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熙一語點醒夢中人,鄧綏聽完之後,全身都不由得汗毛倒豎,不僅僅是因為紀熙口中的功績,還因為她那一句“不輸男兒郎”!


    她自小讀的是與男子一樣的聖賢書,滿腹經綸,心中有一腔報國之誌,怎奈不能像男子一樣在前朝慷慨激昂地發表政見,卻隻能在這小小後宮蹉跎歲月!


    這簡直就是荒廢年歲!


    若不是在後宮之中耽誤,她還能再幹幾年!


    她沒準真能創造出一個繁華盛世!


    想到這裏,鄧綏心中不由得有些怨念,怎麽當初就一時想不開進宮當後妃了呢?


    就應該直接繼承她爹的家業,在朝堂之中幹出一番事業!


    在這宮中還要時時提防被其他人嫉妒而被使絆子。


    鄧綏徹底想通了!


    她即刻命人進來給她更衣,匆忙穿戴好以後,直直朝著皇帝宮中走去!


    半夜三更,鄧綏一身簡單宮裝,腳步飛快,不多時,剛送走兩個老臣的漢和帝宮中傳出了太監的報聲。


    “陛下,鄧妃娘娘求見!”


    一刻之後,剛剛準備睡下,被折磨了一夜的漢和帝黑著臉看著殿下的鄧綏。


    四目相對。


    漢和帝目光幽幽,臉色沉沉,“你方才說什麽?”


    鄧綏絲毫不懼,重複了一遍,“回陛下,臣妾服侍陛下不周,自請離宮。”


    漢和帝:“……”你不要因為被誇兩句就恃寵而驕。


    他問:“你侍奉了兩年有餘,現在知道侍奉不周了?況且現如今後人都讚你為賢後,你為何連這個美稱都不要突然想到離宮?”


    “朕要聽實話。”


    鄧綏意識到皇帝這次是真的有點生氣了,“既然如此,那臣妾便實話實說吧。”


    “臣妾不想做後妃,想做陛下的臣子,真正為陛下出謀劃策,排憂解難,盡快完成後世之人所列出的那般功績。甚至,若是有幸,臣妾還想做更多事,讓大漢更加繁榮興盛,傳繼萬世!”


    “臣妾真誠懇求陛下,滿足臣妾以身報國的心願。”


    鄧綏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行的並非後宮禮節,而是標準的叩拜朝禮。


    “你……”漢和帝也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後宮小小的地方,終究關不住翱翔於天際的鳳凰。


    光幕之中驚才豔豔冠絕當世的鄧綏,於此時已經顯露出鋒芒,這個理由,誰都無法拒絕。


    鄧綏眼中是不屈,是野心,是少年意氣遠大理想,像翱翔天際眼神銳利的鷹,像伺機而動厚積薄發的猛獸,總之,那絕對不是一個後妃的眼神。


    漢和帝意識到,不管自己放不放人,她都不屬於後宮這個金玉籠了。


    但是漢和帝很確定,鄧綏不會謀逆。


    隻是,這個請求太過突兀倉促,漢和帝無法割舍心中感情,一切都太突然了。


    甚至他前一刻還在思索到底該找一個什麽合適的時機,盡快立鄧綏為後,下一刻鄧綏就來請求要出宮。


    漢和帝閉眸,道,“兩日,給朕兩日思考時間,朕到時候給你答複。”


    鄧綏頓時喜上眉梢,謝恩道,“謝陛下,臣妾告退!”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陰皇後耳中,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陰皇後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懂,為何受到這麽多人誇讚,已經勝券在握的鄧綏怎麽會放棄這個大好時機?


    因為光幕的事情,宮中全都知道了陰皇後最後會因為妒忌而被廢後的事情,所以,這幾日,宮中的人明麵上不敢說什麽,卻已經隱隱有站隊的趨勢,每日有大把對鄧綏獻殷勤的人,但是,鄧綏全都稱病不見。


    陰皇後最終還是沒有按捺住好奇心,乘著轎攆就到了鄧綏寢宮處。


    兩個曾經水火不相容的人相對而坐,陰皇後疑惑的表情無法掩飾,連鄧綏奉上來的茶盞都沒有喝,一雙眼睛幽幽地看麵前的鄧綏。


    鄧綏低著頭,輕笑一聲,“娘娘想要知道什麽?”


    陰皇後沒忍住,直言道,“本宮聽聞你昨日去找陛下,自請離宮。”陰皇後頓了頓,沒好氣道,“光幕之中將你誇的天花亂墜,我不用猜也知道陛下一定懂了提前立你為後的心思,你什麽都不用做,便能取而代之。這樣的好事,為何你要放棄?”


    “要知道,這可是多少女人窮極一生都得不到的榮耀,到那時候,你就可以盡情向我報仇了。”


    不想鄧綏隻是笑著搖了搖頭,“臣妾誌不在此。”


    “光幕之中數盡了我將來一生的榮耀,我當皇後之後能夠造福東漢,受百姓愛戴,千秋吹頌,但我想要的卻不止於此。”鄧綏緩緩道,“我不想後人提起我的時候不知道我名姓,而冠以和熹皇後這一稱謂,而且,既然光幕之中已經預言了這麽多事情,我想,若是我能夠提前做好這些事,那麽我能活的剩下一些歲月,就能夠更好地造福大漢,光耀千古。”


    鄧綏聲音清麗,沒有小女兒的嬌啼婉轉,她緩慢卻堅定,明明語氣之中沒有什麽波動,卻平白讓陰皇後心跳漏了一拍,呆愣住了。


    鄧綏回過頭來,衝陰皇後一笑,道,“請原諒臣妾方才沒有用謙辭,臣妾隻是想要告訴娘娘,臣妾的誌向不是在後宮,不是在母儀天下,而是在黎民百姓,建功立業,成就心中大業。所以,臣妾從來沒有和您爭寵,您也不必提防我。”


    “還有一日,就到了陛下給臣妾答複的時間,倘若陛下允諾。”鄧綏看了看日頭,笑意未減,“娘娘,從此以後,您是君後,我是臣子,您保全的是後宮安定,臣護得是朝廷臣民,您不必煩憂臣妾。”


    鄧綏站起來,道,“天晚了,娘娘不同陛下一同去用膳嗎?”


    直到從鄧綏宮中出來的時候,陰皇後尚還久久不能回神,走出許久,她知為何,忽然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行宮,這一回頭,猝不及防與鄧綏對視。


    鄧綏行了一個禮,眼中的笑意已經消退,眼睛猶如一個漩渦,深若寒潭,那根本就不是屬於後妃的眼神,陰皇後從恍惚之中回神,渾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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