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溫德琳看了看門貓眼,見到是團長在外麵,就打開被按響門鈴的門。


    “沒什麽意思就回來了。”洛娜右手扛著燕斬在肩上,走進這個公館套間的小客廳,看過紛紛走來的幾個傭兵姐妹,“有沒有夜宵吃?”


    這裏是她們傭兵團的一個住處,也位於壽惠街的古田公館。


    所謂公館是歌舞伎町的叫法,是指非木頭構造的鋼筋水泥多層多戶住宅。這座公館就有七層高,有老舊的電梯,一層擠了有五六戶的人。


    她們租的這個套間,兩房一廳,一兩個人住就算寬敞,卻住了七八個人。


    她們的洛娜團長有時候也會過來住,這幾天都是。


    但今天有點早吧,明明還第一次穿裙子出去的,怎麽了這是。


    隻是以她們對團長的了解,看她那樣子,那輕快腳步,又應該沒出什麽問題。


    “廚房裏有方便麵。”溫德琳跟在團長旁邊走,“在顧大聖那邊還沒吃飽?”


    另一位女孩兒凱婭上去拉扯團長的彩色寬裙,輕笑地說:“哎,這裙子質量真好,一點都沒被撕破,哎裏麵的褲子也是。”


    “那團長你今晚沒吃上?”森田乙女則抱住了團長,也笑嘻嘻地打趣。


    其他女孩的大笑聲,頓時都響在這個布置簡樸的小客廳裏。


    “全部滾開。”洛娜沒好氣地撥開她們,走進那開放式小廚房,往舊冰櫃裏翻找方便麵,眼神帶笑,“我跟他又不是隻有那回事。”


    溫德琳也不住地笑,看著團長這副樣子,真是讓人好歡樂。


    團長把她們這些血刀片從街頭組織起來,有了這個傭兵團以來,還是第一次像這幾天這麽開心,戀愛中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那今天真的什麽事都沒發生喔?”溫德琳又說,“多浪費團長你這一身。”


    “是啊,不衝一把太可惜了。”凱婭也道。


    “顧大聖是超凡牛郎,不會幾天就累了吧?”


    洛娜拿熱水壺倒開水做著泡麵,由著她們打趣,時不時得意地晃晃腦袋。


    “團長,你明天準備穿什麽衣服?”凱婭說著,“要不緊身健身褲?”女孩們紛紛又笑了,“以團長這屁股,那還得了。”“團長,衝死他!”


    她們都知道團長這幾天在打扮上花了心思,有借她們的衣服,自己也新買了一些。


    “我這屁股當然夠翹,可你們知道那貨說的什麽土味情話?”洛娜大翻白眼,拿著杯麵走向沙發,“他說,我也算是醫生,我給你檢查你是不是骨盆前傾。”


    一眾女孩頓時又一番大笑。


    怎麽可能啊,洛娜團長的身材無人能敵好吧,是超凡獵人呢,天賦就好,又愛運動,該大的大,該瘦的瘦,她們看著都羨慕。


    “反正這兩天皮褲先不穿了。”洛娜往沙發坐下,“我對皮褲有陰影了。”


    她拿著筷子開始嚕嚕地吃起泡麵,“我也隨便弄一套東土運動服拉倒。”


    “團長,你還是趕快想好。”溫德琳樂道,“過幾天就新年了,跨年那天你也隨便穿嗎,給自己留下點美好回憶吧姐妹。”


    其他女孩出著各種主意,穿短裙、穿連衣裙、穿燈芯絨褲,穿工裝褲……


    性感的,溫暖的,這種風格,那種風格。


    “隨便就行啦。”洛娜滿不在乎,“你們不懂,那個牛馬不在意這些的。”


    “團長,這回是你不懂誒。”溫德琳搖了搖手指,“不同的衣服給別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還有內衣褲呢,能讓男人興奮死,你那些太普通了,沒點款式。”


    “對啊對啊,大媽的內衣穿得都比你花。”


    “真浪費團長你的身材,有些衣服我想穿都穿不出效果。”


