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個新手?”


    江誠破碎的身體連同著那些扭曲的觸手,無力倒在地上時,楊佳也神秘的出現在了男廁的門口。


    看著手持鏡片站在江誠身前肖囂,她表情似乎有些驚訝。


    借著這點時間,她在外麵檢查了一下,確定其他人沒有“褪皮”現象,才快步趕來準備出手幫這個懵懂的新人解決麻煩,槍都握在了手裏,卻意外的發現肖囂居然已經自己解決了問題,而且,他的臉上完全沒有自己意料的緊張與慌亂,冷靜甚至冷漠的站在江誠麵前,手裏握著滴血的鏡子碎片。


    他甚至沒忘了補刀……


    這份利落與幹脆,使得楊佳大出意料。


    她意外的發現了這位新人,自然也想觀察一下這位新人的潛力,所以留給了他一點與怪物獨處的時間。


    內心裏,自然也希望他潛力越高越好,但現在看……


    ……有點過於高了?


    ……


    肖囂在楊佳進入視野的第一眼,便“唰”的抬頭看了她一眼,手裏的鏡片死死握緊,渾身神經緊繃。


    確定了是楊佳,才又在微不可察的時間裏,微微放鬆。


    他也不清楚楊佳臉上為什麽會露出驚訝的表情,而且也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


    看起來他隻是瞬間的脫逃與反殺,但對他來說,卻是經過了長久的思索與心理建設,決定了殺掉這隻怪物,以求自保。


    既然這樣,當然要徹底執行。


    直到確定了眼前這個怪物已經死亡……起碼那顆破爛的心髒不再跳動,他才緩緩站了起來,低頭看著手裏握著的鏡子碎片,猛得扔在一邊。


    心髒如同擂鼓一樣沉重的跳動,後怕的感覺與緊張自心底升騰而起。


    “啪啪……”


    也就在這時,楊佳的鼓掌聲響起,她慢慢的走進了衛生間,看著肖囂的眼神有些奇異:“你的表現很不錯。”


    “我……”


    肖囂聲音裏帶著種後知後覺的緊張:“我殺人了?”


    “沒有殺人。”


    楊佳不動聲色的走到了肖囂身邊,接過了他手裏的鏡子碎片,扔在地上,然後取出了一塊醫貼,幫肖囂貼住了傷口,輕聲道:


    “事情還沒有結束,你隻是暫緩了危機而已。”


    “隻是你剛剛表現出了自己的憤怒,哪怕是這些怪物,也會稍稍的受到抑製……”


    “……”


    肖囂隻覺腦部血管又在突突的跳,剛剛殺人的虛脫,思維爆炸一般運行的頭痛,以及這些古怪的名詞,都讓他感覺深深的迷茫。


    “哎呀,你們怎麽有這麽多的悄悄話要說?”


    也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了一個笑著的聲音,肖囂轉頭看去,整個人都徹底怔住。


    隻見江誠正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身上那撕裂的皮膚以及被自己刺出的傷口,正在一點點的複原,而那些蠕動著的觸手,則縮回了身體之中,隨著他站起身來,居然已經變成了之前的樣子,若無其事的走到了洗手池的旁邊,一邊洗手,一邊笑道:“上學時我們就覺得你們兩個有故事,被我猜中了?”


    聽著他的話,肖囂隻覺這個世界不真實到了極點。


    仿佛剛剛自己經曆的恐懼,凶險至極的反抗,都隻是幻覺。


    他下意識遠離了江誠一些,抬頭看向了楊佳,卻見她正笑著,神色自若的向江誠解釋:“裏麵人太多了,說話都聽不清楚。”


    “同學聚會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江誠笑著,烘幹了手,道:“走吧,一起回去,你們跑出來這麽久,按理說是要罰酒的。”


    ……


    ……


    肖囂與楊佳,江誠,一起回到了包廂之中,大家果然都起著哄要罰他們酒。


    但肖囂隻覺眼前的一切光怪陸離,他看到了同學們態度都變得很好,雖然也不乏一些偶爾瞥過來的不滿眼神,但跟自己說話的時候,臉上卻都帶著笑容了,還有人遠遠的向自己端起了酒杯喝酒,就連江誠,也是高談闊論,態度仍然有些傲氣,隻是多了很多友善,一切的一切,都仿佛隻是虛假的。


    惟有自己的手掌,那一道仍在隱隱滲出鮮血的傷口,證實這一切真的發生過。


    同學們都很盡興,雖然肖囂看起來不太能夠融入大家的氣氛,讓人有些掃興,但也沒有人說出來,還提議待會去唱歌。


    隻是,所有人關注的中心,楊佳卻似乎沒有興致。


    在笑著和在場的人聊過了一會之後,便推脫道:“唱歌我們就不去了,肖囂跟我約好了,我們待會還有些事情要做。”


    “呀?”


