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有臥霞寺開出的文牒,在南吳邊界暢通無阻。


    一路上,少年郎看到不止他一個人擁有佛寺開的文牒,許多與他一樣身穿錦衣華服,且攜帶丫鬟、仆人的富貴人家,同樣持有各大佛寺開具的文牒。


    南吳佛國四字絕不是泛泛之談,佛門滲入到角角落落。


    像那雙龍幫幫主的臥室中,還供奉著菩薩像,貢品擺著新鮮的水果。


    南吳和北隋的分界線是一條大河,依稀可見對岸,河水清澈猶如翻湧著的純色琉璃。


    守著岸邊的南吳官兵查過文牒,交代道:“兩個時辰對岸會過來船隻送你們過去,到那邊安心等待。”


    沈鯉牽著馬進到寬闊場地中,今日要去北隋的人員人頭攢動,不乏如他一般,牽馬的獨行俠。


    尋了個人數不算多的地方,解開固定在馬鞍上的水袋喝了幾口,距他不遠的女郎,哄著臉龐羞澀問道:“公子可否送些水?小女子的水袋不慎摔破了,已經渴了一整日。”


    盡管大河近在咫尺,岸邊卻是守著官兵,無論是誰都不讓靠近。


    路上的行人說,以前不這樣的,近些日子北隋水軍的船隻屢屢航行河麵,為了提防偷襲,南吳官兵這才嚴加戒備。


    少年郎微微頷首,倒給女郎一碗水,水袋接近空了,無妨,兩個時辰後可以到對岸裝些淨水。


    她的碗很幹淨,似乎是新買的,嗅了嗅清水有無異味,然後一小口一小口慢慢飲下。


    女郎打扮平常,染了顏色的粗布衣服,仿佛出身市井小民,隻是她的肌膚玉潤,十指毫不粗糙,即便是喝水,也頗有禮數,應當是和柳香君那般,偷跑出家門的大小姐。


    “多謝公子,菩薩保佑。”放下瓷碗,女郎鄭重輕聲道謝。


    沈鯉笑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公子年紀不大,長輩能放心的下公子獨自一人遊曆?”女郎見他談話亦是客氣,頓時起了談興。


    少年郎搖頭:“家裏的長輩要我闖蕩一番的。”


    “想來公子是學武之人啦!”女郎笑道。


    “何以見得?”


    “公子若不懂功夫,家裏的長輩怎敢放你一人遊曆?”


    沈鯉笑笑不說話。


    女郎看他不願多說,隻好按下談興。


    兩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幾位官兵齊齊吆喝眾人上船。


    霎時間,場地一片擁擠推搡。


    沈鯉牽馬默默走在其中,那女郎挨著他,不知認準他是好人了,還是一水之緣,說了幾句話便起了好感。


    少年郎看了她一眼,女郎報之一笑。


    岸邊停了兩艘大船,過河路人依次上船。


    兩人幾乎是最後上船的,待岸邊無人,南吳官兵抽掉上船的木板,招手示意船工。


    不多時,船隻駛向對岸。


    船上不光有南吳官兵,沈鯉還看到北隋的官兵同樣出現在船上,六人站在船頭盯著過河的眾人。


    “北隋那裏起了大亂子!”女郎低聲對沈鯉說道。


    “哦?什麽亂子?”


    “朝廷從江湖上招攬了一批高手,要在銅雀台中立一個衙門,專查貪官汙吏。為了這事,文官們吵的不可開交,儒林裏的一位大儒甚至為此寫了討賊檄文。”


    “討賊檄文?討的是誰?”沈鯉失笑。


    她憧憬道:“當然是那位登位稱製的女皇。”


    “女皇沒把這大儒殺了?”


    “不,女皇看過討賊檄文後,極為欣賞大儒的文采,派北隋宰相請他入朝為官。”


    “這又算什麽亂子?豈不是可以流傳後世成為一段佳話?”


    “真要如你說的倒也簡單了,銅雀台大肆搜捕貪贓枉法的官員,引得朝堂動蕩,江湖同樣不平靜,許多高手開始獵殺銅雀台人員,現在特別針尖相對。女皇頒布一道聖旨,命銅雀台監視江湖,誰敢以下犯上,調動禁軍馬踏江湖。”


    “馬踏江湖?女皇真有魄力的。”少年郎的注意力被北隋官兵吸引住了。


    他看到幾人走向南吳官兵,兩方人悄悄交談,北隋官兵接連比劃著手勢。


    女郎自顧自說道:“反正如今的北隋江湖亂糟糟的,一些不過問世事的江湖宿老,得知銅雀台這般欺負人,紛紛出世打算據理力爭。”


    頓了頓,她注視著少年郎說道:“你來自南吳,在北隋更得小心,近百位南吳江湖高手皆被銅雀台抓走了。”


    收回視線,沈鯉道:“你是北隋人?”


    “對啊。”


    “到南吳遊山玩水?”


    “不是,拜訪一位隱居山林的老前輩。”


    沈鯉點點頭,沒再回話,這女郎的目光就沒從他臉上移開過。


    那些北隋官兵跟南吳官兵說完話,穿過人群回到原本位置,他感覺一定會出點幺蛾子。


    兩國交界的這條河,單從南吳那邊看,已然風聲鶴唳,守軍無一不披甲,盡管如此,也放人來回過河,或許北隋沒有主動進攻,各自保留著體麵。


    不時有成群的遊魚躍出水麵,船上乘客哀歎差一張漁網,不然一網子下去,不得收獲極豐?!


