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衛圖所料一樣。


    在得知衛圖回到李宅借用了黃家的馬車上,李耀祖的心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與衛圖說話的言辭也趨於平等,而不是動不動就說衛圖“忠懇”,以前在李宅時做事“本分”……


    “黃家?”


    “要不是當年咱們李家買了他,他現在焉有命在?他那個二姑呢?那時在哪?”


    李宅書房內,李興業和李耀祖交談,言語頗多不滿。


    一個家奴,在這段時間與他同坐一桌,而且李耀祖夫婦還時常訓他,讓他和衛圖打好關係,日後必有大用雲雲。


    他雖聽父母的話,在明麵上與衛圖平等論交,待之有禮,但心裏卻越發不滿。


    明明是李家賜予衛圖一切,衛圖卻還擺出一副平等者姿態,實在太不“本分”了。


    此外,他堂堂縣試前十,今科有望功名……難道做事之前還要顧及一個家奴的想法?


    前幾天他還能忍。


    但今日,李耀祖麵對衛圖明顯又“客氣”了幾分。


    對以前的家奴“卑躬屈膝”。


    這點。


    李興業難以忍受。


    他認為這是衛圖折辱了他的父母。


    “好我的祖宗啊。你小點聲,別被下人聽見了。”李耀祖聽到李興業這些話,嚇了一跳,他連忙走到門口,環視了一周,見沒有下人,便立即關緊了門窗。


    “這有什麽。”


    李興業不以為意,坐在了靠近書桌的直背靠椅上。


    不過他說話時,還是聽從了李耀祖的話,聲音小了一些。


    “再忍幾天,不久後,爹把他打發走。”李耀祖哄著李興業。


    “也行。”


    李興業挑了挑眉,沒有與李耀祖過多爭論。


    “對了,爹,讓丫鬟再給我拿些糕點來,我餓了。”


    這時,李興業又開口道。


    “餓了?”


    “這不是才吃了晚飯?”


    李耀祖聽到這話,頓時心裏暗罵李興業敗家子,心疼起了錢。


    一晚加餐一次,這得費多少錢。


    “他碰過的菜,我怎能再碰二次?”李興業捧著儒家聖賢書,輕蔑道。


    ……


    隔日。


    城隍廟正廟前的廣場,第二場武舉考核開始。


    這次,考的是馬射、步射和較試這三科。


    三科考試完後,也意味著外場結束,便剩下武舉考試的最後一場考試,內場兵策。


    “甲上……”


    “甲中……”


    很快,關於衛圖馬射、步射的成績就相應而出了。


    這兩場考試,衛圖都取得了甲等,位居一眾武師前列。


    “他竟然有慣騎的好馬?”


    場外,一眾士紳驚訝不已,他們沒有想到,出身寒室的衛圖竟然在馬射考試中騎了青驄馬出戰,而不是縣裏提供的劣馬。


    “這衛圖,到底是什麽來頭?是在先前的考試中,故意偽裝?”


    眾人臉色微沉。


    但很快,他們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於武舉考試中故意偽裝自己出身寒室,並無大用,反倒還有可能被考官看低一眼,打了差分。


    “前晚散場的時候,我看到黃兄和自己的偏房去見了這衛圖,莫非這衛圖和黃兄有舊?”


    一個士紳好奇問道。


    黃家在青木縣富甲一方,一舉一動都有同行之人注意,前日黃老爺與衛圖認親那一幕,雖沒被人看到,但衛圖去了黃家的事,卻被一些士紳知道了。


    “唔……”黃老爺猶豫片刻,說道:“他是我偏房的侄子,也是我的侄子……”


    “所以說,這衛圖是出自黃家了?”身旁士紳當即追問。


    倘若衛圖出身黃家,那麽他們在前日首場技勇的猜測就有可能是錯誤的了。


    這次縣武舉,衛圖極有可能成為縣魁首。


    即便其未能成為縣魁首,但以外場的成績,中榜前幾名,還是綽綽有餘的。


    此刻,衛圖外場的三次考試,除了技勇的“舞刀”科成績略差,僅取得了“乙上”外,其餘成績都是甲等。


    而此次縣武舉,隻剩下了最後的內場考試——兵策!


    然而,鄭國武舉是“先之以武藝,次之以謀略”。


    也就是說,兵策成績對武舉考生的榜單排名影響並不大,十分有限。


    隻要衛圖在兵策考試時,不胡寫一通,他的成績,便可足以位列此次縣試武舉的前五、前三,甚至魁首。


    而兵策考試……


    他們這些士紳大戶,是能從縣令手中買到題目的。


    倘若衛圖出身黃家……


    那麽這場兵策考試,衛圖必過,八成的概率能取得魁首之位。


    聽到士紳的追問,黃老爺搖了搖頭。


    他倒是想讓衛圖成為黃家人,但可惜的是,衛圖拜了一個好師父,他對衛圖的許之以利——在衛圖眼中,不過輕如鴻毛,並不足以動容。


    “那就好。”一眾士紳聞言,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


    和文舉考試的縣案首一樣,武舉的縣魁首,也是能直接保舉到府試之上的道試。


    進入道試,取得功名的幾率就會大上不少。


    “衛圖雖然不是黃家人,但他的身份……是三源鄉單武舉的弟子……”


    這時,黃老爺又補了這一句話。


    即使這些士紳不問,他也會在今日將衛圖的身份廣之於眾,告訴這些人。


    如此做,並非是他想借衛圖地位拔高自己身份。


    他忌憚的是衛圖的未來。


    現今一個武舉弟子,對他來說,還不足以影響太大。


    黃老爺擔心的是,這些士紳為了榜單成績,會以錢財賄賂縣官,促使衛圖在縣武舉的成績“下落”。


    本該是魁首,


    卻因此,成了第二、第三、第四。


    這都有可能發生。


    黃老爺身為這些士紳的一員,對這些武舉的齷齪,再清楚不過了。


    “什麽?”


    “武舉人的弟子?”


    眾士紳聞言,神色微變,對黃老爺的提前告知心裏湧出感動。


    一般而言,在評定考生成績的時候,縣令也會根據考生的背景酌情排上名次。


    他們要是不知道衛圖的這茬關係,去賄賂縣令、主考官,極有可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並且得罪了這匹在武舉考試中的黑馬。


    “既然如此……”


    “這次縣魁首的名次八成以上就是衛圖的了,你我也不必白白花費銀錢了……”


    眾士紳暗中交流道。


    ……


    與此同時。


    高台上。


    正在打瞌睡的陳縣令收到了家裏小廝遞來的一封信。


    他微微皺眉,打開一看。


    信中內容很簡單,隻是說今日黃老爺往家裏搬運了一叢珊瑚景,黃衛氏送了她一根錯金珠簪。


    信的末尾,陳夫人提了一嘴衛圖是黃衛氏的侄子,而且是三源鄉單武舉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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