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薩絕看著法釋的身影,又低頭看了看胸口處插著的金色長矛。


    利器貫穿胸膛的痛苦讓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幾滴冷汗,幾根青筋爆了出來,但是很快,他便重新控製好了自己的身體。


    他的神色平靜了下來,眼神中仿佛不帶一絲情感。


    “這也是長生留下的什麽小手段嗎?”


    “……無量長生。”


    法釋雙手合十,視線低垂。


    “施主……這便是你的遺言嗎?”


    “嗬……”薩絕忽然輕笑一聲。


    隨著長矛紮入身體,他剛剛從王座上抬起的胳膊也重新落回了金王座之上,那長矛破壞了他對力量的控製,現在,他已經無法阻擋金王座對自己身體的侵蝕了。


    金色的絲線一根一根沿著皮膚攀爬而上,在他的體表縫出層層黃金,在這個過程中,他身體中的生機也一點一點地被王座吞噬。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與虛弱感充盈了他的身體,他的眼前陣陣恍惚,精神逐漸昏沉,身體不斷地向著靈魂發送信號:


    睡吧,睡一會。


    在王座上小憩一會,就當睡在長生的懷中。


    隻是薩絕心中無比清楚,隻要他順從這信號合上了雙眼,那便永遠都無法睜開了。


    不……應該是,連眼睛這個構造,都將永遠消失。


    到這裏……結束了嗎?


    薩絕張了張口:


    “若是今晚……我沒有坐在王座上呢?”


    “施主若能忍受住王座的誘惑,長生帳也不會鬧到如此境地。”法釋神色不變,“當然,小僧也有手段,讓你不得不坐在王座上。”


    他能夠對付國師的底氣,便是這王座了。


    傳聞中,靈歲,當初乃是被貪戀權謀的大王庭之主殘忍殺害,以免其叫醒長生。


    為了再次避免這種情況出現,靈歲用無數次向長生的虔誠祈禱,換來了一種能力——針對王庭之主特攻的能力!


    他們,是大王庭暗中的監管人,也是天生的弑君者。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份傳承在曆史的發展之中,被遺忘了。


    就連法釋自己,也是在查閱了無數典籍記載之後,才在某個犄角旮旯的秘境之中重新拿回了這份能力的傳承。


    嗯……倒也好猜,哪一任王庭之主,都不可能容忍自己的治下有能夠輕易殺死自己的人。這份能力的遺失,肯定和王庭之主脫不了幹係。


    而薩絕並不是王室血脈,這種連法釋都不清楚的東西,他自然也沒有地方了解。


    這,是一個信息差。


    自從找回這份力量之後,法釋便悄然隱藏起了自己,隻等今天,方才展露獠牙!


    這份力量,就算是帝可汗本體坐在王座上,都能夠一擊必殺,更何況隻是一個試圖篡位的國師呢?


    妄圖染指王座便是薩絕不可寬恕的罪孽!


    薩絕:“……嗬,有趣。”


    說話的功夫,金色的細線層層蔓延,已經將他胸口以下的位置完全都同化成了金子。


    法釋的弑君之矛,再加上金王座的侵蝕,兩種力量交織之下,他已經沒有了半點脫困的辦法。


    但,薩絕卻並沒有歇斯底裏,相反,他輕輕地笑了:


    “是的,這就是我的遺言——這是薩絕的遺言!”


    錚!


    金色長矛從胸口中被抽出,化作光芒,落在了法釋的手中,已經變成了一張魂卡。


    他看向卡麵。


    金色長矛貫穿天穹,而此時,卡麵圖案上的那柄長矛之上,已經多出了一個腦袋——正是薩絕的腦袋。


    ……


    魂卡名稱:弑君之矛


    類別:法術卡


    品質:禁忌


    屬性:光


    能力:


    【弑君】:殺死“王座”之上的任意目標,並將其頭顱封印。


    【登樓】:當目標姓“樓”,能力生效無視等級。


    ……


    這張禁卡,簡單粗暴。


    這便是法釋根據那份傳承之中得到的知識,而做出的魂卡。


    國師並不姓樓。


    但,問題不大。


    雖然沒有第一時間就斷絕其所有生機,但好在,王座的侵蝕時時刻刻都在補刀。


    所以,結果是好的。


    法釋再抬起頭。


    便看到,王座上的無頭屍體已經完全化作了金身,腦袋雖然被砍了下來,但是斷口處卻一點鮮血都沒有,因為就連身體裏的血肉,也都變成了金子。


    而後,異變發生了。


    像是有一個無形的巨大圓球,忽然從天而降,緩慢而不可阻擋地壓在了薩絕的金身之上!


