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顧禾跟索菲婭聊了有一個小時,知道了很多伊麗莎白-斯特林的信息。隻是真假難分,索菲婭把一盒壽司吃完,還是沒漲牛郎值。


    他提著空籃子剛剛走出地牢,回到地麵居酒屋,就聽到外麵街巷傳來的嘈雜聲。


    “禾桑,警視廳在街上抓街鼠!”給他把門的酒井花青急道,這下匆匆往居酒屋外麵奔去,“我去看看能不能幫幾個孩子!”


    平時不幫是因為管不過來,街鼠們自有出路。


    但現在不同,他們的路都要沒了,人也沒了。


    “你幫歸幫,別把人領進魚塘。”範德寶喊道,“領到麗彩那邊去。”


    顧禾快步跟著酒井小姐走去,“怎麽回事?”


    他很快就看到了,就在外邊這條街巷,便有幾個流浪兒童逃命般竄過,可是在巷口那頭,有幾個半裝甲製服的警察衝著過來,巷口另一頭,也有警察身影。


    這些兒童已經無路可去,他們茫然四顧,想從巷牆的破舊水管爬上去。


    “這邊。”酒井花青急忙招手道,做了個街鼠手勢,“我帶你們去麗彩俱樂部。”


    這個手勢很早流傳於歌舞伎町的街頭小鼠,一代接著一代傳下來。


    街鼠們頓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也聽說過麗彩俱樂部是個能混剩飯吃的地方,就跟在她的身後。


    “站住!”那些防犯特勤警察一邊奔來,一邊厲喝:“不要防礙警視廳辦事!”


    酒井花青壓根半句不聽,就像她小時候當街鼠時那樣,隻帶著這夥小鼠從魚塘旁邊的一條消防通道,溜進了麗彩俱樂部裏去。


    顧禾跟在後麵奔到了俱樂部大廳,絢爛的燈光閃耀,客人們和牛郎笑談痛飲。


    彩音久美子也身處大廳,看到這一幕,馬上向酒井花青示意地擺擺手,讓她把小鼠們帶去員工後台那邊,別擾著了客人們。


    但不管是從消防小道,還是從正門那邊竄進來的街鼠,都沒有受到驅趕。


    而顧禾發現,那些警察並沒有追進來麗彩俱樂部,顯然這裏在壽惠街自有地位。


    不多時,酒井花青一個人走回來了,要帶著顧禾往大門口走去。


    “小禾,你去看看吧,你好像還沒看過這種事情。”彩音久美子這麽說。


    出了俱樂部,顧禾隻見在霓虹閃爍的夜雨街頭正是一片混亂,警車鳴笛聲響個不停,有些警察在把抓住的小街鼠押上運輸車,逃竄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路人紛紛擾擾,有的與警察起了衝突,有的咒罵,有的冷眼看著。


    那個平時活動於這一帶的低科族少女大喊不已:


    “這些孩子要變成工廠裏的奴隸了!他們將在流水線一天工作18小時以上,不斷生產把我們也變成奴隸的商品,就是那些電視機、電腦、手機!”


    “可憐的小家夥……”酒井花青聲音低落,“孤兒院、福利院什麽的地方如果有那麽好,為什麽我們從來沒見過以前的街鼠朋友回來……”


    突然,顧禾一驚,“你看那邊。”


    他看到不是很遠的街邊,洛娜被兩個半裝甲警察用衝鋒槍頂著腦袋,也被押上了一輛運輸車裏去,她神情倔然。


    “洛娜……”酒井花青也是瞪目,但想了想,又安慰道:“牢獄關不了那麽多人,洛娜又身份特殊,會放出來的。警視廳這次是在抓街鼠。”


    顧禾看著街頭的這片亂象,心情複雜,漸有一股無名火燒起。


    這都什麽事,什麽事啊。


    驟然,他想起了一個人來,那個把他叫老大的小女孩,“星童!”