    凱婭、森田乙女、金妮斯她們都在七嘴八舌。


    “切。”洛娜悶頭吃著泡麵,“麻煩死了,有什麽關係,衣服最後不都是要脫掉。”


    “你看,不懂了吧,有時候穿著搞還更刺激的。”溫德琳歡笑。


    “還有道具呢!”金妮斯也笑起來,“買點道具送給他做新年禮物。”


    洛娜快要懶得理她們,“好啊,就聽你們這些浪貨的,我明天買條皮鞭抽他。”


    客廳裏的笑聲又起,眾女孩繼續你一句我一句地提著建議,如果團長覺得麻煩,不想花心思,那交給她們來打扮就是了。


    她們一群人呢,經驗豐富的也不是沒有,點子多得很。


    而且,洛娜團長本來就對禦宅族有著興趣,穿些cosy服裝也挺好的。


    “麻煩,真他媽麻煩。”洛娜不斷嘟囔。


    雖然是挺麻煩的,以前真沒那興致,但現在,當她穿了套新衣服,站在試衣鏡前麵看著自己的身影,之後被那牛馬用驚豔的目光看到。


    還是有一種,挺得勁的感覺。


    因此,洛娜還是花了一點點心思在這方麵。


    寬裙之後的第二天,她就穿外套、白色和健身背心與黑色健身褲。


    接著又一天,又是夾克和工裝褲,還是不怎麽想穿短裙,要不留著新年穿……


    這幾天,洛娜和顧禾就這麽繼續約會著玩兒,彩音久美子送的那袋禮物,有用掉了一些,不是吹成氣球那種用法。


    這樣的時間過得特別快,還有一天就是跨年的日子了。


    而這天下午,洛娜陪顧禾去看一處公館,他想在板田公寓之外再找一個住所。


    這個高澤公館也是雅庫紮的產業,跟古田公館差不多格局,應該是同期建築。


    他們看的單元位於三樓,一房一廳一衛一廚,比板田公寓那房間寬敞得多,帶有基本家具,客廳牆上還有些風景掛畫裝飾,像模像樣。


    這時公館單元裏,隻有拿了鑰匙看房子的他們兩人。


    “洛娜,來看看浴室,有浴缸啊。”


    顧禾正站在衛生室門口高興地張望,裏麵衛浴分離,浴室那邊有個白色浴缸。


    公寓那邊的浴缸其實還是小,進不去兩個人的,但這個浴缸還蠻大的……


    高澤公館同樣是彩音小姐的推薦,以他如今在雅庫紮的地位,高澤先生很歡迎他來住,租金還算便宜,在壽惠街,距離魚塘步行也不到半小時。


    現在實地看了一圈,感覺不錯。


    不過,他需要洛娜也說好,她不喜歡就不租這裏了,不然花這筆錢就白花啦。


    顧禾看向那邊黑色皮衣搭配牛仔褲、高筒皮靴的洛娜,她走進了衛生間,綠色的眼眸也往周圍瞅著,然後看向了那個大浴缸。


    “還成。”洛娜雙手環胸,“想想,用這浴缸泡上整缸的枸杞水,你是不是很爽?”


    “浴缸不是這麽用的。”顧禾笑說,還沒用呢,就感覺自己要愛上那浴缸了。


    洛娜的嘴角自然地翹起,切了聲,轉身走了出去。


    她望著這個還比較空的客廳,心頭湧生著一股火熱,卻又隱約微微有點慌……


    她沒打算跟他一起住,還不想,但如果他真租下這裏,她應該會經常來這裏玩……


    忽然,洛娜眼前閃過一些想象的朦朧畫麵,他們在沙發靠著一起看電視,一起下廚,一起泡澡……她和他的窩嗎……


    但是這裏,那些預期的生活,她總有點覺得,慌。


    對於她,洛娜-盧德,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


    “洛女俠,想什麽呢?”顧禾走去從洛娜身後摟住了她,“怎麽布置都由你決定。”


    “我才不費那勁。”洛娜嘀咕,“再說,爛泥塘我都住過了。”


    “有我的地方,就是天堂?”顧禾逗她。


    “是啊,鳥人,天堂都是大鳥嗎。”


