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室內,山崎站在屋子裏,雙腿發顫。


    通過破碎的玻璃,下方發生了什麽,他看的一清二楚。


    接近二十人的暴力團夥,都是手上沾過血甚至有過人命的狠角色,居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這種事在電影裏看一看笑一笑也就罷了。


    若是真的發生在現實中,隻教人背脊發涼。


    是的,幕府裏的確有這種恐怖的劍豪,能斬殺平民的特權階級,但他們的數量太少太少了,整個瀛洲上億人,這樣的人能有多少,一百?兩百?多少人終其一輩子都不會遇到。


    試想一下,你坐在屋子裏,手下幾十號人,對方就提著一根自來水管堂堂正正的打了進來,聽著支離破碎的聲響,轟隆震耳的聲音,你起初自我安慰沒什麽,但很快聲音越來越近,你有點忍耐不住,額頭流汗,不斷的喝水讓自己冷靜,然後連吵鬧喧囂的聲音都逐漸遠去,你卻一點都不高興,隻覺得害怕。


    當那腳步聲停在了門外,敲響房門時,恐懼感真是順著背脊爬到了最高點。


    頭皮發麻。


    他聽到了敲門聲,艱難的咽下吐沫。


    雖然從獵人變成獵物的反差令他難以適應,但過硬的心理素質還是使得他快速平靜。


    整理好衣服和儀容。


    他甚至主動打開了門。


    他想著,自己和那群極道暴徒還是不一樣的,他的身份很幹淨,手上也沒染血,做的都是合法合規的生意,簽下了合同就有法律效應。


    他想象著以前一樣保持從容的態度和對方進行談判。


    沒什麽不能談的。


    他這麽想著。


    在他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在他正要站著開口說話的那一刻,在他沒意識到之前,他已經倒在了地上。


    撲到在地麵上,全身的骨頭都仿佛散架似的發出哢哢哢的怪異聲響。


    好幾次試圖站立全部以失敗告終。


    他艱難的挪動頸部,竭力抬頭也隻能看到對方膝蓋的高度。


    “我,不是……”山崎艱難的說:“我不是極道。”


    “嗯,我知道。”對方語氣平靜:“你連極道都不如。”


    白維拾起了對方掉落的公文包,隨手打開,抽出一遝合同,就著有些昏暗的燈光看了看。


    他笑了:“這麽多出鑽空子的合同……設計起來很費頭腦吧。”


    白維拖起了山崎,把他丟在了沙發上,打開一旁的酒櫃,倒了杯酒放在他跟前。


    “喝點吧,鎮痛。”


    山崎不敢反抗,平日盡可能滴酒不沾的他硬生生喝完了一整瓶的威士忌。


    他喝了酒,疼痛感消解了少許,膽子也在酒精的作用下恢複了些。


    “你……到底是什麽人。”


    “正義の味伴。”


    “……求財?還是報複?”山崎問:“但不論你是做什麽,都跟我無關。”


    “別這麽激動。”白維豎起手指:“其實前幾天我們才見過,但你把我似乎忘了。”


    “我……”山崎還是沒認出來,前些日子鼻青臉腫的明國人和此時的白維氣質大相徑庭。


    “這不重要,我們來談談這些事。”白維把合同丟在他的跟前。


    山崎臉色一白:“這些合同都合法。”


    白維好奇的問:“你用這種製式合同,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山崎內心暗罵,他怎麽可能會記得。


    白維抽出一份很老的借貸合同,又問:“關拓人,你記得嗎?”


    山崎低著頭沒回答。


    白維又問:“那關鈴,你記得嗎?”


    山崎忍不住了,說:“你要錢的話,我能給你很多錢,你有這麽大的本事,這塊地盤都可以分給你,你到底要說這些做什麽,你……”


    白維默不作聲。


    山崎繼續說:“我可以收手,我和真田組會徹底劃分開!這些合同你都可以帶走燒掉,我跟那真田凶一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我根本不是極道。”


    白維笑了。


    他咳嗽一聲,假裝正經,但很快忍不住再次笑出來。


    “咳,你知道麽?”


    “你這樣的話,在我兼.職審問官的時候,就已經聽過不知道多少次了,總是千篇一律。”


    “你越是如此篤定我是為了利益而來,就越是距離正確答案越遠……恭喜你,錯失了最後的辯解機會。”


    “雖然你努力說服的模樣很狼狽,但你堅持了惡人的基本價值觀就很靚仔。”


    山崎滿臉錯愕,他到底說錯了什麽。


    “不明白?”


    白維拿起桌案上的打火機,點燃了火焰,將合同付之一炬,汙濁的簽名和紅色手指印在火焰中燃燒:“你甚至連寫在合同上的簽名都沒記住……在你看來,那群人就像是牛羊一樣毫無價值對麽?簡直無藥可救。”


    ……他在說什麽?


    ……合同上的簽名?


    ……那群肉豬?


    山崎的腦子一片空白,繼而覺得荒謬無比,甚至覺得惱怒和不可理喻。


    隻是為了一群低賤的平民,這群人的存在意義不就是被榨取利益?


    自古以來就是這樣,被幫派、被幕府、被公卿……那群人就是遍地的雜草,不論怎麽收割都收割不完!多死幾個人誰又會在乎,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會在意另一個平民的死活,平民之間也會互相攀比形成階層,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壓榨,他也不過隻是其中的一員,有什麽可被苛責仇恨的!


    山崎的冷汗浸透後背襯衣:“你要殺我?”


    他荒唐的喊道:“就為了幾個你不認識的名字,你要殺我?”


    “倒也不是,至少這裏有個名字是我認識的,而且……”白維將紙張丟進垃圾桶,看著它們燃燒:“我在幾天前,也在這倉庫裏,被你逼著簽字來著。”


    聽到這句話,山崎耳朵一陣嗡鳴,這才終於想起眼前的青年是誰。


    “是……你,你是那個明國人……”


    他臉色慘白,顫抖著嘴唇。


    “我,我可以發誓,我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你讓我回去,我保證真田組不會再插手收購業務!”


    “我之後也回老家,不再做惡事了,我可以去出家!去當和尚,吃齋念佛!”


    “我所有存款都可以給你,我保證,保證……”


    白維仍然什麽都不說,隻靜靜的看著他。


    “你怎麽能殺我!”


    “我是公民!我還有幕府發的法人執照!你知道我手下有多少生意麽,這隻是我經手的一個公司而已!”


    “真田組是暴力集團,你殺了我,他們會放過你麽!就算你不怕真田組,還有它後麵的關東聯合!”


    “真田組也隻是關東聯合下的二流組別!還不是真正的嫡係!我是山崎家的養子,但我本姓藤原!”


    “你殺了我,知道後果有多嚴重麽!”


    “你不怕死,你不怕其他所有人被牽連!”


    他戰戰兢兢的嘶吼著:“你怎麽能殺我!”


    白維不過是靜靜的凝視著他。


    這類人他見過,而且見過很多人,舊帝國時代的貴族裏,比他惡心比他殘忍的惡人太多太多了。


    那群人至死為止都不認為自己有罪,甚至深信著自己能上天國,永登極樂……


    他們到死的時候,都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麽,委實不能理解一個邏輯。


    自己多拔了幾根草,多踩死幾隻螞蟻,為什麽因此會有人來要自己的性命。


    值得嗎?


    曆史、過去、現在甚至未來,有無數這樣的草一般的人,你本該跟我們站在一起,卻非要在意它們?


    同樣的提問,白維也曾經不厭其煩的回答過。


    “為什麽?”


    “因為……”


    “我可去你.媽的,誰跟你是同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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