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幾年前的晚上吧,我在路邊見到了你。”


    “你隻剩下半口氣了,可你抓著我的褲腿,說你不想死,說你還想再見見你的兒子。”


    “我想了想,也就應了你這個心願。”


    “七天時間,我開壇打醮,費了不少功夫,把你的魂魄留在了你的軀殼裏麵,你雖然沒死,但也沒算活著,勉強保持著身體的活性心髒也能跳動,能吃能喝能拉,就是少了一種東西。”


    “你猜猜少了什麽?”


    “對了,就是生機。”


    “在道門裏,我們稱之為陽氣,生氣,人活一口氣,你隻剩下半口氣,自然不算活著,而且隻虧不漲,時間久了,逐漸就會變成淒厲的野鬼。”


    “你的身體會枯瘦,皮肉會猥瑣,逐漸變得神情呆滯,也變得遲鈍忘事,逐漸從一個活死人變成一個真正的死人,一具冰冷的行屍。”


    柳老板娓娓道來。


    佐藤崎雙手抓著自己的臉,戰栗不已:“你說謊,你說謊……”


    “不用害怕,現在才害怕也遲了點。”柳老板打了哈欠:“原本你就是個死人了,我把你做成了活屍,也是成全你自己的意願,而且天生陰煞之軀不好找,但有陽氣的人滿大街都是啊,你缺失的陽氣是可以補回來的。”


    他眯起眼睛,笑著說:“食補。”


    缺什麽,就吃什麽。


    缺陽氣,就吃人咯。


    佐藤崎蹲在地上,發出一陣陣幹嘔。


    “反應過度,你都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人了麽?六年來,每隔一段時日,你都餓的發昏,都要去吃人的。”柳老板搖著頭,喝著肉湯,呲溜呲溜的品嚐著味道,言語裏對死人滿不在意。


    “那可是,活人……活人……”佐藤崎無法接受食人的事實。


    “活人?今晚你遭遇了什麽,心底沒點數?”柳老板嗤笑著他的迂腐:“其中好些人都是來騙錢財的,打著知道你兒子下落的幌子,謀財害命,本來就不是群好東西,是貪婪把自己送進了虎口,不過這群人大多也沒什麽好心,吃了也就吃了,是為民除害。”


    說的竟有幾分道理。


    可佐藤崎完全不信他的鬼話,會這麽做的人能有幾個?他吃的所有人都是那樣的大奸大惡麽?


    他不敢細想,卻也不相信柳老板的片麵之詞,忍著惡心,他死死的盯著拉麵攤後的中年人。


    “你說的,我絕不相信……”


    “隨你,遲早你餓極了,還得來找我。”


    “我不信你是無所求!你不是為了幫我,你隻是在利用我!你在貪圖什麽!”


    佐藤崎是個金融界的商人,商人重利輕別離,他為此後悔了一輩子,但曾經在金融界叱吒風雲的嗅覺仍敏銳,他知道這種將他人當作棋子的人是絕不會做無償的好事,必然是貪圖某種利益。


    柳老板也不意外,他笑著說:“這個問題,你也問過很多遍了,我每一次都會回答你,這次也不例外……隻是為了活著而已。”


    “活著?”佐藤崎不認為他也是個活死人。


    “我生病了,病得很重,這裏麵,長了東西。”柳老板敲著自己的腦袋,又指著自己的肺部和心口:“這裏也長滿了各種增生物,我病了,每一名醫師都說我活不過半年時間。”


    佐藤崎滿臉錯愕,因為對方滿麵紅光,精神奕奕,全然不像是一個瀕死的垂危之人。


    左派道人說:“我一早就在聽著死神敲門,聽了足足二十年,當年我一早就算出自己先天有損,命數不周,想要改命,就必須找替死鬼,用別人的命,續自己的陽壽。”


    “養屍是一種續命辦法,縱容你吃人也是。”


    “禍害遺千年,有時候好人的命不如惡人的命那麽硬,為惡之人的命數夠硬,所以才能抵得住為惡帶來的後果,所以我更喜歡惡人來替自己續命。”


    “最近我去複查了身體,反而恢複了不少,這方法的確有用,我或許還能再活一甲子那麽久。”


    佐藤崎咬牙切齒,言下之意,是還需要他繼續做一甲子的活死人。


    “不樂意?”