    洛娜嗤笑一聲,想嘲他幾句,他樂了起來,但她看著周圍,又再次靜下。


    不知道為什麽,她想起了自己當街鼠的小時候,好不容易偷到的那隻會唱歌的布熊娃娃,一按它的肚子,它就會唱著,過新年了,新年好呀……


    後來,她把那隻布熊扔進了垃圾桶。


    那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她沒有新年。


    這時候,洛娜輕聲說:“你能不能給我唱一遍什麽新年好呀的那首歌,我想聽。”


    “明天晚上才跨年,到時候唱。”顧禾貼著她,湊在她耳邊,“唱多少遍都行。”


    “我現在就想聽。”洛娜聲音有點沙啞,“趕緊,唱起來。”


    顧禾頓時察覺到她的觸動,這幾天在街上、在魚塘也有聽過這首歌了,哪個世界的新年神曲都大同小異,簡單的旋律,充滿祝福的快樂歌詞。


    “過新年了。”他在她耳邊輕唱了起來,“新年好呀,新年好呀……”


    洛娜由他摟抱著輕輕地搖晃,麵容上情不自禁地露起微笑,眼眸有著溫柔。


    她身子往後,挨靠著他,是的,現在不同了……應該是吧。


    “你這大布熊玩偶,還挺會唱。”洛娜仰著麵容。


    顧禾把她身子轉過來,低下頭親吻著她,洛娜也張動嘴唇回應。


    兩人就像一團火焰,從火花碰撞一下燒得熊熊起來,越吻,越激烈。


    就在兩人呼著熱氣幾乎要進一步有什麽行動時,單元外麵的小過道卻傳來腳步聲,是公館的主人高澤先生來了,一個比板田先生還要老的、有點駝背的白發老頭。


    他們隻好重吻一口後,當即分開。


    洛娜擦了擦嘴巴,嘴角轉而忍著笑,忍得臉紅。


    她笑,當然是因為禾魯瑟又一副魯瑟神情。


    “覺得房子怎麽樣?”以高澤先生的身份地位,都是用長輩語氣與他們倆說話的。


    別看高澤先生垂垂老矣的樣子,年輕的時候老頭也當過雅庫紮特派員,當過舍弟。


    哪天這老頭兒掛了,六代目長野小姐也是要出席葬禮的。


    “我們覺得這裏很好。”顧禾點頭道,“我們想租下來。”


    洛娜也沒說“是你,不是我們”這種廢話,但她不參與,就讓顧禾和高澤先生談租金、租期的事情,反正又不是她出錢,她也沒錢出,她就一蹭住房子的。


    她繼續在這個單元裏走動,看看客廳這,瞧瞧臥室那。


    顧禾與高澤先生聊了一通後,基本確定了下來,每月五千塊,水電另計,他們都是歌舞伎町有名頭的人,用信譽行走街頭的,不需要簽訂合同。


    至於更多的布置和入住,就等過完新年之後吧。


    離開高澤公館後,兩人去了附近不遠的一家叫“北海”的居酒屋吃晚餐。


    傍晚時分,居酒屋門上的霓虹招牌開始亮燈,燈光與暮色混合。


    這是家老式居酒屋,u形吧台設在店中間,吧台上料理用具齊全,像做關東煮的保溫箱和溫酒器具等,旁邊還有一排靠牆的餐桌,客人們都笑談著用餐。


    “老板,我們要關東煮,烤魚,清酒,都來兩份。”


    “哎,你們是?”


    “顧大聖,骨血之女,是你們嗎,你們好啊。”


    木窗格柵外的陽光全然落下,但店內仍有著縷縷溫暖的燈光。


    兩人與認出他們的幾位客人擺手打過招呼,沒往吧台去,而是坐到一張餐桌邊,四目相對,一邊聊著一邊等上菜。


    店裏人聲熱鬧,上桌的料理又香又熱,洛娜和顧禾碰了碰酒杯,清脆的砰了一聲。


    “公館那裏得添些廚具吧,你會不會下廚?”洛娜抿了口酒,忽然問道。


    “呃,做個泡麵還是會的。”顧禾抬筷吃了一顆魚丸,“多了就不行了。”


