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鯉托著玉牌,驚道:“前輩,此物實在太貴重了!無功不受祿,晚輩受之有愧。”


    “你小子身體古怪的很,又有多災多難的因果,玉牌留著吧,老子瞧你順眼,送你的。”漢子無所謂道。


    少年郎趕忙摘下破損一角的麵具,鄭重抱拳拜謝道:“有朝一日,晚輩……”


    現在倒是見到了此子的真麵目。


    就算漢子江湖風雨幾十年,看慣了英俊公子、漂亮美人,亦是對少年這幅皮囊感到賞心悅目。


    有如此相貌,行走江湖,還不知得迷倒多少女俠、小姐,此子又是劍客,肯定惹得自身周圍滿是狂蜂浪蝶。


    漢子打斷他的感謝言辭,失笑道:“道謝之語就算了,不缺你一人,何況,老子的敵人單拎出一個,也不是你能對付的。”


    未幾,又道。


    “不過,活了幾十年,見的多了,總會多出一點指點江山的心態,沈小子……”


    “晚輩在。”


    “聽好了,金剛龍象身的隱患,乃是上天的平衡之道,可用人間大道化解。你可知何為人間大道?”


    沈鯉虛心求解:“晚輩不知,洗耳恭聽。”


    “吃飯、喝水、睡覺是人間大道,行走、跳躍、匍匐,亦是人間大道,為官、經商、種地同樣是人間大道,佛家、儒家、道家照舊是人間大道。既然上天的平衡之道能以人間大道化解,不如挑選儒釋道三家一攬入胸,取三家氣運為己用,令平衡之道變作通天大道。”


    “沈小子,金剛龍象身五個字中,本就有金剛二字,意味著天生就含有一份佛家大氣運,這也是你在開禧城、臥霞寺麵對佛家高手屢屢勝出的原因之一,若無這份大氣運,隻靠凋朱顏和你的體魄、才智……懸,殊不知人力有窮盡,能修煉到四品、三品的高手都福緣深厚,憑什麽接二連三死在你的劍下?”


    如此解釋,瘸子曹詡拍馬也趕不及,這才是經曆過大世麵,獨有的見解。


    “請問前輩,晚輩該如何三教融為一爐,變平衡之道成通天大道。”


    山頂傳來怒喝以及更為激烈的廝殺,漢子瞥了一眼,收回視線,不緊不慢講解道:“你斬殺的佛家高手,他們自身的氣運,潛移默化轉移到你身上,誰讓你小子有金剛龍象體魄呢,本就是佛門一份格外特殊的大氣運,好似汪洋大海中的漩渦,吸引附近海水不斷融匯其中,這份氣運愈來愈壯大,這輩子你與佛門的因果,難以擺脫。”


    “我知道你在開禧城外的大瀆河畔封正了八部天龍,若是將八部天龍引入南吳龍氣內,你大可北上跟北隋興盛的道家門派做個買賣,以一門道家根本道術神通,換你允許他們南下布道,畢竟,南吳雖是佛國,自家氣運卻深深牽扯進一國龍氣,你的話語,相當一次天憲!”


    沈鯉道:“前些日子,有人勸晚輩這麽做……”


    “嗬,不賴,這般事關天下氣運的隱秘,居然還有人知曉。但……我並不推薦你跟北隋道門做買賣,一來,道家精通氣運的練氣士,能夠借水行舟,利用你,涉及南吳龍氣,你便會陷入十死無生之地,二則,道門根本道術大神通,皆為不傳之秘,遠非你小子這種劍修可以參悟領會的,當然,你願意棄劍學道,那就另當別論。”


    曹詡說的解決隱患的辦法,竟有這麽大的漏洞,沈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假設未曾遇見前輩,盲目去做,豈不成道門捏在手心的魚肉?任人宰割!


    “望前輩不吝賜教!!”他衷心道。


    漢子笑道:“於你而言,說來簡單,找北隋的天一宗換取《日魂月華劍經》,以此劍經,親手斬一份道門大氣運。”


    “《日魂月華劍經》?晚輩,聞所未聞!”


    “嗬,如此前塵往事,要是知道,我就該懷疑你是不是老怪物轉世之身了。天一宗開宗祖師創下《日魂月華劍經》,生生斬下一份大氣運定於天一宗,由此,昌隆三百餘年。而《日魂月華劍經》,便是道家以法禦劍的源頭劍經!”


    “晚輩牢記於心!!”沈鯉一拜到底。


    滾滾魔氣突然在山頂如同煮沸的開水,漢子麵色頓冷,快速說道:“你封正了八部天龍,其實是擁有些許號令南吳龍氣的能力……不要與天一宗做一錘子買賣,慢慢談,最終,千萬要讓天一宗宗主斬斷你和南吳龍氣間的所有聯係,轉嫁到他自身,彼時,便無債一身輕,封正八部天龍招來的天大因果,跟你徹底沒關係了。”


    不愧是混跡江湖的老油條,一石二鳥的計策,玩的神出鬼沒,看似公平公正,實則賺的盆滿缽盤。


    可以號令南吳龍氣,即便隻能動用些許,這般誘惑,對一位道家頂級強者,無出左右,世上沒有比這兒更有誘惑的事了。


    漢子伸手指向臥霞寺山頂:“鬼屍上人果然在此……說了道家,再與你說說儒家……”


    一邊說著話,一邊放下抱在懷裏的闊刀,將纏繞其上的白布,一層層解開。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儒家君子賴以修行的四根本。沈小子,你是星宿教殺手,不需你齊家、治國、平天下,隻要你修身即可,聽說你善於作詩,就以‘日魂月華’四字當楔子,做一首詩,讓我瞧瞧醉春樓七步成詩的少年詩仙怎樣不凡!”


