵盛拉個跟頭:“滾”,也不待他再說什麽,邁步進了廳門。隨後就聽鐵盛嚷道:“幫主,非是兄弟無能,那賊人身上真的藏了口絕世寶劍,削鐵如泥,你看我這镔鐵棍都削斷了。若非兄弟機警,趕回來給你報信,大寨怕是要吃大虧,幫主若再差二十人給我,配上之前繳的軍弩,我定在他們出山之前亂箭射殺。”


    沈幫主推了兩根手指怒道:“二十人!還跟我調軍弩。你把我那十幾個兄弟丟給惡賊,自己貪生跑回來,還敢有臉跟我提要人。”


    門外的陸亥一連被罵了三個“滾”,又聽到金廳的吵嚷,啐了一句:“哪天老子非抽你倆丫的”,擺頭要走,誰成想迎麵又碰了一人,正慘陰陰的看著自己,登時毛骨聳立:“二幫主,您什麽時候來的。”


    二幫主獰笑著貼到近前:“我方才聽你說想抽他們,要不現在就進去?不用怕,我給你壓陣。”


    陸亥連忙退後:“都是小弟口不擇言,幫主們神威蓋世,小弟哪敢冒犯呐,二幫主可別再嚇小弟了。”


    二幫主見他後退,跟了一步,貼著他的耳頰低聲說道:“下次再敢叫我二幫主,拉你去站木籠,滾。”


    陸亥忙稱不敢,縮身繞過二幫主逃去守寨門了。二幫主斜晲了一眼,走入金廳,正看見幫主和鐵盛吵嚷,顏笑勸道:“大哥,消消火氣,鐵盛是一時大意著了道,又不是成心讓兄弟們送死,連他這鐵棍都被削成了鐵杵,可見那賊子肯定是有神兵在手,若是讓咱們得著,十幾個兄弟也算沒白死不是。”


    沈幫主見到他進來,也壓了壓怒氣,恨恨地坐在靠椅上,指著鐵盛罵道:“光兩天死多少兄弟了,我這義幫就幾百號,今天死十個,明天死十個,能夠他造幾天?還有臉跟我來要人。若不是二弟替你求情,老子早剁了你,省得礙眼。”


    對其他山匪來講,若是讓幫主說出這番惡語,基本已是死期將至,然而鐵盛似是有恃無恐,將兩根鐵杵背於身後,還冷哼了一聲。


    沈幫主見此更是暴躁,正要抽刀立威,就聽二幫主朝鐵盛吩咐:“鐵盛,你先去包紮傷口,一會還有用的著你的地方,我跟幫主談些大事。”


    鐵盛對幫主驕橫,於二幫主卻是言聽計從:“那就不打擾兩位幫主談事了”,扭頭便跨出門去。


    二幫主接著說道:“大哥,就一個混人,你怎麽還真較真啊。”


    沈幫主猛一踹椅子,怒罵鐵盛:“若是幫中都是他這樣的混人,我幫主還當不當了。”


    二幫主好言安撫著:“大哥,這小子有些本事,先用些日子,之後找機會做了便是,何必上火。不過,這次仙師意外被殺,本幫實力大損,咱們可要早做打算,等讓廬壽城的官府知道,怕是又會糾集兵勇攻打咱們。”


    沈幫主把刀隨手丟開,撩袍坐了下來,捏起桌案上的丹藥陰沉不語。


    二幫主看著這顆猩紅的丹藥,眼神難以察覺地陰厲起來:“幫主,這顆丹藥可是仙師熬煉的聖丹?”


    幫主答道:“這顆還是兄弟們從他身上翻出來的,是不是聖丹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山近十年的藥材還有那十幾個孩子全讓仙師搭進去了。”


    “就剩一顆了?”二幫主詫異地問道。


    那幫主大漢‘嗯’了一聲,隨後靜靜地看著對麵的二幫主,眼中竟流出了一絲殺機。


    二幫主似是猶然未覺:“看來之前的已經被仙師吃了,難怪仙師法術通天。”忽的一拍桌案:“對啊,大哥,你若是吃了這顆仙丹,不也可以像仙師一樣有仙法了嗎?然後再把那個活下來的“藥材”也用了,多弄他幾顆。以後隻要有您在,咱們還怕什麽官府,直接舉寨攻下廬壽城,再也不用窩據深山受氣了。”


    沈幫主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跟仙師學習術法,此時雖有些顧慮,卻也心思攢動:別的不論,若說狠辣,我當真比不上這位二弟,竟然還想著煉藥。不過若真能像仙師那般舉火凝冰,再加上我這身本事,到真不必再怕什麽,屆時先不論山南……


    然而金廳之外驟然傳來一陣孩子驚嚎的哭聲,慘厲異常。


    沈幫主凝神之中登時汗毛乍立,急忙掃看廳外,但除了火具騰曳並無其他人,轉念以為是二幫主成心恐嚇,正要惱羞成怒,發現他同樣驚疑四顧,不似作偽。


    這位幫主到底是有些膽子,蓋著哭聲大喝:“誰!給我出來。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哪知哭嚎之聲幾如咆哮一般更是強烈,大漢聽得心煩難抑,撿起手刀就要出去宰殺哭鬧之人。方邁兩步,哭聲之中傳來一位女子柔聲安慰的話語:“不怕不怕,有我們在這裏,沒事的,誰要是害過你,我們給你出氣好不好?”


    沈幫主本是借怒衝行,但這女子之聲卻令他心生猶疑,出門的氣勢也落了幾分。


    那廳外的哭嚎之聲在這溫柔的安慰聲中,漸漸和緩了許多,但仍舊抽泣不止:“他們抽我們的血煉那顆紅藥丸。”


    有言:虧心退勇毅,算謀耗精神。


    待此言一出,不僅是大漢,連後麵的二幫主也是心神一驚:這哭聲驚悚,還直言山寨陰私,難道是厲鬼索命,過來報仇的?此事詭異,還是先離開再說。想到此處,也顧不上大漢,扭頭往後廳就跑,然而方轉過廳壁,眼前乍現一縷紫光,身體登時便飛撞到簷柱之上,就此昏死過去。


    沈幫主自然聽到後麵的響動,卻不敢回頭,隻因不知何時起,眼前已經站著一位青衫男子,正莫然地看著自己。


    此人是何時來的,難道一直藏在大廳之中,沈幫主心中疑懼,冷汗涔涔而下。但來人身份難明,絕不能示弱以人,隻能強裝狠厲之色大聲喝:“你是誰,為何無故闖我山寨?若是拜山,規矩可不是這麽端的,來人把他們趕出去。”


    然而身前的男子並未答話,身後又傳來方才女子的聲音:“你這山又不是靈山福地,有什麽好拜的,就喜歡往自己臉色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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