    “我也一樣。”洛娜聳肩,“哦不對,我還會叫外賣。”


    “你好有本領。”顧禾一副膜拜的語氣。


    洛娜大咧咧地吃了條烤魚,“你要學一下吧,像老範那樣能炒個飯也好。”


    “我曾經是很想當製食師的,不過現在嘛。”顧禾頗為感慨,“玩偶真香。”


    兩人的笑聲不約而同地響起,又拿起酒杯輕輕地碰杯,手指觸碰在一起。


    吃完晚餐,離開北海居酒屋後,他們在霓虹閃爍的喧嚷夜街逛了一段路,再走進了一家電影院看電影。


    之前,他們總是選擇看喜劇片,或者看驚悚恐怖片。


    隻是每一次,洛娜都是把驚悚恐怖片給看成喜劇片,隻有顧禾有時候嚇了個受嗆。


    “我們今晚看個愛情片,怎麽樣。”在售票廳購買電影票的時候,顧禾問。


    之前洛娜總是拒絕,說那玩意沒意思,什麽情啊愛啊的,聽著就膩死了,真讓人受不了,看那個還不如找條小巷去看一晚上老鼠。


    但現在,她唔了一聲,微微地嘟嘴。


    顧禾眼見有戲,對她耳語道:“我想和你看,我想和你什麽都試一試。”


    “……好吧。”洛娜很無奈般歎氣,“菜鳥就是事多。”


    雖然這裏大庭廣眾,周圍買電影票的人來往,顧禾都快忍不住想親她。


    洛娜有時候,真的也好可愛。


    他覺得,自己是有一部分被她改變了的。


    顧禾挑了部海報和簡介看著很甜蜜的愛情片,去買了票,牽著洛娜的手走進這部《謝謝你,我的愛人》的放映廳,這是部街頭製作的獨立電影。


    放映廳裏光線昏暗,一百來個座位的放映廳沒坐滿人,觀眾們三三兩兩坐得分散。


    他們往後排些找了兩個相鄰座位坐下,望著即將放映的大銀幕。


    洛娜抱著一桶爆米花在吃,又抓了一把往顧禾的嘴巴塞去,他也嚼了起來。


    這種垃圾食品不利於養生,不過今晚就破例吧。


    顧禾真期待洛娜看愛情片會有什麽反應,有什麽吐槽,所以他才想看。


    不多時,電影開始了,銀幕上顯示出了一行文字:


    【流光城的故事都是從美好開始的,尤其是愛情故事。】


    除了電影的聲音,放映廳裏還算安靜,是有些人時不時低聲聊天,但讓顧禾感到意外的是,洛娜看得還挺認真,但是他不斷分神去留意她的神態。


    洛娜一邊看,一邊吃著爆米花,沒什麽表情。


    直至,電影播放到了中途,她突然道:“走了,不看了。”


    “啊?”顧禾一愣,銀幕裏的情侶正甜蜜地親吻著,他才剛盤算著要湊過去跟她來一個放映廳之吻,她明明還看得投入。


    但洛娜一把抓著他的手,起身就往外麵走去,“就看到這裏。”


    “可是還沒完啊。”顧禾向來喜歡不管一部電影好壞,看了就要看完。


    “我想這部電影就結束在這裏。”洛娜卻說道,聲音有點倔。


    顧禾這下明白她的意思了,點了點頭:“好。”他由她牽著手一起提前退場,就完在這裏,沒有什麽轉折,從美好開始,也以美好結束。


    “我管它後麵怎麽樣。”洛娜走出放映廳,伸了個腰,“這對我就是一部喜劇片。”


    顧禾不由得笑,伸手去搓搓她略顯淩亂的黑發,“編劇、導演什麽的都沒你會。”