    柳老板摸著下巴,露出趣味盎然的神色。


    “我也不催促你,總之呢……這碗麵,我就放在這兒了,你把它吃了,今晚的所有不愉快你都會忘掉,明天早晨睜開雙眼,你還是你自己。”


    “怎麽決定,看你自己。”


    “隻不過,若是沒有了我,你可就真的會死了,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連你最想見到的那個人,也永遠見不到了。”


    左派道人平淡的說著話,言語間沒有添油加醋抑揚頓挫的情緒,僅僅是平淡的敘說著事實。


    佐藤崎盯著那碗麵,喉嚨滾動了一下。


    他不想死。


    正因為這份強烈的執念,才讓他留在了世間。


    他還想再見一麵,再回到過去的一家三口的幸福時光。


    所以,他難以拒絕這個誘惑。


    就和過去一樣,六年來,他一定經曆了不知凡幾的忘記,每一次都會在這裏痛罵道人的無恥伎倆,每一次都沒能擺脫對方的控製,心不甘情不願,卻無可選擇的,坐了下來。


    這次也一樣。


    他用了很久的時間,挪動著僵硬的步子,朝著拉麵攤子,走出了一步。


    有了一步,就有了第二步,他佝僂著脊背,拾起地麵上的凳子,強迫著自己坐下。


    “這就對了。”


    他挑起一碗生魂湯澆在有些涼了的麵條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中年人。


    “吃吧。”


    佐藤崎僵硬著,挑起麵,張開口,麵容浸在白色霧氣裏,晦暗難明。


    吃吧。


    吃吧……吃下去,什麽煩惱都忘了。


    他心神恍惚著自我安慰,張開口,咬住了麵,正要吞下。


    忽然間,‘咯噔’的聲響傳來,布幌子被掀開,一道人影坐在了拉麵攤最邊緣的位置上。


    來人似乎是走了很長時間夜路,有些凍壞了,對著手掌嗬出一口熱氣。


    “這大晚上,還能看到拉麵攤開業,不容易啊。”白維搓了搓手:“老板,能來碗魚丸粗麵?”


    他用的是明國話。


    柳老板訝異:“喲,明國人啊,這是拉麵攤子,沒有魚丸粗麵,隻有關東煮和叉燒卷。”


    “是嗎?”白維嗅了嗅:“可我聞著這味有點香哈,這什麽湯?”


    柳老板笑了笑:“我快打烊了。”


    “雞湯嗎?”白維繼續問。


    拉麵攤主人收起笑容:“你換個店吧。”


    “哦,懂了……寄!湯!”白維輕飄飄的問:“幾條人命下鍋燉的啊?”


    哐當!麵湯碗筷被打翻。


    佐藤崎雙手顫抖,神色驚慌失措,他終於想起之前的交手,是那個能把百事可樂投成爆破燃燒彈的青年!


    他追殺過來了!


    左派道人放下湯勺,拿起抹布擦了擦手掌上的油腥,慢條斯理的說:“異國他鄉的,為幾個瀛洲人,不值得這麽冒犯吧,道友。”


    白維翹著二郎腿,右手握拳托住下巴,眯著眼睛,饒有興致的問:“吃碗麵就算冒犯嗎?”


    “無辜懷疑別人用生魂做湯,是不道德的,當然是冒犯……你那家宗派的,懂不懂規矩?”


    “那這樣,你給我盛一碗這湯,不就知道有沒有問題了?”白維提議道:“如果不敢,就是你心底有鬼。”


    柳老板麵沉如水,頓了頓,拿起湯勺:“好,我盛!”


    他拿起大碗,驀然右手青筋暴漲,猛地一抖袖子,一張黃符從衣袖中飄出,從衣領中扯下一枚銅鈴,銅鈴倒扣黃符,發出震耳的清脆聲響——叮鈴鈴鈴!


    左派道人抬手就是一招五猖咒法!


    佐藤崎雙目一刹猩紅突然間沒了神智,如同野獸般撲向五步外的青年。


    從一開始,他就成了道人令咒下的傀儡兵馬,魂魄受拘,永世難有自由。


    雙目湧出血淚,佐藤崎一口咬上青年右臂,但見一抹荒涼殘光倒映,環首漢刀輕震。


    青年扭轉刀身,猛地一刀劈開拉麵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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