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蒼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樓延。


    這個少年,即將成為一位“可汗”,成為一位掌管國家的“國君”。


    取得這樣的權勢時,樓延僅僅隻有十八歲——比自己還要年輕兩歲呢。


    自己在像這麽大的時候,還在帝都,置身於旋渦而不自知。


    不過,現在——自己是這位年輕可汗的老師。


    “不要緊張。”


    於蒼輕輕拍了拍樓延的肩膀。


    “我們都在你身後,今天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於蒼他們就不說了,隻要有兩位神話在,長生帳內的人就不可能掀起什麽風波。


    然而,麵對於蒼的安慰,樓延卻仿佛更加緊張了。


    他猶豫了很久,才道:“老師……似乎已經出差錯了……”


    於蒼一怔:“嗯?……什麽差錯?”


    看樓延這反應,事情似乎還不小。


    但是隻不過過去了一晚上的時間,還能出什麽問題?


    莫非是殘留在長生帳中的荒蕪教派教眾又在搞事?


    這些人是很危險,但是自從神降失敗之後,他們已經掀不起什麽風浪來了。


    以往,和荒蕪教派保持著曖昧關係的那些貴族,此刻已經全都加入了圍剿荒蕪教派的隊伍中。


    他們心裏清楚,現在隻要站好隊,那就不會有人追究——畢竟大家都和荒蕪教派有一腿,總不能把他們全殺了吧?


    那九大帳庭可就真沒有人治理了。


    所以隻要現在立刻改換陣營,那一定是能夠順利換邊的……所以他們一個個都很是賣力。


    雖然很多貴族之前自己都是教眾,但這個時候,隻要將手下一賣,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脫身了。


    在這種情況下,那些雜魚教眾基本上掀不起什麽風浪。


    莫非……正是因為這種情況,所以他們狗急跳牆了?


    一時間,於蒼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種可能性。


    而樓延還在繼續道:


    “老師……靈歲不見了,並且我似乎沒辦法重新將其召喚了……”


    樓延的話讓於蒼回過了神。


    他定了定神,視線再次聚焦在眼前這位少年的身上時,其中已經泛起了星光。


    觀察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於蒼下一次眨眼的時候,星光便已經收斂了起來。


    “沒事,樓延。”於蒼道,“這並不是你的錯——並且這也不會影響到什麽。”


    事實上,他已經預感到了這種可能。


    無論是從什麽角度來說,靈歲的力量對於樓延都太早了。


    雖然因為種種特殊的緣故,樓延並不需要為召喚和維持靈歲付出任何代價——畢竟,人沒辦法保證一定召喚成功,但是卻可以保證一定召喚失敗。


    再加上維持靈歲所需的精神壓力為零,所以理論上其可以無限的存在。


    但,樓延畢竟隻是一個新手魂卡師,在靈歲之前,他連如何維持一張魂卡持續存在都沒有練習過。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有一個精神壓力為0的魂卡……也大概會在某次小憩時被身體下意識地取消召喚。


    看樓延這個樣子,很顯然,靈歲是在昨天晚上樓延睡覺的時候進入了死亡冷卻。


    對於一個新手來說,這個過程確實很難控製。


    而,靈歲的召喚條件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相當之抽象。


    雖然僅僅是“召喚失敗”就夠了,但是這個召喚失敗,可是那種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我”!


    這個我將會是成神的鑰匙,正常狀態下,樓延連召喚的過程都摸不到……想失敗都不行。


    之前能夠成功,是在佛國,天時地利人和完全滿足,再加上是成為魂卡師之後的第一次召喚,所以才能順其自然的成功。


    現在失去了那些,想要再次複刻,確實難了一些。


    隻不過,在這個節點,確實有些不合時宜。


    雖然有波旬在身後支撐,但是作為可汗,假如沒有足夠的力量,也說不過去。


    這樣想著,於蒼道:“樓延,佛國中還有很多力量……等你坐上金王座,那些力量你便也可以控製了。”


    誰知道,樓延卻狠狠搖頭。


    “我不想借助那些力量……老師,我遲早要將所有的法相都打破的,假如我剛一踏入魂卡師的道路就要借助那些肮髒的力量,我還如何在未來對所有這些揮出鋒刃?”


