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鯉就站在那裏,一句話也沒說。


    楊柏葉眼看著掌櫃和算賬小廝臉色大變,瞬間明白了些什麽。


    “還需要我自己去找嗎?”沈鯉問道。


    掌櫃現在的感覺是前有狼後有虎,如果放任沈鯉去翻,必然找到證據,倘若不同意,那麽意味著坐實了他就是銅錢會。


    “小郎君實在太會開玩笑了。”


    掌櫃打哈哈道,心思急轉,想著怎樣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沒有任何一個人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除非有比自家性命更重要的事。


    作為銅錢會裏一個普通的成員,盡管開了一家綢緞鋪子,但並不值得掌櫃真的無條件為銅錢會奉獻自己的性命。


    如此一比較,星宿教和銅錢會兩個江湖上的大勢力,高下立判。


    星宿教成員本就是刀口舔血,對星宿教的忠誠程度遠勝於銅錢會。


    銅錢會的行事法則,則是利益收買。


    外人不知,掌櫃對內部的彎彎繞繞了如指掌。


    像他這般的普通成員,加入銅錢會為的是賺取更多的錢財。


    別的綢緞鋪子進貨價錢比他高兩成,這兩成就是掌櫃落入腰包的真金白銀。


    有了好處,銅錢會平日對他下發的任務,掌櫃亦是心甘情願去完成。


    但,和自家性命比起來,那些利益就不值一哂了。


    沒誰會嫌棄自己錢多,隻是有命賺錢,沒命花,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見沈鯉掛在腰間的劍柄稍微移動了移動,掌櫃立即臉色蒼白的說道:“小郎君直言相問就是,我若是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柏葉冷笑道:“早這樣開門見山多好,省得浪費時間。”


    掌櫃點頭哈腰,重新邀請他們進了裏屋,並對小廝說:“今日貴客臨門,不做生意了。”


    他親自搬來兩張椅子,邀請沈鯉、楊柏葉坐下,自己則戰戰兢兢。


    “你也坐。”


    沈鯉說道。


    “好好好。”


    現在,可謂如履薄冰,掌櫃不敢錯一點,生怕少年郎痛下殺手。


    既然是銅錢會成員,掌櫃就不是老實本分的百姓了,應歸屬在江湖之人裏,到時被殺,銅雀台查下了,直接按照江湖仇殺處置。


    掌櫃坐也不敢真坐,屁股隻沾了點。


    “少俠請問。”


    “將你對銅錢會了解的消息全部告訴我。”


    “是。”


    掌櫃組織了下言語,立即如同倒豆子一般:“銅錢會上月對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外圍成員下發了一個命令,說是重點關注星宿教分舵的一舉一動,並且還給我們幾十張有關星宿教分舵成員的畫像。”


    “畫像在哪?”


    “在這兒。”


    掌櫃起身,掀開裏屋一側的暗門,拿出一遝畫像。


    楊柏葉翻看,發現並沒有自己的,向沈鯉笑道:“銅錢會連我的畫像都沒有準備好。”


    “興許是銅錢會不願意得罪楊家。”少年郎說道。


    “看來我家坐鎮一位二品大劍仙還是有用的。”


    “我若是二品大劍仙,隻怕一來到啟封城,銅錢會馬上主動找上門願意和解。”沈鯉笑道。


    少年郎猜測,依照最好的辦法,應是秦羨卿親自來啟封城一趟,那麽,銅錢會所有動作,在秦羨卿這麽一位大劍仙麵前,變得毫無用處。


    一想到秦羨卿那張絕色容顏,沈鯉暗暗歎了口氣。


    星宿教總舵有人猜測,是不是兩人之間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否則,為什麽秦羨卿那般看重他,她不止教過沈鯉一人武學,卻對其他人置若罔聞,對沈鯉的事情極為上心。


    沈鯉心裏也明白,開禧城一戰、臥霞寺一戰,他看似陷入進格外危險的境地,廝殺的高手不是四品、便是三品,實則全部皆有驚無險。


    她亦是明白天生金剛龍象身的恐怖之處,方才敢同意趙汝愚的種種計劃,令沈鯉充當過河卒,一步步完成星宿教的盤算。


    何況有趙汝愚近距離保駕護航,少年郎不會出現什麽致命危險。


    接下來到了臥霞寺。


    更不必說了。


    秦羨卿自己就去了。


    隻是,情況風雲變幻,她自己都險些喪命。


    楊柏葉哈哈大笑:“沈兄弟不要親口說出來。”


    旋即,他跟掌櫃道:“你繼續說。”


    “是是是,銅錢會給我們畫像後,要我們密切關注這些人去了哪裏,可我們尋常都是在忙自己的生意,哪會分出心無時無刻的去留意?因為此事,銅錢會生氣了,給了我們一點教訓,然後又安排給我們新的任務。”


    “是何任務?”沈鯉微微想了想,好奇問道。


    因為上一個任務都算是十分重要了,難不成有比之更加重要的任務?


    掌櫃道:“銅錢會要我們作為紮根在啟封城四麵八方的棋子,每天都記錄附近發生的情況。”


    “……”沈鯉歎了口氣,不問掌櫃,反倒問起了楊柏葉,“楊兄,你可知銅錢會做了何等打算?”