    “洛娜剪輯版,怎麽的?”她得意地輕輕抖晃著雙肩。


    “我就愛看這個。”他說。


    兩人笑聲不斷,又再牽著手,走出了這家電影院。


    他們在夜幕街頭逛著,不久後竄進一家喧囂的小型遊戲廳,玩了很多不同的街機。


    越來越靠近零點了,顧禾開始攛掇洛娜去找個旅館過一晚,或者回去板田公寓。


    離開遊戲廳後,洛娜笑而不語,開上車子把顧禾送回板田公寓小巷外麵街道。


    “晚安,明天見。”她右手掌張合了幾下,以作道別。


    “跟我去公寓玩玩吧。”顧禾站在打開的駕駛座車門邊,“我們就聊天,聊一夜。”


    “明天不是跨年之夜嗎,到時候再聊,我保證你有驚喜。”洛娜對他說著,突然猛地揮手拍了他的屁股一下,“蠻結實的嘛,哈哈哈。”


    與此同時,越野車已經開動,轟鳴聲中在馬路上往前麵駛去了。


    後麵的顧禾又叫又笑,“喂,洛娜,明天見!”


    洛娜從後視鏡看著他揮手的身影,她拍打著方向盤,一臉笑容消不下去。


    “大象酒吧”“hellgames”“星級整容”“極楽クラブ”“麗彩俱樂部”


    外麵街頭的霓虹招牌流光四溢,透入遠處密集的樓房中,越野車漫無目的地逛著。


    又是這樣了,她一點困意都沒有,不想每晚都跟他膩在一起,但回去古田公館肯定睡不著,自己去喝酒、打遊戲又都沒什麽意思。


    又是這樣,她不舍得結束這一天。


    卻很期待明天的到來,今年的最後一天,跨年之夜。


    今年這下半年,真的是,變化太大了……


    “哎什麽驚喜呀,一時口快,煩死了。”洛娜忽然又想,“真要穿那種破爛內衣?”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斷在她心裏湧現,時而這個,時而那個。


    煙不想抽,最近一包好些天都抽不完,洛娜想著想著,想下車去吹吹夜風。


    她也就把越野車隨便往街路邊一停,這輛大牛牛是會自己溜達的,用不著她擔心,她走下車,習慣地隨手拿過燕斬掛到腰邊。


    “過零點了,這就是今年最後一天了吧?那算不算能‘明天見’了?”


    洛娜在依然有不少路人來往的街道上,隨意地走動。


    她的步伐時快時慢,有時候跳上一步,有時候踩著路麵的塗鴉走,擺動著雙手,她又仰頭看著無星的夜空,好像快要下雨了。


    正要繼續抬步走去,但是,突然間……


    隱約有點不對勁,洛娜的眼睛餘光掃著周圍,驟然渾身寒毛幾乎聳立,心髒一緊。


    這是獵人的生存與戰鬥本能生起的一股警覺。


    砰,砰,砰!