    說這句話的時候,樓延的神色十分認真,顯然,這是他已經篤定的道路。


    見此,於蒼的眉頭不由得稍稍揚起。


    竟然已經有了如此的覺悟嗎?


    其實在他看來,這沒有什麽必要——確實,星界之中有很多力量都很難纏,一旦沾上了一點,後麵就很難離開,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但是,佛國中的那些力量,應該不在此列——起碼在長生死後,不在此列。


    所以,樓延大可以繼續使用那些力量,隻等到快速成長起來之後,再對其進行切割。


    話是這麽說的,但是於蒼不會打擊孩子的決心。


    於是,他的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你選擇了一條無法取巧的路——這條路上,你可能和其他人並無區別,你做好準備了嗎?”


    樓延重重點頭:“我早已準備妥當。”


    “那好——等到長生帳的情勢穩定下來之後,你來炎國找我吧。”


    “啊?”


    “你需要一些學習。”


    長生帳閉關鎖國,無論是魂卡體係,還是經濟、文化等等,都已經遠遠落後了。


    對於這樣的樓延來說,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太過浪費他的這份決心了。


    反正,有波旬在,樓延就算離開很久,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聽到這句話,樓延在短暫的愣神之後,神色便驚喜了起來。


    “老師!其實不用等的,我現在就可以和你離開……”


    於蒼卻搖了搖頭:“長生帳是你的國家,你需要先花一點時間,讓這個國家承認你。”


    同時也是因為……回到炎國之後,他要先忙真龍死地和帝長安晉升的事情,沒有時間教導樓延。


    ……


    金玉大殿


    此時,這裏已經站滿了人。


    他們幾乎都是鎮國,最弱的,身上也有著七級的實力。


    然而在此刻,他們全都小心翼翼地收斂起了自己的氣勢,一個個的,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安靜地站在大殿中。


    其中有些人,從昨天晚上就一直在大殿中等著了,連覺都沒睡過。


    能讓他們老老實實等在這裏的,當然是因為今天將有可汗即位!


    上一次可汗即位,是在八百多年前,如今在座的諸位,沒有一個親自參加過這種儀式,所以不管怎麽說,小心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何況,如今的這位可汗,還十分特殊。


    曆史上最年輕的可汗,身後同時站著兩位神話,甚至還有一個偌大的炎國。


    本來以為,這樣的人也就是傀儡,但是……昨天那龍死亡時的鮮血還沒洗幹淨,那哲也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甚至還站在最前麵,站在王座之前、理論上是國師站著的那個位置!


    他們不覺得,假如沒有於蒼允許,那哲會有膽子站在那個位置……所以,樓延這位可汗就算是傀儡,也絕對是很受重視的傀儡。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跳腳。


    忽然。


    在場諸人先後感知到了什麽,神色一肅,已經提起了精神。


    身後門口,於蒼一行人出現在了那裏。


    領頭的是那個叫做秋近冬的鎮國,站在他身後左右的是杜燕然和李安久,於蒼幾人站在最後麵……但是誰都知道,於蒼才是這一行人的核心!


    當即,不少人當即轉身,抬手,就想用炎國的拱手禮對於蒼他們打招呼。


    但,於蒼一行人理都沒有理會他們,徑直穿過了眾人。


    見此,這些人也沒什麽反應——大夥臉皮都厚,而且也早就有了心理預期。


    於是,若無其事的放下了手,回正身體站好。


    這時。


    踏。


    高處傳來了腳步聲,眾人抬頭望去,便看到——樓延,從王座之後緩緩走上前。侍奉在王座之前的那哲見狀,連忙單膝跪地,恭迎樓延的到來。


    大殿中的其他人先是看了看於蒼,而後也跟著躬身、頷首。


    今天的樓延身著可汗金玉衣,還略顯單薄的身軀有些撐不起這件寬大的衣裳,但是少年神色堅定,隱約之間,已經能夠看到一絲可汗的威勢。


    隻是,令眾人疑惑的是——樓延的手中,還拿著一尊純金的王冠。


    這尊王冠,自然是可汗的王冠,但……它不應該在坐上金王座、拜請長生之後,才會從佛國之上召喚出來的嗎?