    在場的同學都有些驚訝,不知多少羨慕的眼神看著肖囂。


    楊佳已經四年沒有跟同學們聯係過了,怎麽跟肖囂還是這麽熟悉?


    很多人都沒了興致,便一起買了單,離開酒店,當楊佳帶著肖囂坐進了她黑色的suv時,同學們羨慕的看著,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一切都正常的不像話。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當遠離了那些同學,車子駛上了璀璨霓虹之間的街道,肖囂打開了車窗,任由陰冷的夜風吹在臉上,低聲問道。


    “我無法給你解釋,隻能給你答案。”


    楊佳單手握著方向盤,另外一隻手抽了一根香煙,歪頭點燃,輕聲道:“就如同你看到的,我們身邊生活的所有人,本質上都不再是人。”


    “你的朋友也好,家人也好,他們早就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或許應該稱之為生物吧,你願意理解為惡魔或是怪物,也沒問題,他們仍然披著以前的人皮,以你記憶裏的形象存在著,甚至擁有你熟悉的那些人的記憶與自我認知,但實際上,他們都已經成為了扭曲而可憎的怪物……”


    “平時,他們仍然會偽裝著,正常在你的身邊生活。”


    “但每當這座城市開始對你產生出了惡意,你就會看到他們的真麵目……”


    “……”


    這一刻,仿佛有電流自大腦之中湧過,肖囂想起了眼神陰冷的媽媽,想到了這城市裏無處不在的詭異。


    “那我們……”


    他張開了嘴巴,仿佛有無數的話想說,但卻難以形成有效的發問。


    “這個世界啊,變化的時候忘了叫上我們了……”


    楊佳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麽,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低聲道:“此處並非故鄉,你我皆為異類……”


    “……”


    肖囂不知道該說什麽,良久之後,他將楊佳嘴上的香煙拿了過來,叼在自己嘴上。


    本來他是不抽煙的,但現在他需要有些東西幫著自己平複混亂的心情。


    他很難接受剛剛楊佳說的話,那太恐怖,也太瘋狂了,他甚至更願意相信,其實是自己瘋掉了,看到的都是幻覺。


    楊佳看著因為抽煙而咳嗽的肖囂,忍不住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很難接受。”


    “剛剛蘇醒的人都會像你一樣,寧願相信是自己瘋了,也不接受這麽荒誕的事實,但你不能不承認,或許你也早就感覺到了這世界的異常。”


    “……”


    肖囂被薄荷味的香煙嗆的很厲害,但還是繼續抽了下去。


    他不由得想著楊佳的話,自己是真的早就已經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不正常嗎?


    更早來說,不正常的是自己吧……


    四年前,爸爸媽媽選擇離婚,家庭破碎了,而肖囂的大腦,似乎也在那個夏天,忽然破碎掉了。


    他開始長時間的被巨大恐慌感淹沒,強烈的暈眩症困擾著他,思維仿佛一寸寸斷裂,始終難以形成有效的思考與正常的感知。


    去過醫院,但沒有查出來什麽,爸爸媽媽,甚至醫生,都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是裝的。


    他沒辦法向別人敘說自己承受的痛苦,隻能窩在了自己的臥室裏,用了四年時間,學著去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他看書,遊戲,甚至隻是整日整日的坐在椅子上,學習適應這一切,學習控製那強烈的恐懼感帶給自己的感知失控感。


    終於,四年時間了,自己決定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卻有人在這時告訴自己,這個世界已經被某種未知的力量變成了完全陌生的樣子?


    “好了,我知道你內心裏的疑問還很多,但是對一個新人來說,我需要幫你解決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


    任由肖囂陷入混亂的思緒裏,楊佳目視前方,良久之後,才笑了一聲,道:“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需要做一點準備,好好帶你認識一下這個世界,以及告訴你該如何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


    “回去?”


    肖囂心裏忽然生出了極大的抵觸情緒,他想到了媽媽那陰冷的眼神,想到了路上遇到的一切,隻覺得渾身發冷。


    “別怕。”


    楊佳察覺了他眼底的緊張,覺得這才是一個新人應該有的樣子,笑了笑,道:“我說過,你解決了江誠,這個世界對你的惡意與排斥,也會稍稍緩解。”


    “當然,這也隻是暫時的,最多兩天,甚至隻是幾個小時,那種惡意便會再度襲來,甚至比以前更強烈。”


    “不僅是江誠,或許你遇的每一個人都會想要殺了你!”


    “……”


    聽著她的話,肖囂身體都微微一僵:“那應該怎麽做?”


    “安心。”


    楊佳笑著道:“就像一樣都沒發生過一樣,安靜的等待,我會再找你的。”


    “安心?”


    肖囂一時,甚至覺得荒唐:“在這樣一個滿是怪物的世界,你卻讓我安心?”


    楊佳聽著他的話,忽然笑著回答:“在這樣一個滿是怪物的世界,你除了安心,還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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