    槍聲猛然爆響,洛娜幾乎同時翻滾了開去,一個躍身,右手撥出了燕斬。


    在她原先的那個位置,子彈打得路麵火花四濺,流彈在到處飛散。


    路人們已是發出一片驚呼聲,紛紛落荒而跑,向著街道兩邊的店鋪裏逃竄。


    “操。”洛娜才剛站穩,從暗處而來的槍聲又連續不斷地響,追著她來掃射。


    不隻是一個人,不隻是一把槍。


    她不能往人群裏去躲,不然那些路人都得完蛋。


    洛娜額有冷汗冒出,使出豹速連連地躍動,猛烈的子彈打在電線杆上,打在街邊的垃圾桶、鐵欄杆,擊出哐叮哐叮的混亂聲響。


    突然,在她的前後街道,都有高壯的黑衣男人身影從小巷走出,速度很快。


    他們的手上不是拿槍,而是拿著棒球棍般的大鐵棍。


    這些人麵無表情,但眼睛裏麵全是瘋狂,那是一種殺戮的狂熱。


    烏沉的夜空,開始有細雨落下了,朦朧著到處的霓虹燈。


    “操你們媽!”洛娜猛地揮刀發動桂冠程序,以信息亂流搭配箭雨模式,揮出一股暴烈的野獸數據,一群凶猛的數據老虎往著那些黑衣人衝擊而去。


    然而,這足夠把普通超凡者打得精神受創的數據猛獸,卻從他們身上都穿透而過。


    這些狂熱的黑衣人,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屠夫職業係,q級程序:發條橙


    屠夫由上好的發條驅使,在一段時間內成了一台沒有人格的殺戮機器,對任何電子信息和精神信息免疫,想讓發條橙停下隻有靠物理擊毀。


    但即使如此,桂冠程序也能讓他們停滯一下才對。


    除非,洛娜一下就明白過來,這些,全他媽的至少是三程序者屠夫。


    她被包圍了,落入埋伏,要解決敵人隻能近戰。


    不過這裏是壽惠街,離板田公寓也不算遠,這裏的動靜很快會傳開,很快會來人。


    她隻要撐住一會兒,或者找機會逃跑。


    洛娜雙手持著燕斬的刀柄,做好著近戰的準備,可是這個時候,她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怪異,就好像,體內的超凡力量正在被抽走。


    好像……被反製著了。


    獵人的背後,還有獵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種感覺讓她不寒而栗,不僅僅隻是感覺,身體的力量已經開始在虛弱下去。


    操了,必須立即逃跑。


    “洛娜-盧德,我是反製獵人的天稟者,你好。”一個平靜的男性聲音響起。


    但洛娜的視線被包圍而來的那些黑衣人遮擋住了,她看不到是誰在後麵說話。


    那個天稟者又說道:“銀行在看著你們,有些事情要適可而止。”


    洛娜猛然一躍,要踏著旁邊雜貨店的霓虹招牌再躍上二樓天台,再從上麵跑。


    砰,砰,砰!槍火又在打來,逼得她隻能先作閃避。


    同時她的肢體被天稟者反製得遲鈍,腳步的力量流失,這幾下跳躍很不靈活。


    那些發條橙屠夫瘋叫著,滿目的猙獰,揮動著手中的巨型棒球棍,紛紛地砸向她。


    砰,砰!槍聲又響,對準著她來打,而這些發條橙全然不懼會中槍。


    洛娜隻能繼續先避子彈,可也因為這樣,腹部驟地受到一下重擊,嘭!


    一根帶刺鐵棍打在她的肚子上,外套與皮肉被紮破,劇痛爆湧。


    她的身影幾乎倒飛出去,雙腿猛地分開往地麵一撐,勉強地刹停了下來。


    砰砰砰!暗槍還在打,洛娜感到右小腿一下爆痛,有子彈打穿牛仔褲,血肉飛濺。


    “操……”她不由咬緊了牙,忍著這痛楚。


    “銀行之前不殺你們,是有銀行的考慮,並不代表你們可以亂來。”天稟者說著。


    洛娜咬牙一下躍起身,一拐一拐地要繼續往霓虹招牌跳去。


    與此同時,又有成片的棒球棍揮擊來了,幾乎是毆打一般,打在她的肩膀、她的腹部、她的後背上,嘭,嘭,嘭!


    “……我操你們媽的……”洛娜一邊竭力地閃避,一邊罵著。


    驟然,那些黑衣人拿出了像是血肉炸彈的東西,往她扔去,在空中就嘭地爆開。


    這下子,洛娜瞬間感到,一股怪亂的、難以名狀的光影洶湧而來,是信息炸彈……


    不隻是一個炸彈,而是一片炸彈。


    嗡嗡,她耳朵聽到各種聲響,仿佛有一個巨雷炸過,沙沙,眼前在一瞬間閃過無數的異光與影像,屠夫們沒受影響,但是她,她的人格完整度正在急劇下降。


    隻是,她,不想瘋掉……更不想死掉……


    洛娜的身體有點搖搖晃晃,想要站穩,卻幾乎就要倒下。


    砰!又一聲槍響,她的右肩膀一下巨痛,黑皮衣被打穿,又有血肉飛濺而出,手上幾乎握不住燕斬,她的超凡力量已經快被完全反製了。


    她感覺,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而來。


    這幾天的日子過得……


    都差點忘記自己活在怎麽樣的一座城市,過著怎麽樣的一種生活。


    “嘭嘭嘭,撞死你們這些王八蛋!”