    將近三個時辰才到達河對岸的渡口,一眼望去,滿是甲胄在身的將士,難怪南吳那邊謹小慎微,北隋軍士這副樣子,保不準要過河南下討伐。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小店,請你吃飯如何?”


    “回報我的一碗水?”沈鯉笑問。


    女郎落落大方:“還未介紹自己,我叫祝紅妮。”


    “沈鯉。”


    “世上竟有這般文雅的名字!”祝紅妮掩嘴輕笑,少年郎風流倜儻,樣貌氣質皆為人之上,確實需要一個聽來便耳目一新的姓名。


    “走吧,一水之恩,當然要回報給你一飯之恩。”


    “恭敬不如從命。”


    他的肚子早就餓了,既然有人願意請客吃飯,何樂而不為?


    少年郎牽著馬與祝紅妮離開渡口,北隋的渡口和南吳不相同,這裏一切井井有條,不像對岸,小販、店家、風塵女子等等,應有盡有。


    “女皇野心極大,不隻要一統三國,還要北伐草原蠻子。”祝紅妮沒話找話,原想說些江湖上的趣事,轉瞬尋思自己一個柔弱女子怎能表現的對江湖事那般熟悉?沈鯉問起,豈不暴露自己?


    “草原王帳的實力很強?”


    “強!朝堂上的文武官員漸漸統一意見,想南下伐吳,必須鏟除草原隱患,否則草原王帳得知北隋腹地空虛,定然全力南下,那時,單靠邊防六鎮,抵擋不了草原大軍。”


    北隋承襲前朝布置,邊疆設十二鎮,針對草原王帳的有六鎮


    。


    六鎮鎮軍兵強馬壯,和草原王帳交手繁多,互有勝負。


    “渡口上的兵馬,是故布疑雲?”沈鯉道,祝紅妮說的這番話,便知她的家世在北隋肯定不同尋常,朝堂上的意見都能娓娓道來,屬實不一般。


    “也不一定,開禧城流傳過來南吳要跟西蜀結盟,興許這些兵馬是告訴吳主以及幾位宰執,千萬別想著輕舉妄動!”她分析道。


    “有道理。”


    “前麵就是啦!”


    客棧很小,客人很少。


    將棗紅馬甩在門外,兩人進去,祝紅妮拉他坐在靠窗位置,喊道:“小二!小二!!”


    “來了,來了!”


    小廝自後院風塵仆仆跑過來:“哎呦!這不是祝姑娘嘛!您從南吳拜訪前輩回來了?”


    “回來了!還結識一位好友,我們兩人快餓死啦,把你們小店的拿手菜全部端上來!”


    “祝姑奶奶,您少點幾盤菜吧,吃不下!我們小店飯菜的份量非常足!”


    “嘿,你這小二,學會為我省錢了,把心放回肚子好了,我們飯量大,保準給你吃的幹幹淨淨!”


    “好嘞!”


    “對了,小二。”


    “您還有什麽吩咐?”


    “上酒上酒!渴死了!”


    “好嘞!本店拿手酒水蜜花香……”


    祝紅妮小聲對沈鯉說道:“店家親自釀的蜜花香特別好喝,不信你嚐嚐!”


    小二通知廚子做菜後,抱來一壇。


    “不夠不夠,再來三壇!”


    “姑奶奶,您真要再來三壇?”


    祝紅妮打開荷包,捏了粒銀子丟給小二,“夠不夠?”


    “我的娘哎,夠!夠!夠!”


    “多餘的錢賞給你了。”


    “謝謝我的親姑奶奶!”


    這粒銀子比銅錢小一圈,但能在小店大魚大肉吃上一個多月也花不完。


    銀子極為值錢,金子更別提。


    此前祝紅妮扭扭捏捏向他討水,來到北隋搖身一變,成為花錢大手大腳、為人大大方方的姑娘,若非身上的粗布衣服,活脫脫一個富家大小姐。


    迎著沈鯉的笑,祝紅妮霎時臉紅到猶如天鵝頸般的脖頸,低聲道:“在對岸時,我見你不似尋常人家的公子,就沒提錢……”


    “姑娘但凡說一個錢字,那水……也別想喝了。”


    “哈哈……”祝紅妮開心笑道,“你不像是南吳的公子哥。”


    “像哪裏的公子?”


    “自然是我們大隋的公子!”


    沈鯉心道,別小看我,秦姐姐答應我的銀子,算上到北隋分舵領取斬殺血蟥雙童的銀子,小爺無比富貴!你們北隋一般的紈絝都沒有小爺有錢!那種頂級公子紈絝,另當別論。


    想到這裏,少年郎突然陣陣後悔,應當跟秦姐姐直接索要銀兩,萬一謝姐姐知道此事,可就一個銅子都到不了手裏!


    瞬間,他絕望了,因為謝令薑絕對會知曉這件事的。


    祝紅妮注視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少年郎,不解問道:“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沒有,錢丟了。”


    “啊?丟了多少?”


    “也就一千兩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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