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無禪目送少年郎下山,心中默念禪關二字,又想到美人如玉劍如虹,白衣僧人會心一笑。


    此人平白打了個機鋒,兩句詩表麵看是堪破束縛才智的關卡,人人似美人,劍也能吐出虹芒。


    實則問白衣僧人,你就算過了禪關,能不能視佳人為紅粉骷髏,一身佛家道行又如何?


    現在楚無禪回答不了這般機鋒,正如他的名字,無禪,既然無禪,豈會有禪關?


    彼時於佛像下參禪,與其說領悟佛法,不如說參的己身。


    一朝頓悟,直登金剛境,體魄無垢,意誌堅定。


    佛裕禪師稱讚其為,佛家百年無一的頓悟羅漢。


    沈鯉回到太子居住的院子時,天色黑沉,數之不清的繁星懸掛夜幕,熠熠生輝。


    大門兩側的紅燈籠,照耀的少年郎麵目上一片紅潮。


    臥霞寺和尚倒會講究氛圍,這般大紅燈籠一掛,太子與唐鳳仙猶如處於洞房花燭夜。


    太子帶來的隨從各自休息著,一直到現在,跟北隋那位武夫大戰導致重傷的老者依然養傷,未曾出現過。


    敲門。


    裏麵有人幫沈鯉開了門。


    站著十位全副武裝的甲士。


    南吳龍武軍乃精銳裏的精銳,每人都是從軍中擇優取之,說是千人選一也不為過,這一點還是上午時唐鳳仙百無聊賴透露的。


    “公子,太子吩咐你回來後,直接去見他。”


    “好。”


    沈鯉禮貌抱拳。


    這十位龍武軍甲士頓時抱拳還禮。


    最差的一人亦是八品武夫的水平,領頭的那位甲士了不得,有六品武夫的氣息。


    如今的天下與江湖,許多壽命綿長的老王八皆說,是今人比古人更勝一籌的大年份,史料難尋!唯一令江湖人感到惋惜的,則為沒聽過哪位一品大高手突破天關,躋身陸地神仙,繼而飛升天外天。


    也有人稱,不必憂心,當今天下上四品高手多如貓狗,指不定過些年就給眾人打個樣,證明不知難倒多少一品大高手的天關,脆如紙、薄如餅。


    “對了公子。”


    沈鯉轉身看向那位六品武夫,他戴了鐵製的護麵,聽其聲音應是位中年男人。


    “何事?”沈鯉笑問。


    他低聲道:“太子有些不太開心。”


    “多謝。”


    沈鯉心底納悶,自己並不和這位甲士熟悉,為什麽突然大發善心的提醒?


    進了內院。


    大廳的燭光亮如白晝。


    太子坐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拋灑魚食,池子裏的花錦鯉,肥胖身軀擁擠在一塊,隨著魚食掉進水中的頻率,不斷爭相張嘴吞吃。


    “大哥,我回來了。”沈鯉一揖到底。


    太子仿佛在深思,被沈鯉打斷,微微驚了下,立刻笑道:“嗯,回來好啊,那老和尚沒把你說動吧?”


    “小弟還沒娶媳婦呢,無論如何都不會進佛門。”


    “哈哈……賢弟是個會說笑的人。”魚食全部拋進池子中,他指著少年郎哈哈大笑。


    站在背後的唐鳳仙眉目流轉風情,盯著他看不停。


    “大哥謬讚。”


    太子道:“你送懷思回去的路上,此人有何異樣?”


    沈鯉當機立斷,把懷思自稱出了一身冷汗原本告知。


    “沒有其他的了?”


    太子追問。


    沈鯉鎖緊眉頭,細細回憶,最終搖搖頭:“沒有了。”


    “莫非懷思沒對你說些……嗯,旁人不清楚的言語?”太子又問。


    少年郎半仰著頭,似乎陷入和懷思相處的時間中,還是搖頭:“沒有。”


    “唉,賢弟不知,為兄懷疑懷思沒說實話。”


    “這事簡單,大哥,不如小弟再去將懷思綁來?”沈鯉抱拳道。


    太子確實有心,然而,否決了這個提議:“不必了,既然為兄猜測懷思未曾說實話,那麽,反向去做就行了。”


    “英明無過殿下。”沈鯉送上一句阿諛奉承。


    他哈哈大笑,低語道:“英明無過殿下,哈哈……有趣,有趣,尚是頭一次有人這般恭維為兄。”


    唐鳳仙適時問道:“殿下,公子累了一天了,不如讓他退下休息休息?”


    “不急,孤這賢弟是天生的金剛龍象身,精力充沛,辦了如此一點事,豈會感到勞累?你說是吧,賢弟?”


    沈鯉再拜:“英明無過殿下。”


    “過來點,陪為兄說說話。”


    “是。”


    徐徐上前。


    離太子越近,越能察覺身上壓抑著怒火。


    “為兄派人調查清楚了,客棧裏的那封信,絕不是……絕不是城裏傳來的,另有他人在渾水摸魚,以這封信糊弄你我。”


    太子打量沈鯉的反應,雙手攏在一起,好像格外放鬆。


    少年郎即刻吃驚不已:“大哥,信不是……”


    “不是。”


    “確定嗎?”