    少年郎雙眉微微皺起,沉下心,徐徐踱步,腦海浮沉,“有了!”


    “哦?”


    “前輩請聽!


    捉得金晶固命基,日魂東畔月華西。


    於中煉就長生藥,服了便同天地齊。”


    漢子莞爾,他也粗通筆墨,少年的四句詩,不像完整,好似剛剛開頭,恰恰正因於此,留人無限遐想。


    闊刀的白布解幹淨了。


    刀刃磕磕絆絆,缺口數十,仿佛哪家鐵匠鋪收來的破刀,尚未重新送進爐火鍛煉。


    漢子提著刀,比劃了幾下,說道:“也算不錯,與你在醉春樓那句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差了十萬八千裏。截一份儒家大氣運全看你本事了,聽沒聽過北隋有家傳承千年的學宮?”


    沈鯉神色劇變:“稷下學宮?!”


    “去哪裏舌辯群儒,折服一國文脈,自會有一份儒家大氣運給你。”


    “……”


    漢子瞧著表情不自然的少年郎:“小小年紀,應有一個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胸懷,怎麽婆婆媽媽,不敢去稷下學宮折服一國文脈嗎?”


    “晚輩……晚輩,盡力而為。”


    漢子搖頭:“不對,不對,不是這個口氣。”


    “晚輩既能七步成詩,壓的南吳詩壇鴉雀無聲,自可在稷下學宮,令北隋儒林萬籟俱寂!”


    “哈哈……對對對,這些話聽著舒服。將北隋文脈鎮壓的萬籟俱寂,同樣是修身!還是石破天驚的修身之法門!”


    儒家中的修身,是指陶冶身心、涵養德性、修持身性,以成君子。


    漢子告訴他的修身,便成了在北隋文脈重地稷下學宮一鳴驚人,借此獲取一份儒家大氣運。


    “沈小子,好自為之,江湖險惡,記得該殺就殺!當然,得饒人處且饒人!”


    說罷,依舊不知名姓的前輩,一步跨向臥霞寺山頂廢墟,好似一座重若萬鈞的高山,一反常態,猶如落葉輕飄飄的飛向別處。


    山頂上,一人嘶啞的驚喊:“張獨夫!何苦窮追不舍?”


    “老鬼,哼,何出此言?明明是你一心求死,主動撞在老子眼皮子底下!”


    “哎呀!!張獨夫,老子二十幾年前瞎了狗眼,就該付出代價宰殺了你!!!不然,豈有今日之災?”


    “哈哈……世間最痛快之事,莫過於此,二十六年前,我被魔教高手纏住,眼睜睜看著你屠戮一整個村子的無辜百姓練功。今時不同往日,到你血債血償的時候了!”


    “張獨夫!你們師兄弟聯手打的我身受重傷,不用一村子百姓恢複傷勢,怎能逃命?你才是罪大惡極的禍害,若不是你,他們死不了!!”


    張獨夫一刀砍向鬼屍上人,依山而建的臥霞寺,顫動不已,“老鬼,魔教狗賊殺了我師兄,舊仇深似海,一並了結!!”


    沈鯉站在院中,仰頭望著山頂大戰,真名叫做張獨夫的漢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刀刀砍向鬼屍上人。


    見狀不妙,鬼屍上人舍棄本來的對手,轉身就跑。


    隻是,張獨夫一心要他死,刀氣漫天都是,聚攏為一張天羅地網,把鬼屍上人關在裏麵,仿佛好不容易捉拿下做出傷天害理的惡鬼。


    鬼屍上人手段盡出,仍然敵不過張獨夫的刀。


    作為名聞天下多年的一品武夫,張獨夫遠勝過關押在伏魔洞二十年的魔教老鬼。


    沈鯉睜大眼睛。


    隱隱約約看到張獨夫一刀接著一刀砍在鬼屍上人身上,砍地其神情猙獰,大聲痛罵。


    老鬼披頭散發,狂吐鮮血,用以傷換傷的玩命手段,凶險萬分的短暫掙脫。


    扭頭就跑。


    湊巧一頭撞來他的位置。


    沈鯉深呼吸一口氣。


    前輩毫不藏私的告知他如何解決金剛龍象身的隱患,又慷慨大方送予玉牌。


    所以。


    拔出凋朱顏。


    直指亡命奔跑的鬼屍上人。


    醉春樓曾一劍斬了江虎臣,被少年郎喚作《焦枯》的劍術,叫這鎖了二十年的魔教老鬼,長長見識。


    江湖,不是一潭死水,且是,風雲起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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