    “啊……”酒井花青頓時驚呼一聲,掃視著街頭,“不知道她跑掉沒有。”


    顧禾不由皺眉,那小家夥真夠鬼精的,悄然之間給了他一點叫做責任的東西。


    能力越小,責任越小,但還是有了責任。


    “酒井小姐,我們去找一找吧。”他做不到轉身走回魚塘去,“我好幾次看到她,都是在這裏、板田公寓那邊和北野老頭那邊,就是這一帶的。”


    井花青也想要找。


    兩人快步走去,沒管夜雨的飄淋,四處尋找了起來。


    壽惠街的喧囂漸漸平落,裝有機槍對著街頭的警車成隊離開了,帶走了數以百計的街鼠。沒了那些小家夥,街頭像拚圖缺了重要的一塊,變得不完整。


    顧禾與酒井花青找了一大圈,到北野老頭那邊看了,也去板田公寓那邊看了,還是沒有找到那個穿男孩衣服的小女孩身影。


    當他們再次回到麗彩前麵,都心有茫然,星童可能也被抓走了。


    早上的時候,才跟她碰過麵,洛娜還說這小鬼能長大,能混出來。


    “是這樣的……是會有這種事。”酒井花青喃喃,“禾桑,街頭比地下室複雜。”


    顧禾沒有反駁洛娜說起來的這種他以前在地下室長大的說法,差不多吧,差不多。


    兩人站了一會,還是沒有放棄,繼續往街上到處找找問問,越走越遠。


    然而找到了第二天早上,那道小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多半是被抓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個什麽福利院。


    酒井花青去了板田公寓再瞧瞧,顧禾回了魚塘,一宿未睡,精神不太好。


    範德寶不在居酒屋內,但彩音久美子在,似乎就是等他回來的,


    她聽到他說找了一晚沒找著人,微微點頭說:


    “我知道,北野先生打電話告訴我了。我很欣賞你這份為人,但我知道你在存錢,你是想以後不幹吧。小禾,你現在是在街頭,不是在地下室了。”


    顧禾默默地聽著,這還是彩音小姐第一次像個老師般對他說話。


    彩音小姐給他倒了一杯清水,又溫聲說道:


    “沒有世界末日,這個世界還在,隻不過有些事情很壞,比世界末日還糟糕。像末日族說的,簡直是瘋了。不管什麽地方、什麽時候,都處於瘋狂之中。


    “昨晚的你,讓我覺得小禾你隻是還接受不了這種瘋狂,你想要避開。


    “小甜餅跟你不同,她沒有避開,她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需要她的時候,她不會多說半句廢話。


    “而你是想逃去一個不屬於你的位置,也不存在的位置。


    “這個瘋狂世界,沒有你想要的那種生活。小禾,如果你不想忽然有一天,你更熟悉、更親密的人也消失不見了,就打起精神來吧。”


    顧禾聽著,想著,彩音小姐不愧是傳奇玩偶……他感覺自己早就被她看透。


    他不由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麽會報考心理醫生呢。


    真的隻是因為活兒輕鬆而已嗎……


    還是因為那時候覺得,即使是那個世界,人與人之間很冷漠,大家被困在各自的小框框裏,無非是從這個小框框變成另一個小框框,忙碌奔波,無從溝通……


    有那麽一段時間,他還沒有躺平,做過夢,發過熱血,搏鬥過考試。


    人性脆弱,人都會變,他也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自己開始萬事沒什麽所謂。


    “走吧,我們去地牢一趟。”


    彩音久美子拿過放在吧台上的一個時尚手袋,“昨晚的事情,街上大家都很生氣,我也是,大夥兒真的受夠了,想要瘋上一回。


    “大家想救出昨晚那批孩子。”她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個可能發生的大事。


    “歌舞伎町的孩子應該當歌舞伎、雅庫紮、摔角手、暴走族、禦宅族……低科族也行,但不要去血汗工廠。他們的血要在雨中揮灑。


    “我們去問問那個食血者,看能不能問到點什麽,給大夥兒提供點什麽幫助。”


    顧禾心亂地感覺歌舞伎町要不公平了,流光城達人秀的事,還有這事。


    彩音小姐又問他昨晚索菲婭說了些什麽,他簡單地講了講,沒什麽特別有用的。


    很快,兩人從雜物間下去了地牢,都戴上網絡牛仔的笑臉麵具。


    看到他們兩人,索菲婭從牢房站起望來。


    她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普通的t恤和休閑褲,但仍能襯出她姣好的身材曲線,那套黑色晚禮服和高跟鞋被扔在牆角邊。


    見這次又有那個女人來了,索菲婭不由有點疑惑,也有點警覺。


    才過去一個夜晚而已,這意味著變化。


    “阿米克小姐,你這是什麽眼神?”