    突然也是這個時候,一股轟鳴聲高速地衝來,重裝越野車往著這邊人群衝擊來了。


    洛娜的神經驟地一下驚跳,有些回過神。


    她幾乎咬碎了牙,望著那個在雨中閃爍的霓虹招牌,又一下飛躍,在空中翻騰躲過了掃射來的子彈,終於躍站在招牌上,繼而一下跳向屋頂。


    大牛牛纏住了那些黑衣屠夫,但是……


    砰,砰,砰!洛娜感覺到,又有幾個信息炸彈在空中炸開,要把她拉入深淵。


    眼前已經一片朦朧,各種的幻影重重疊疊。


    人格完整度,還在掉下去,破60%了嗎……


    但洛娜也不知道是什麽支撐著自己,她猛力躍上了屋頂,忍痛奔跑著逃向遠方。


    隻是這樣的動作,使得她身上傷口的血流得更快更多,她的精神更是在搖搖欲墜。


    “不要妄圖讓你的父親羅頓-盧德現世。”


    那個天稟者的平靜話聲在傳來:


    “12個密鑰程序段,編號11和編號12的程序段,早在當年就被銷毀,徹徹底底地銷毀,你們無法得到完整的密鑰,你父親的人格數據隻會在心靈網絡裏消亡。”


    洛娜好像聽到那個雜種這麽說,又好像是幻聽,嘶嘶嗡嗡。


    她沒有回頭看去,跑,跑,跑……


    夜雨不斷地下,她不斷地跑著,跳躍著,強撐著身體,用盡全力,但每一次跑躍,都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困難,每一下都可能會就此徹底倒地。


    雨下得更大了,打在她的臉上,與肩膀、腹部、小腿的血一同流下。


    洛娜的身影有如鬼魅,本就在樓房天台上的路人驚呼不已,但她不斷地跳跑過去。


    那些混亂怪異的信息還在持續衝擊、侵蝕著她,她的腦袋好像要炸開。


    她好像能看到自己,雙目滿是可怖的血絲。


    但是,就這樣跑著跳著,洛娜突然看到了什麽,板田公寓,板田公寓就在那裏……


    砰嘭!洛娜一下要躍過去,但腳下終是無力,打滑摔倒下去,雙腿又一陣的疼痛,她幾乎趴在地麵的雨水坑中,已經再無力量,伸出雙手在發著抖。


    守在便利店門口的板田老頭,霍地站了起身,叫喊道:


    “洛娜?顧小子,快下來,你洛娜出事了,趕緊來救人!”


    顧禾還沒有睡,一直躺在榻榻米地板上想事情,沒睡著。這番突如其來的動靜讓他愣了愣,慌忙地起身往樓下衝去,板田老頭,你別亂開玩笑啊。


    他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一樓門口,隻見板田老頭站在那邊不遠的夜雨下。


    而在小巷的路麵上,趴著一道黑皮衣、牛仔褲的身影,被夜雨打著,看上去遍體鱗傷,鮮血已是流了一地,燕斬武士刀丟落在旁邊。


    “啊……”顧禾霍然紅了眼睛,連忙衝上去,“洛娜?”


    那身影忽然微微地動了一動,很費力地抬起著腦袋,綠色的眼睛裏滿是血絲。


    顧禾上前抱住洛娜,一時間腦海裏空白了,怎麽辦,媽的,媽的……


    對,沒錯,共感連接,讓她趕緊移魂,再救治身體,找老蔡做手術。


    “顧禾。”洛娜坐在地上,被他抱在懷中,雨水打在她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她俏皮地吐著舌頭,右手比了個v,“一大群人呢,都被我跑掉了,哈哈哈。”


    眼前朦朦朧朧,她已經看不清楚了,但這樣的擁抱,是他吧……


    她靠在他的懷中,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卻又不知道自己在說著什麽:


    “顧禾,如果我就這麽掛了,可以為我傷心半年嗎……


    “逗你玩兒,我洛娜-盧德屬街狗的,才沒那麽容易掛……


    “我好像真快掛了……別為我難過,我想你可以因為我很爽,你知道嗎……


    “顧禾,謝謝你……


    “他媽的流光城,為什麽總是下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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