    咯吱咯吱……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不斷響起,那金身就在這無形的力量擠壓之下,緩緩變形、壓縮,並且……融入到了王座之中!


    不消片刻,王座之上已經空無一物。


    那具金身,整個都被王座“吃”了下去。


    看上去,王座之上閃爍的光澤更加明亮,哪怕是黑夜,都閃爍著不知源頭的光。


    法釋目睹一切的發生。


    良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歎了一口氣,而後便轉身,離開了。


    王座會吞噬一切僭越之人。


    薩絕,隻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


    皇陵。


    “再我就不知道了。”溫陽從懷裏掏出了一瓶水,猛喝一大口。


    說了那麽久,嗓子都發幹了。


    “你要來一瓶不?”


    “不用了。”


    於蒼擺擺手。


    禁卡師給他遞的水,他可不敢喝。


    溫陽應該不會下毒,但誰知道俞夫人有沒有在這水裏加料。


    他可還記得,剛才皇陵之前,俞夫人自顧自地喝著毒茶的事。


    說起這個。


    於蒼神色稍凝。


    太雛,還沒有出來。


    她絕對有辦法找到自己,假如戰鬥已經結束,肯定會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他們幾人,已經在這墓室之中待了不短的時間,這麽久都還沒有音訊……


    溫陽看到於蒼的神色,有些好奇:“你還在擔心什麽嗎?”


    “……”於蒼沉默片刻,“關於你的老師……俞夫人,今晚她召喚的那個東西,你知道多少?”


    聞言,溫陽眉頭一揚:“今晚……她召喚了什麽?她沒有提前告訴我。”


    “是邪神。”


    “嗷嗷,邪神注視啊。”溫陽了然點頭,“那是老師的作品,用特定的發音搭配一些特製圖騰,便能召喚那種名為‘邪神’的存在……說實話,我當初一接觸這種東西,也嚇了一跳。


    “那邪神顯然是從星界來的……從這個角度上看,咱們找不到前往星界的路,沒準還是一件好事。”


    溫陽一副唏噓的樣子。


    於蒼見狀,卻皺起了眉頭。


    看溫陽的反應……他似乎對這召喚邪神的方法根本不太了解?


    俞夫人都已經將邪神真正召喚出來了,而溫陽的認知卻還僅僅停留在召喚注視降臨。


    那……


    “邪神注視有沒有破解的辦法?”於蒼幹脆順著往下問道。


    “破解……那倒是有。”溫陽點點頭,“首先便是環境,邪神的目光要想傳遞過來,便不能有太多的遮掩物,就連天上的雲彩多了一點都不行,所以,在察覺到對方要召喚邪神注視的時候,將附近的環境搞渾就是了。


    “長生帳和星界之間還隔著一個藍星,相隔兩層世界壁,按理說邪神是注視不到這裏的才對。”


    說到這,溫陽麵露好奇的神色:“怎麽,那個跟你一起來的黑袍人……不會中了邪神注視吧?但這不可能啊,長生帳不滿足條件才對……”


    他躲在暗處,看到的東西隻停留在太雛將眾人拉進血色領域之前。


    俞夫人出了什麽招式,他自然是沒有看到。


    於蒼:“……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俞夫人能直接召喚邪神本體,而不是注視?”


    “沒可能吧……光是邪神的注視都已經能極大幅度地削弱鎮國級別的存在了,我簡直不敢想象,邪神的本體會有多強。就算是老師……應該也是召喚不出來的。”


    於蒼:“……”


    他沉默了。


    看溫陽的表情,似乎不像作假。


    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也確實是太雛的血色領域實在密不透風,他現在清楚地指導,那片隻有太雛自己計算而出的世界之中,正發生著一場神戰。


    但是,站在外麵,卻一點都感知不到,什麽動靜都沒有。


    而溫陽看著於蒼的表情,卻忽的品出了一絲不對勁。


    這什麽意思……莫非?


    溫陽睜大了眼睛:“不會是……老師真的……”


    那站在於蒼背後的人到底有多強啊?


    他知道俞夫人是去和於蒼背後的人交手去了,但那人實力具體怎麽樣,他並不知情。


    想來,應該是一位禁卡師……畢竟看老師的樣子,顯然是技癢了。


    但,假如老師講那被稱之為邪神的東西召喚了出來,就為了與那人戰鬥……莫非,是神話?


