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砰砰聲震耳欲聾,使得沈鯉雙目時明時暗,體魄受創嚴重,五髒六腑遍布裂痕……


    最嚴重傷勢則是黑龍最後咬脖頸那一下,盡管短暫,沈鯉仍然察覺體內某些原本穩如磐石的東西,徐徐流向黑龍口中。


    畢竟是一尊巔峰金剛,以本源氣血覆遍全身,達到與佛家羅漢金身相差無幾效果,如此秘法大手段,聞所未聞。


    尤其這頭碗口粗黑龍,懷疑魏節將精氣神悉數寄托黑龍身上,就算肉身被打爛,有黑龍在,照樣苟延殘喘。


    沈鯉刺向黑龍那一劍,便是他而今所能發揮最大力量。


    和江湖口口相傳瀟灑飄逸的劍客,判若兩途,還是武夫招數,或者進一步說,劍術融入了拳法。


    有人自身後環抱,沈鯉剛要有所動作。


    “是我,是我……”


    餘光看見柳香君清雅娟秀的側臉。


    不止她一人。


    捉蟲司從三品指揮同知李業距兩人不遠,饒有興致打量魏節屍首。


    體魄恢複一丁點的沈鯉暗道壞了。


    最差的情況沒想到現在才來,眼下莫說和李業交戰,跑都跑不了。


    當然還有一種辦法。


    柳家老佛爺掌上明珠投懷送抱,沈鯉可以借此要挾李業放他離開。


    如此念頭,甫一興起,便讓少年郎瞬間打消。


    縱然他們每個人都有錯,柳香君沒錯,何必傷害一弱女子?


    況且人家滿懷感激,怎可轉眼就變了臉?!


    待到視線、聽力稍好一些,少年郎輕笑問道:“嚇到你了?”


    “嗯。”柳香君捏著手帕,小心翼翼擦拭沈鯉麵目上的鮮血。


    打殺魏節後,換成他七竅流血,模樣恐怖,宛若惡鬼。


    “不必擔心,我……我有上天眷顧,命硬,不會隨隨便便就死的。”


    “聽李伯伯說,此人是四品巔峰金剛魏節,你真無事嗎?”柳香君憂心忡忡,“不如隨我回柳家,家裏有各種療傷神藥!”


    沈鯉微微搖頭:“我願意跟你走,隻怕也走不了。”


    少年郎輕輕推開貌如觀音的柳香君,灑脫一笑,迎著晨曦的風持劍而立,不言不語,靜等李業開口。


    柳香君掌心出汗,希望李伯伯大人有大量,放了少年郎,她卻也明白,現今時刻,最好不言語,若李伯伯非要緝拿少年郎,那時,再搬出柳家不遲。


    李業不緊不慢走來,單手提起魏節屍首,說道:“小子明麵上是武夫,沒料到竟是一名劍客。哦對,依照江湖規矩,四品以上稱劍仙……那麽沈劍仙,你想與我過過招?”


    沈鯉趕忙收起長劍。


    “武當山的藏劍術?武當掌教是你什麽人?”


    藏劍術和刀客的養刀意、長槍的蓄鋒芒等等一回事,為的便是鍛煉己身精氣神和對兵器的熟悉,早日達到如臂使指、人與兵器合一的境界。


    而高深的藏劍術,還能把劍藏在身上,對敵時出其不意搶占先鋒。


    “算了,不說拉倒。”


    李業又跟了一句。


    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沈鯉恭敬回道:“《醉月藏劍術》為武當掌教贈予晚輩一位前輩,前輩後又傳給了我。”


    李業頓時感慨:“讓武當掌教親手贈予法門,你小子的那位前輩不得了啊。”


    這位捉蟲司大人物當然知曉《醉月藏劍術》的珍貴,武當山有兩門高深藏劍術,一門叫做《觀瀾藏劍術》,另外一門便是醉月,前者在武當山下山嫡傳弟子手裏響徹南北東西,養出的劍意,一劍折服三品劍仙。


    好事者稱,兩座道家祖庭之一的武當山,用不了十年,又出一位大劍仙。


    “那位前輩喜歡遊山玩水,不喜打鬥,有機會在下一定引前輩來開禧城嚐嚐武岩茶,順便和李伯伯坐而論道,想必一定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你小子不用亂扯其他,此事我當沒看見。不過,你可知魏節是何方勢力的人?”李業失笑。


    坐而論道?


    跟武當掌教談笑風生的高人,他李業一個貪圖世俗名利的武夫,坐不下也論不了道。


    “晚輩不知。”


    “不瞞你,捉蟲司盯魏節有段時間了,限於各方勢力爭鬥,遲遲無法出手。你殺了他,反倒幫了捉蟲司大忙。隻是你小子千萬小心,魏節所屬勢力乃北隋蠻子的銅雀台。”


    沈鯉眼神微凝,漸漸不那麽放鬆灑脫了。


    南有捉蟲司,北有銅雀台,算上西蜀的劍閣山,三國廟堂緊緊攢在手的刀,名震江湖。


    據沈鯉聽聞,捉蟲司盡管各派高手皆有,真正的支柱卻是佛家,這也是為何臥霞寺恒悟和尚,悄悄護送禮部侍郎王純甫的緣由。


    憑借李業從三品指揮同知的身份,順理成章便能征調佛家高手助力。


    北隋的銅雀台武夫為主,道家為輔,有位一品武夫坐鎮北隋京城洛京。


    西蜀劍閣山比之捉蟲司、銅雀台稍差,閣內盡是劍客,也隻收劍客。西蜀多劍仙,聞名天下。


    李業指著稍顯明朗的開禧城牆,“城中潛伏的勢力,不光銅雀台,劍閣山同樣來湊熱鬧了。嗬嗬,近些日子,被這些亂七八糟事煩的老子頭都大了。”


    柳香君適時說道:“如果沈鯉沒受傷,還能幫幫李伯伯。”


    李業瞥她一眼,故作生氣:“他?真認為臭小子是個沒背景的江湖少年遊俠?就憑與魏節拚命的功夫,我就看出有星宿教的影子。”


    星宿教崛起時間不長,然而名聲傳播極迅速,論起刺殺,廟堂、江湖首先想到的就是星宿教。


    沈鯉閉嘴當啞巴。


    柳香君頻頻朝他看,神色疑惑,目光問詢。


    “算了,我走了,魏節已死,銅雀台肯定找你報複,你小子自求多福吧。假設將銅雀台在開禧城勢力連根拔起,我代表捉蟲司謝謝你哦。”李業頭也不回,提著魏節騎馬便走。


    柳香君聰明按下疑問,說起怎樣遇見李業,他們又如何回轉……


    沈鯉苦笑道:“我和魏節打成這般樣子,堂堂李同知還察覺不了,就不是人馬俱碎聞名遐邇的江湖名流了。”


    “叫李伯伯!”柳香君怕李業未走遠,聽見兩人談話。


    “好好好,李伯伯,李伯伯。”


    ……


    李業呢喃自語:


    “天生金剛龍象、年少衝動、壽數將盡、星宿殺手,換成是我,同樣步入棋局不自知。


    沈鯉啊沈鯉,明明走的是披荊斬棘、一往無前的路子,卻甘願故作油滑能屈能伸,蟄伏等待雨後天晴。


    臭小子活的久一點,三個半攪出江湖駭浪的所謂天驕,我看頂多算作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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