    “千真萬確,循王沒有寫過信,宮裏也沒人為你置辦這身衣物。”


    沈鯉去了客棧,得到一個包袱,除了信便是穿在身上這套價值萬錢的華衣。


    “殿下恕罪,弟弟是真的不清楚內中竟有貓膩!若是信裏的內容擾亂了殿下判斷,弟弟萬死難辭其咎。”


    “小事一樁罷了,為兄是告訴你,朱慕蓉和那北隋來的士子楊泊不必殺了。一旦有心懷歹心的賊人利用你,這便成了借刀殺人,賢弟就是那柄沾滿人血的刀!”


    太子哎呦一聲,換個舒服的坐姿,笑看著少年郎:“賢弟,唯有孤才把你當做一位有血有肉的人,柳太淵、賈秋壑、趙汝愚,甚至教你殺人的星宿教,全都是將你作為一柄殺人不眨眼的魔刀!此事,賢弟清楚不清楚?”


    沈鯉瞬間陷入慌亂中。


    而太子和唐鳳仙觀其神色,俱都默默點頭。


    少年郎有此反應,才算真實,如果順著太子的言語應承下去,問題就大了。


    “賢弟,你的心放進肚子裏去就好了,為兄乃大吳儲君,將來繼承大統,必會保你一生富貴,縱然是神出鬼沒殺人無數的星宿教,照樣拿你沒辦法。”


    兩人見沈鯉還在糾結,靜靜等候。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沈鯉拱手,拜道:“英明無過殿下,弟弟謹聽大哥安排。”


    太子起身,攙扶著沈鯉雙臂,大笑道:“你我兄弟,用不著這些,吃了嗎?”


    沈鯉盡管已經在臥霞寺吃過了,現在也得搖頭:“那老和尚招待弟弟素齋,弟弟隻想著趕回大哥身邊,便沒吃。”


    “你我兄弟果然心有靈犀,見你遲遲不回,為兄也沒胃口,這樣,鳳仙,你去讓人端上好酒好肉,今夜孤跟弟弟一醉方休。”


    “大哥,明日就是佛誕盛會,這樣不好吧?”


    “無妨,無妨!為兄明天僅僅是走個過場,不會耽誤什麽事。”


    唐鳳仙笑嘻嘻的轉身去命人送來吃食,至於“兄弟”兩人相攜回了大廳。


    沈鯉暗暗觀察良久,確認這整個別院,隻有十個龍武軍甲士以及太子、唐鳳仙兩人,當然,眼下又多了個他。


    如此一來,他極其肯定太子必有過人之處,否則不會如此大大咧咧,萬一有敵國刺客混在臥霞寺的僧人內,趁機刺殺,豈不是悔之晚矣?


    似乎早有準備。


    兩人沒聊幾句,唐鳳仙就帶了兩個挎著食盒的壯婦回來,好酒好菜好肉一一擺在桌上。


    太子讓沈鯉坐於身邊,唐鳳仙坐在另一側。


    飲了兩杯酒水,三人其樂融融的吃菜吃肉。


    太子笑道:“還有一事,明天午時為兄要見一見西蜀的人,賢弟便跟著為兄一道去。”


    “大哥,國之機密,小弟去的話不太好吧?”


    “別人眼裏是國之機密,為兄眼中,小事一樁而已,無所謂的。哦,香露丸是在後日爭奪,明天是臥霞寺的老和尚、大和尚、小和尚們為他們的佛陀祈福的日子。”


    唐鳳仙給其斟滿酒水,悄聲道:“殿下您記錯了,香露丸亦是明日爭奪,是臥霞寺活躍氣氛的節目。”


    “哦?這樣嗎?”


    “是的。”


    “有點意思,鳳仙……”


    “臣妾在。”


    “你現在派人告訴臥霞寺的住持、方丈,就說是我吩咐的,爭奪香露丸這個彩頭放在後天。”


    “啊?殿下,這……”


    “什麽這來這去的,孤是太子,臥霞寺僅僅是佛家一座寺廟,難不成他們這群禿驢敢抗旨不成?”


    “臣妾馬上去。”


    太子不以為意的笑著與沈鯉說道:“不給他們點下馬威,不把孤當回事。”


    此般怒氣忍了許久,趁機為臥霞寺找點不痛快。


    “大哥,臥霞寺畢竟是大吳數得著的大寺……”


    “賢弟,話在跟你說明白了,為兄就是看不慣臥霞寺此等佛門,何不小小的敲打敲打他們?”


    “大哥英明。”


    “欸,賢弟是怎麽了,翻來覆去為何隻是這一句?來,喝酒,喝酒!咱們兄弟私下之間,用不著那些狗屁禮儀,怎麽自在怎麽來。”


    唐鳳仙派人連夜上臥霞寺尋住持不談,她剛幫太子重新斟滿酒,便聽屋頂瓦片響了一聲。


    沈鯉、唐鳳仙兩人立即嚴陣以待。


    她大喝道:“誰?哪個宵小敢偷聽?!”


    太子歎了口氣:“賢弟,這群人啊,真不讓人省心,吃頓飯也不讓人吃的安穩,你出去看看,隻要追上,無論他是誰,又是怎樣的來頭,殺無赦!”


    “遵命!”


    沈鯉抱拳,大跨步出門,巧借簷柱,翻身上屋頂。


    運轉氣機,時時準備來者偷襲,等他站在屋頂,定睛一看,身著夜行衣的神秘人,快速往臥霞寺相反的方向逃離。


    少年郎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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