    於蒼帶著一位神話進來了長生帳?


    我累個乖乖……玩這麽大的嗎?


    溫陽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要是有神話在,那你還在這裏偷偷摸摸的幹什麽。


    直接平推了不就行了!


    如今帝可汗不出,就算國師能借助佛國發揮出神話力量,又怎麽可能比得過真正的神話。


    是了,之前在帝都,老師就猜測過,帝長安醒了,並且極有可能會對獵族下手。


    這麽說來,全猜中了!


    會是哪位神話呢?帝長安?還是葉衍?


    等等,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嘶,老師她和神話打了這麽久?


    不……不是真的吧……


    溫陽隻覺得一陣不真實。


    就算他對老師再自信,也不敢相信這一點。


    “……不要多想了。”於蒼擺了擺手,“除了改變環境,還有呢?什麽辦法可以避免邪神注視的影響?”


    “還有……”溫陽回過神來,“還有,就是銘刻著邪神真名的特製圖騰。”


    “哦?”


    “老師從星空中找來的邪神,都有屬於自己的真名,隻要將真名製成特殊的圖騰,那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不受其注視的影響……但影響沒辦法完全避免,真名圖騰還會導致邪神的餘光一直落在持有者身上,假如時間長了,很有可能就此瘋掉。


    “最關鍵是,一旦和銘刻真名的圖騰建立了連接,那麽想要脫離連接將會花費相當大的代價……所以,這個條件其實也沒有多泛用。”


    於蒼皺眉點頭。


    “這樣……還有呢?”


    “再就沒了。”想了想,溫陽又補充道,“起碼,我的認知中,是已經沒有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這個情報很重要。”


    “應該的。”


    “那——我沒有問題了。”


    “你這就回去嗎?”


    “當然。”


    “那什麽……”溫陽指了指自己,“既然都要演戲了,那就演的真點……你把我打傷吧,免得被人懷疑。”


    於蒼一笑:“這不用你說。”


    溫陽:“……”


    原來你本來就想打自己一頓了嗎!


    ……


    皇陵某處。


    正在核查品名的岑鎮國,臉色忽然一變。


    自己仍在於蒼體內的魂卡,被破解了?


    怎麽可能!


    就算那隻是自己隨手布下,但也是一張高位傳世級的魂卡,按理來說,一個六級魂卡師,萬萬不可能掙脫才對!


    更何況,那張魂卡還是禁卡!


    但是,這張卡在剛剛,直接斷開了連接!並且……


    消失了,自己完全感知不到其存在了!


    不……等等,溫陽還在那裏!


    岑鎮國直接扔掉茶杯,身形暴起,一層猩紅虛影裹挾身周,幾個起落之間,已經來到了剛才那座墓室之外!


    他剛一落地。


    轟!!!


    墓室直接炸開,形製講究的房頂四分五裂,露出了其下的兩人。


    隻見,於蒼正一隻手抓著溫陽的腦袋,在他手下,溫陽七竅流血,眼看著就是一副活不成的樣子。


    岑鎮國當即目眥欲裂。


    “爾敢!!”


    說罷,他大手一拍,猩紅光芒匯聚成風暴,直接抓向於蒼!


    見此,於蒼冷哼一聲,但也知道不能硬拚,一個閃身,便已經離開了原地。


    “溫陽,你這朋友,也沒多在意你的安全嘛。”於蒼嗤笑一聲。


    “你、你……”溫陽死死盯著於蒼,仿佛要啃掉他的血肉。


    見此,於蒼打了個哈欠,似乎有些無趣。


    “罷了……改日再見。”


    說罷。


    身形一陣飄忽,竟然便直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站住!”


    岑鎮國想追,但一道人影在這時攔住了他。


    這是……


    看清之後,他愣在了原地。


    這是一個渾身上下都纏滿了繃帶的存在,看上去非常眼熟……不正是他剛才打進於蒼體內的禁卡的本體嗎?


    但,他記得那禁卡的繃帶之下,應該是最深沉的黑暗才對,怎麽現在……


    繃帶幾乎裹不住那迸射的金色光芒,繃帶人站在原地,仿佛一朝得道的聖僧。


    他看向岑鎮國,嘴角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


    “舊主。”


    抬手,金色的光芒從繃帶之中迸射,在他的手中纏繞成了一把長劍。


    “償還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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