    “你不說,我哪裏知道?”楊柏葉無奈。


    單憑掌櫃這一句話,好像霧裏看海,哪能看真切。


    “你告訴我,銅錢會作何打算?”楊柏葉直接問掌櫃。


    掌櫃搖頭:“銅錢會隻發布了這一件任務,沒有任何解釋。”


    “沈兄弟快說,別瞞著我了。”


    “好。”沈鯉笑的點點頭,其實他也是猜的,自認為猜的十有八九是真的,“銅錢會在啟封城的分舵,除了趕走星宿教以外,還有更大的圖謀!”


    “啊?此言何解?”


    “簡單,單單對付一個星宿教分舵,不需要這般大費周章,隻需讓像掌櫃這樣的外圍成員,盯著星宿教分舵就行……”


    沈鯉頓了頓,注視著楊柏葉眼睛:“那麽為何突然改了任務?”


    “你想說,銅錢會要對整座啟封城進行鎮壓?”


    “鎮壓二字談不上。”少年郎站起身,開始打量適合自己穿的衣物,“他們要把啟封城收入囊中,成為銅錢會源源不斷賺錢的金山銀山!”


    “什麽?!”楊柏葉驚的直接站起來了。


    銅錢會跟星宿教產生矛盾,歸根結底還是利益衝突。


    畢竟兩方都是江湖上有數的大勢力,啟封城在北隋又僅次於洛京,大家都眼紅此城帶來的龐大收益,不然,星宿教何至於讓上官喜認啟封城分舵的舵主?


    然而,就算一方把另一方趕走,依舊不能獨霸啟封城,還得與城內其他勢力分潤好處。


    “銅錢會要在啟封城一手遮天?這不是鎮壓,什麽是鎮壓?”


    他委實想不到銅錢會的膽子敢這麽大!


    “真若是鎮壓的話,首當其衝的該是你們楊家,先把楊家那些劍仙們趕走,才算是鎮壓一座城。”少年郎笑道。


    仔細一想就是了,這個問題不難理解。


    楊柏葉不過是關心則亂,畢竟真讓銅錢會做成了,楊家在啟封城的利益勢必受損。


    他是楊家板上釘釘的接班人,楊家利益受損,也代表他的利益受損。


    “真若如此,銅錢會不怕我們楊家報複嗎?”


    “不怕。”


    沈鯉選中了一件衣服,“大概銅錢會做好了萬全準備,先是溫水煮青蛙,等大家回過神來了,銅錢會的一品高手也就來了。”


    “是啊,如果不是沈兄弟察覺到了蛛絲馬跡,我便被蒙在鼓裏。”


    “倒也不一定是我說的這般,但小心駛得萬年船……”


    少年郎忽然沉默下來。


    “怎麽了?”楊柏葉詫異。


    “如果我們將這件事告訴啟封城各方勢力會怎麽樣?”


    “……”楊柏葉刹那間哈哈大笑,“銅錢會就會在啟封城喪失人望,陷入眾矢之。”


    “就這麽辦吧,稍後我們先悄悄去趟平康坊看看情況,再回去和上官姐姐討論這件事。”


    掌櫃愁眉苦臉。


    沈鯉問道:“掌櫃的,有疑惑不解的地方?”


    “小郎君,銅錢會必會知道是我泄露給你們的。”


    “此事掌櫃的不用擔心。”


    “哪能不擔心啊,小郎君可以一走了之,我祖祖輩輩都在啟封城討生活,銅錢會怪罪下來,我一家老小可就會、可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既然加入了銅錢會,掌櫃自然對銅錢會過往的事跡知之甚深。


    銅錢會對付叛徒的手段,盡管和其他大勢力相比,較為溫和,卻也是相比較而言。


    啟封城前段時間就有一個例子。


    原本投靠銅錢會的一家客棧掌櫃,不知何事,判出銅錢會,把許多情報賣給了血衣門,導致銅錢會在其他幾個城鎮的勢力受損。


    銅錢會查出叛徒後,命幾位江湖好手連夜追捕逃命的客棧掌櫃,憑借遍布各地的眼線,四天都沒用到,就從一處鎮子內揪出了客棧掌櫃。


    懲罰自然是有的,並非直接殺了他。


    而是搜走客棧掌櫃一家全部錢財,丟在啟封城的街頭,令他們成為乞丐討飯吃,並且為了防止客棧掌櫃靠自己本事重新起家,將之手腳悉數打斷。


    沈鯉道:“說了不必擔心,自是有我的道理,你可知道星宿教在南吳的勢力?”


    “聽說過,星宿教在南吳根深蒂固,佛家也奈何不得。”


    “那便是了,銅錢會真要追究,你攜家帶口在星宿教護送下去南吳生活,相信我,在南吳你賺的隻會更多絕不會少。”沈鯉慢悠悠道,“星宿教對願意與我們合作的人,向來格外的慷慨。”


    話說到這裏,掌櫃還能說什麽?


    隻好點頭哈腰。


    “一切聽小郎君安排。”


    沈鯉問楊柏葉:“這般情報,為何沒聽上官姐姐提起過?”


    楊柏葉緩緩搖頭:“是我們分舵做的不好,忽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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