    彩音久美子走到牢房前站定,聲音有點冷:“我看你是半點沒理解自己的處境呢。


    “你要追殺我們,失敗了,才落在這裏。如果你成功了,我們會慘一千倍。你不是什麽受害者,你是惡魔,隻是因為有些價值,我們不殺你。”


    “我……我沒什麽眼神。”索菲婭連忙說,“對不起。”


    可是她忘了鞠躬,或者下跪。


    “你是食血者,但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十歲。”彩音久美子從掛在身上的時尚手袋裏,掏出了一把銀質古典轉輪手槍,正是從索菲婭那得到的奇物手槍。


    顧禾怔了怔,就見到彩音小姐抬槍對準索菲婭,扣動扳機,砰的開了一槍。


    疾速的子彈從牢門間隙之間穿過去,一槍打中索菲婭的左肩,頓時鮮血噴湧。


    而且這種子彈還帶有著病毒垃圾信息,對於超凡者,就會造成神經上的痛苦,人格完整度當即開始下降,如同行刑人施下的酷刑。


    “啊!”索菲婭慘叫一聲,捂住左肩倒在地上,已是痛得幾近痙攣,“你個……”


    婊子,街狗,垃圾……


    她幾乎情緒崩潰,幾乎忍不住破口大罵。


    砰!彩音久美子又開了一槍,砰,再開了一槍,分別打在索菲婭的右小腿和左小腿,索菲婭的血流得牢房裏滿地都是,她哀嚎地痛得翻滾。


    死亡,距離她前所未有那麽近,甚至比那個操縱師牛仔製住她的那時候更近。


    外麵這個女人,比這裏的誰都要狠。


    她心中的那些盤算與計劃,一時間全都亂了。


    “阿米克小姐,你也嚐嚐腦奴的痛苦吧。”彩音久美子說道。


    顧禾沉默住了,不知道說什麽好……


    就當著索菲婭的麵,彩音久美子轉頭看著顧禾,語氣微厲:


    “我把她交給你,不是讓你們聊閑話,不是讓她換個地方繼續當大小姐,繼續趾高氣昂的。我們和她不是朋友,不用那麽客氣。


    “如果你再搞不定,我就親手來了。”


    “而你,索菲婭-阿米克小姐。”彩音小姐又轉頭看去,“如果你再認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下一槍打的就是你的腦袋。我這個人言出必行,也希望別人是那樣。”


    “別,別……”索菲婭又是哀嚎又是怒叫,全無半點姿態,像個瘋人一般。


    顧禾看著對方情緒崩潰,導致露出了真麵目,心中一歎。


    “這是一個能吸取彈頭的醫用夾子和一些止血凝膠。”彩音久美子卻是早有開槍的準備,從手袋又拿出一包東西交給顧禾,“要不要給她,看她的表現。”


    彩音久美子說完就轉身走了,還是交給顧禾來問話。


    “給我,給我……”索菲婭又痛又怕,左肩和雙腿的傷口都在大出血,再這樣下去,她用不著多久就會缺血休克,然後死亡。


    “我跟你說過了,如果負責你的人不是我,你哪有那麽舒坦。”


    顧禾說了聲,知道彩音小姐下了命令就得聽從,沒有立即把東西給她,問道:


    “昨晚在歌舞伎町,警視廳當街抓走了一批流浪兒童,現在街頭想救出那些孩子。你有什麽看法?”


    “有,我有!”索菲婭慌忙道,艱難地爬到了牢門邊緣,“養奴界域!那些孩子被抓去當血奴了,跟腦奴差不多,在一個物理區域裏為食血者宿主不停提供算力……


    “我可能知道宿主是誰,保藤太郎!你聽我說,我知道那界域在哪裏,我有辦法讓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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