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當日,碧波如洗,微風徐徐,雖說徽州府的夏日炎熱依舊,可是眾人出發的好心情足以抵擋掉這夏日撲麵而來的火熱。


    顧府門前,七輛馬車整整齊齊地一溜兒排在正院門外。排首的那第一輛馬車坐著顧崢夫婦,跟在其後的一輛正是坐著顧府長房的三個子女,顧念潯,顧念池和顧之恒,聽那從中傳來的歡聲笑語,旁人不得不感歎這三姐弟之間的感情醇厚。


    其後三輛,都裝著顧府長房各人收拾妥當的行李物品,最後跟著兩輛外部看上去較大但華麗程度不比前幾輛的馬車,坐著此次跟隨一同前往的仆婦丫鬟們,也包括顧念潯新選的三個“春“。


    迎著朝陽,吹著小風,顧府的避暑隊伍,雖比之其他府來的有些遲了,但說起場麵說起排場,那可是一點也不輸其他府邸的,瞧那跟在後頭的小廝和府衛們,一個個氣宇軒昂看著就身手不凡,震懾著周圍想要上前一看究竟的圍觀群眾們。


    顧念潯此次前往避暑山莊,並沒有帶上還在潯陽閣受訓的李全、劉三柱和張茂林三人,想著還是在府內專心訓練為好。莊子上雖然涼爽清靜,但其他的環境還是比不上身處在徽州府中心的顧府。


    馬車搖搖晃晃,仿佛那一眨眼的功夫就將眾人晃出了徽州府的城牆。出了象征徽州府的馬頭牆,馬車一路向南而去。


    這顧府長房之中,除了顧崢常年因為政務的緣故在外行走,對徽州府外麵的景色已然是感到尋常了。剩下的大夫人寧氏和顧念潯姐弟三人都對馬車窗外的景色抱有極大地興趣,各自悄悄掀開了馬車簾子的一角,饒有趣味的盯著,連眼眸都不帶眨的。


    尤其是第二輛馬車上的顧念潯姐弟妹三人,剛從顧府出發時還互相打鬧,嬉戲玩耍著,這會兒的注意力都被馬車木窗外的青山綠水與藍天白雲吸引去了。


    即使活了兩世的顧念潯也是如此,前世被困在那四方的宮牆之中好像很久很久,久到顧念潯忘了自由的味道。


    自重生回來,顧念潯的大部分時間還是緊繃著腦中的那根弦,當她伸出手感受到了風的溫度,聞到了草的香氣時,她好像再次懂得了自由的感覺。


    活著真好,她想。活著總有希望的,總能被這天地穹宇所釋懷的。


    江南的山水,在顧念潯的眼裏比之京城的色彩好像更濃烈,仿佛書法大家的隨手墨染,一分一毫,都完美的恰到好處。伴著一路同行的清澈溪流,徽州府的城牆越來越遠,離齊雲山也越來越近了。


    過了午時,眾人也尋了一處山美水美的地方,坐下休整,好為之後的趕路蓄力。


    也不知是眾人的錯覺還是事實本就如此,出了城之後,那股燥熱好像在心底慢慢地平靜下來,一切的一切都被大自然的美麗治愈了,都心醉於這天的地廣闊。


    其實寧氏決定避暑,也是為了三個孩子。回京之後,哪有這麽自由的時刻,活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裏,也活在別人的眼皮之下,她尚且對這種生活感到厭倦疲乏,何況這三個孩子呢。


    雖然顧念潯稍稍年長一些,在當娘的心底,還是那個記憶力的小娃兒。快樂恣意的時光,做娘的總想多給他們爭取一些,好好感受幼時的無憂無慮,感受童真,感受自然。


    若是可能,在爹娘羽翼之下當一輩子的孩子也好,可是有些事從來也不在認人為的掌控之中。


    尤其是世家嫡女,哪家的女娃一出生就需要接受各種教養,以頂級門閥未來主母身份去培養的,甚至是那宮廷後妃的標準。


    顧念潯的兩世童年,在徽州府,在爹娘弟妹身邊,過的還是順風順水,平安康樂的,以至於前世的後半生過的太過淒苦了。


    總而言之,此次出行,是為了避暑,也是讓著最後在徽州府的時光能開心愉快地結束。京城,那裏有著太多的無奈,恣意自由這個詞顯然與之無關。


    “阿潯!“


    “長姐!“


    至親的呼喚聲,將顧念潯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原來是顧崢拿起了漁具,準備大展身手與這溪流中的魚兒們決一高下呢。


    顧念潯莞爾一笑,往聲音呼喊處走去,她心知爹能來此次避暑之行,也是為著她能開心,能多於家人共度時光,能…以此治愈前世劃過的那些傷痕。


    否則,以江南布政史之職,怎有如此空閑來陪女眷一同避暑呢?能促成此次行程,爹這幾天應當格外忙碌,難怪在正院都看不到爹的身影,那眼下的青黑之色也是到了難以掩蓋的程度了。


    爹的愛,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潤物細無聲,卻又震震響空穀。


    顧崢正打算大展腳,讓妻兒好生看看,卻不想三個子女在身邊哪得安生,沒看一會兒,三人就開始以水為樂,最後鬧的魚兒趕忙搬家,顧崢自然那是一條魚都未釣上鉤來的。


    一日之程,自然到不了齊雲山的避暑莊子,還得在中途驛站處歇息一晚。


    因為提前派了府上之人打過招呼的緣故,歙縣驛站早已準備好了三間上房和其餘中房不等,來安置顧府眾人。


    入夜,顧崢夫婦住在了一號上房,顧念潯帶著幼妹顧念池住進了挨著爹娘的第二間上房,顧之恒與乳母住在了拐角之處的第三間上房。


    夜,滋生了無言的黑暗。


    隱藏其中的一雙眼眸,注定了這個夜晚的暗潮洶湧,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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