    到時候,可汗需要向著長生行大禮,王冠才會落在可汗的頭上。


    可汗,向來都是由長生親自加冕的!


    如今,樓延還沒有坐在王座上,就已經將王冠拿在手中……先不提這是對長生的大不敬,沒有金王座的幫助,王冠根本不可能離開佛國才對!


    這是……什麽意思?


    加冕的第一步,似乎就出現了問題,一時間,大殿中的眾人,視線都或多或少地向著於蒼的方向投去。


    就在他們忍不住猜測的時候,樓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諸位。”


    樓延掃視金玉大殿,語調盡力保持平靜。


    “樓延昨日翻過典籍,那可汗加冕儀式既愚昧又乏味——依我看,反正諸位從未參加過加冕,便都聽我的。”


    樓延的第一句話,也完全不在眾人的預料之內。


    “我,樓延——即日起,繼位長生帳帝可汗,可有人反對?”


    清透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一時之間,甚至產生了回音。


    而殿中諸人,此時一言不發。


    開玩笑,誰敢反對。


    雖然沒看到靈歲和那位神話級的真龍,但沒人敢當他們不存在。


    你有神話,自然是你說了算。


    一直單膝跪地的那哲大聲喊道:


    “吾等願追隨可汗帳下,至死方休!”


    而後,大殿中的眾人才齊聲附和:“吾等願追隨可汗帳下!”


    ……


    “好。”


    樓延幾步走到王座前,毫不猶豫地坐下。


    這金王座,會吞噬一切坐在上麵的外人,但樓延作為靈歲轉世,他自然是不懼。


    “從今以後,我便是帝可汗了。”


    而後,他就這樣,舉起王冠,端正地戴在了頭頂。


    “諸位,抬頭看看,我的王冠,戴的正不正?”


    ……


    樓延話音落下,大殿之中頓時針落可聞。


    什麽……?


    樓延他……他自己將王冠戴在腦袋上了?


    加冕呢?長生呢?這些步驟都去哪了?!


    他怎能、怎能……怎能如此不敬長生!


    這番舉動,顯然超過了所有人的料想。


    長生,在獵族不單單是一個文化符號,更是他們統治的根基,所以,接受長生的加冕,是必不可少的!


    雖然樓延身後有兩個神話,但誰都能看出來,那兩位神話,力量也是來自於長生的!


    你樓延這麽做,是想直接將這一切全都推翻嗎……真就下定了決心,要在炎國的戰車上一條路走到黑了?


    但,炎國終究隻是一個外人……這裏是長生帳!天高皇帝遠!


    說句難聽的,炎國人不可能一直在長生帳,等到時間一長,沒有長生的根基,你樓延憑什麽當這個可汗?


    “可汗天威!”依舊是那哲第一個大喊。


    見此,其他人也都不能沉默著了。


    也連忙跟著喊出了“可汗天威”,隻是這次喊出來,就沒有那麽整齊了。


    看著這一大殿麵露難色的位高權重者,樓延不由得哼笑一聲,隻覺得就連心中的緊張,都隨之消減了不少。


    是啊,沒什麽好緊張的。


    殿下這些群臣,不過是一群傀儡罷了……長生的傀儡!


    啊,或許在他們眼裏,自己才是傀儡。


    但,無所謂了……長生對長生帳的掌控,幾千年了,是時候結束了。


    “自今日起,以後可汗,有能者擔任,無需長生加冕!”


    樓延於是下達了他成為帝可汗之後的第一條命令。


    接著,便是第二條:


    “我,帝可汗樓延——”


    他從剛剛坐下的王座上起身,向著大殿某處遙遙一拜。


    “拜——炎國於蒼為——蒼可汗!長生帳治下,見之必拜!”


    ……


    蒼可汗!


    於蒼神色稍動。


    樓延這麽做……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嗯,奇怪的稱呼又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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