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歲月往複,令嬋的生活日複一日毫無波瀾。


    太子禁足,安王遠行,令嬋一人住在皇後娘娘的宮中,她足不出戶,原本那些流言飛語應該消弭才是,可不知為何,主人公低調下來之後,流言反而愈加洶湧。


    令嬋根本不在乎。她遠在深宮之中,皇後娘娘把椒房殿守的如同鐵桶一般,誰能把閑話傳到她的耳邊?


    但有人不這樣想。


    傅聞詞已經被選入翰林院,身為清貴翰林,本來應該專心學術才對,可他的身邊卻常常充滿了熱愛,搬弄是非,咀嚼宮廷八卦的無能之輩。


    他心煩意亂,在寄往邊關的信中,也忍不住帶出了幾句抱怨。


    然後,回信一直沒有來。


    夏天就在焦急的等待中過去了,深秋時節,邊關傳來喜報,我軍大敗敵方,殺進北狄王庭,以少勝多,大獲全勝。


    乾化帝龍顏大悅。


    大軍還在班師回朝的路上,封賞的聖旨已如流水一般的頒發出去。


    安王身為督軍,敏銳察覺戰機主導戰爭走向勝利,在這一次的戰役中立下大功。


    而傅聞章,身為入伍不滿一年的新兵,帶著八百人馬,深入草原千裏,將北狄王庭殺的血流成河,帶回了北狄首領的頭顱。


    朝中上下一片歡欣雀躍。


    皇後久違的召見了令嬋,她笑意溫和,牽住令嬋的手,笑道:“你在宮裏住了這麽些時日,如今你哥哥班師回朝,我也該放你們一家團聚才是。”


    “等小將軍回來了,你如果想,就先回家住幾天,也好為小將軍慶祝一番。”


    令嬋便出了宮。


    這一次,她不必再住到林府。


    傅聞詞戰功赫赫,乾化帝就將宣威侯召回了京城。


    傅夫人跟著進了京,還有在京城當差的傅聞詞。


    一家人就在京城的侯府祖宅中團聚了。


    傅夫人紅著眼眶感慨道,“如今也就剩下阿珠不在,我們一家總算是團圓了。”


    傅聞詞望著令嬋,眼眸中隱隱有所期待:“你以後都住在家裏吧?皇宮裏千好萬好,總不如自己家好。”


    令嬋笑道:“要看皇後娘娘的意思。”


    令嬋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傅夫人早就知道,她歎息一聲,把令嬋攬進自己懷裏,“嬋嬋別怕,娘會保護你。”


    隻有母親,才會不問孩子的好壞,不計較自己的得失,隻給她毫無保留的愛。


    令嬋靠在母親溫暖柔軟的懷裏,笑道:“娘別擔心我,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傅夫人撫摸少女光滑細膩的臉,沉沉歎息。


    美麗無罪。


    有罪的是世人沾染著汙穢欲望的雙眼。


    ……


    大軍今日抵京。


    一陣悶如響雷的馬蹄聲轟轟的響起,如黑雲一般,漫天卷地的軍隊洶湧而來。


    禁衛軍開道,兩邊都是挨挨擠擠,歡呼讚歎的百姓。


    打頭的是紅衣白馬的少年人,別人都是紅袍黑甲的統一製服,而澹台時卻不著甲,他高距於白馬之上,一身紅袍如同被血染就,在陽光下紅的耀眼,身披灼灼光華。


    鮮衣怒馬,颯遝如流星。


    而令嬋的目光,卻被他身後的人吸引。


    傅聞章眉骨壓低,神情淡漠,一雙眼睛沉在陰影裏。


    玄黑鎧甲襯得他更猶如黑山雪海中爬出來的閻王一般,危嚴冷酷。


    仿佛是心有靈犀。


    他抬起眼,看見了路邊茶樓上探窗而出的少女。


    淺青的帽簷被掀開,別於春日的少女在樓上對他微笑。


    在這深秋時節裏,他與春日重逢。


    傅聞章一身在戰場之中鍛煉出來的煞氣暖化,他甚是生疏的扯了扯嘴角,向春天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澹台時注意到他的動靜,他挑眉一望,一眼就捕捉到了窗邊的少女。


    他愉快的笑起來,“你認識?哦對,她是你母親的義女,和你母親感情頗深。”


    傅聞章不留痕跡的拉開和他的距離,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對安王的感官很複雜。


    一方麵,這是他的主帥,他的指揮官,他信任他的一切決策,願意把自己及麾下兄弟們的性命交托於此。


    而另一方麵,他收到了傅聞詞的信。


    澹台時對令嬋有意。


    和太子兩人為令嬋爭風吃醋。


    兩人讓令嬋陷入了不利的輿論之中。


    他討厭這樣不負責任的行為,他討厭他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卻不為令嬋著想,他討厭他提起令嬋時口氣親旎的叫她小未婚妻。


    傅聞章討厭澹台時。


    這時,忽然一陣秋風湧起,吹落了少女頭上的帷帽,澹台時眉頭一皺,伸手去接,而傅聞章手中紅櫻槍輕挑。


    千萬霞光,凝於槍尖的一點鋒銳寒星。


    長槍半側,杆身一挑一卷,連著帽簷的輕軟紗布就被卷在了長槍上,再一揚槍身,帷帽就被拋進了傅聞詞懷裏。


    此時此刻,卻無人再為他這一手出神入化的武藝驚歎。


    所有人都在仰著頭,癡癡的望著樓上少女。


    烏黑長發如雲般,被風卷著四散,露出一張冷月霜星一般清豔的麵容。


    一雙明亮如天上月的眼瞳,正定定的看著傅聞章手中的帷帽,長睫一顫,仿佛抖碎了萬古長夜。


    極致的美麗之下,似乎一切讚美的語言都失去了意義。


    於是所有人都失去了聲音,隻能這樣靜靜的癡癡的看著那探窗而出,身姿聘婷的少女。


    少女後知後覺,騰的燒紅了臉,縮回房內,啪的一聲關上了窗。


    空氣開始流動,人間的聲音重新響起。


    “……剛剛那是天上的仙女嗎?”


    澹台時好笑道:“就是來給我們接風洗禮的嗎?風頭可全讓你妹妹搶去了。”


    他說著漫不經心的伸手,要去拿傅聞章手中令嬋的圍帽。


    傅聞章側身收槍,抱緊懷中的帷帽,不留痕跡的躲開那一隻伸來的手,他低聲道:“是家妹失禮,請殿下恕罪。”


    “害,”澹台時隨口接話,餘光一直緊緊鎖著那隻誘人的帷帽,“我們是什麽關係?我和你妹妹又是什麽關係?這點兒小事兒有什麽值當的?”


    兩人嘴上你來我去,氣氛和諧,心裏卻已經暗暗叫起了勁,為了那一隻主人不慎間掉落的帷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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