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雖停但風未歇,天始終陰沉沉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六匹健馬從遠處疾馳而來,四騎在後並排前進,領先的兩騎卻有一根繩索相連。


    為首的是個冷峻青年,與他相鄰的是個略顯臃腫的中年男子,尾隨的四人也很年輕,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絕對不好惹。


    崎嶇的山道因為連日降雨而變得鬆軟泥濘,馬隊過處總會濺起一大片髒汙的水花。


    雨天路滑,牽馬上山多有不便,六人遂將馬栓在山下。


    青年道:“杜空,你最好不要耍花樣,否則你知道後果的。”


    杜空陪笑道:“哪敢,小人的狗命還在您唐大少手裏攥著呢。”


    青年道:“諒你也不敢,雖說你是亡命之徒,但我聽說你還有個妻子和八歲的孩子,你大可一死了之,但你是知道我唐憐的手段的。”


    “明白。”杜空麵色如土連連點頭。


    “走。”


    六人腳下的這座山叫做宿山,雖然叫山,但跟蜀中其他的山一比不過是個小土坡。


    這座山很久以前本是一個亂葬崗,專門收埋一些無人認領的屍首,傳說一到夜晚就會有厲鬼作祟。


    直到二十多年前,一位慧空法師雲遊來到此地,察覺此地怨氣深重,便在宿山的山頭上蓋了一間茅草屋住下,此後就再沒有厲鬼作祟的傳言。


    當時佛教盛行,當地的百姓為感念其恩德,便集資為他蓋了一間寺院,取名為淨空寺,香火鼎盛自不必說。


    可惜好景不長,新帝唐顯宗李承業年輕時就崇信道教,其即位之後更開始斥佛毀佛,以至於佛教在中原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連帶著像少林這樣有著千年底蘊的佛教大派也受到牽連元氣大傷。


    淨空寺這座小寺廟自然也難逃厄運,當初官府派人來拆廟,主持慧空大師執意不走,官府的人就放火燒寺想逼走慧空。


    熊熊大火很快吞噬了大半個淨空寺,卻還是不見慧空大師出來,官府的人著實被嚇得不輕,畢竟逼死出家人的事情傳揚出去實在不好聽,於是急忙組織人手滅火,可惜等到火勢撲滅,大半個淨空寺已經化為廢墟,而慧空大師早已屍骨無存。


    然而就在慧空大師死後不久,宿山又出現了厲鬼作祟的傳聞,雖然之後又請了不少和尚道士作法驅邪,但卻毫無效果。


    很快,宿山方圓十裏之內就沒有人敢靠近了。


    唐憐等六人很快便登上山頂,眼前果然是成為廢墟的淨空寺。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臭味,入眼盡是殘垣斷壁,當年的佛門清淨之地早已淪為蛇蟲鼠蟻的樂園。


    唐憐皺眉道:“你確定真的是這裏?”


    “千真萬確。”杜空唯恐唐憐不信,忙解釋道:“大殿裏有機關,打開機關就可以下到密室,我之前一直都是在那裏進貨的。”


    唐憐回頭對一名青年道:“唐穎,你們且在這裏等候,我一個人先進去,倘若半個時辰之後不見我出來就立刻回唐家堡回報門主。”


    唐穎上前道:“大師兄,還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唐憐拍了拍唐穎,微笑道:“我們這一輩中隻有你和我通過了內堂的所有考驗,倘若我們一起出事,那對唐門的未來還能指望誰來挑大梁?你能明白麽?”


    唐穎歎道:“好,我在這裏等你,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出來。”


    “放心,不會有事的。”唐憐微笑道。


    另外一個黑衣青年上前道:“大師兄,那我們三個陪你一起去總可以吧?”


    唐憐神情一冷,眯眼道:“唐傲,唐贏,唐鳴,你們覺得你們三個加在一起能比得過我嗎?比不過就把嘴閉上,我可不想帶三個累贅進去丟人現眼。”


    說著,轉身朝杜空喝道:“帶路!”


    杜空與唐憐一前一後沒入了昏暗的大殿。


    那三個弟子被唐憐教訓過後便愣在原地,他們沒想到往日平易近人的大師兄,竟會有如此無情的時候。


    唐穎卻道:“我想你們應該明白大師兄這麽說話的用意。”


    唐傲等人轉念一想,唐憐心裏也是不希望自己和他一起去冒險才出口傷人,其實他的心裏也未必好受。


    唐門年輕一輩的弟子都對唐憐尊敬有加不光是因為他的背景,還有他的人格,他總是把希望留給別人,把壓力全攬在自己身上,然後微笑著對你說不會有事的。


    時過境遷,昔日莊嚴的大殿即使逃過了業火的焚燒,也還是在孤寂的歲月中漸漸破敗。


    殿中的大佛被推倒在供桌上,大佛的頭也不翼而飛了,身上的金漆已經全部被剝掉,看來佛陀都已自身難保了。


    唐憐不信佛,唐門的利益就是他至高無上的信仰,每一個在唐門長大的孩子都會被父母灌輸這個思想,讓自己的後代無條件效忠唐門。


    這也讓唐門在中原眾多江湖門派中成為最孤僻的一個門派。


    “機關在哪兒?”


    “在供桌下麵。”


    唐憐替杜空解開了繩索,“你去開機關,記住別耍花樣。”


    “是是是。”


    杜空上前旋動供桌上的燭台,“轟”的一聲,整個供桌竟從中間分開,露出了下麵幽暗的密道入口。


    唐憐從懷中拿出火折子吹燃,道:“你走前麵。”


    杜空並未多言,小心翼翼地在前麵引路,看他如此神情,可想而知這密道絕不簡單。


    唐憐緊盯著杜空的腳步,隻有他踩過的地方,唐憐才會踩上去。


    唐憐見手中的火折子瘋狂搖曳,心道這裏空氣是流通的,可能不止一個出入口。


    這火折子是江南霹靂堂特製的,效用久易保存,即使在水裏泡過也不影響使用,就連朝廷的金吾衛每年也會從霹靂堂購買一批這樣的火折子。


    蜿蜒的密道仿佛沒有盡頭一般,唐憐漸漸有些不安,“還有多久?”


    杜空道:“快了,就在前麵。”話音剛落,前麵果然出現一扇大門。


    這門高約一丈,氣象恢宏,門上龍騰虎躍,浮雕隱現,被火光一映,更覺金碧輝煌,富麗之極,卻看不出究竟是何物所製。


    可唐憐知道這密道絕不會是慧空法師造的,他們利用鬼怪傳聞作掩護,將這裏當作禁藥的交易地點,倒也頗費一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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