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車依然在城裏的大街巷穿行著,哮天犬越來越瘦,衣著也越來越破爛,卻總竭力照應到楊戩好潔的習慣。隻是他不明白主人到底在想些什麽,雖然自從那獨臂人來訪之後,主人已變得合作了許多,再不象以前那樣,神情中隻有厭倦與疲憊。


    但他知道主人很難受,剛幫他換上身的幹淨衣袍一會就被冷汗浸濕。主人的眉頭以前常緊鎖著,現在,就更不曾舒展開。他甚至偷看到主人半夜用神目凝聚真元——那真元微弱得如風前的殘燭,而主人因劇痛而抽搐的身體,卻透露出這種嚐試會帶來多大的煎熬。他不敢勸,因為他知道主人要做的事,從來是任何人都勸不住的。


    這一天如往常一樣,他匍伏在地上爬行著,不停地乞求著行人的施舍。但一片嘈雜聲中,哮天犬突然聽到了身後車上,主人費盡全力吐出的含混聲音。他一愣,急扭頭望去,卻見最近已頗為平靜的主人,神色中竟是他不曾見過的焦燥不安!


    他有些不解,順了主人目光望去,整個人都為之僵住。


    大街另一側的胭脂攤前,一個清美絕倫的素衣仙子,手抱一隻純白兔,正好奇地看攤主調胭脂。另一個紅衣女子和她並肩而言,笑語盈盈地著什麽。


    嫦娥仙子?龍四公主?


    哮天犬呆滯地望向這兩人的身影,突然覺出了劇烈的酸楚。他想大聲哭喊,但喉頭哽住,哪裏出得了聲?低頭看到主人竟有了幾分絕望的目光,他心中大痛,低聲道:“主人,不會,她們不會見到您。我帶您躲開,哮天犬一定能帶著您躲開的!”


    胡亂地挽起繩節,他起身放步便跑,渾不顧撞倒了多少攤鋪行人。他也沒細辨方向,隻有一個念頭清晰無比:絕不能讓她們見到主人,主人會受不住,一定受不住的。


    也不知狂奔了多久,眼前陣陣花,砰地一聲,正撞在一輛柴車之上。幾大捆木柴倒下,將他額上砸出老長一道口子,血流滿麵。他顧不得自己,急忙扒開亂柴,將翻壓在車下的楊戩抱了出來。拉柴車的樵子大怒,連喝帶罵,幾腳踹來,哮天犬伏在楊戩身上,正中後背,痛得險險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別再打啦!這位大哥,這兩個乞丐也挺可憐的,你饒過他們,這些柴我們買下就是了!”


    哮天犬嘴角抽搐,血模糊了他的雙眼,什麽也看不清。一隻纖纖玉手伸將過來,捏著一塊好看的絲巾,同時那聲音又道:“流血了啊,你先拿去擦擦,一會再找個大夫。四公主,你有碎銀嗎?給他們去治傷?”


    哮天犬不敢去接那絲巾,用身子將楊戩死死蓋住,又將自己的臉緊貼在地上,一任沙石硌得傷口生疼,也不抬起頭來。


    四公主的聲音有些訝然,道:“奇怪,這兩個乞丐好象很眼熟。起來讓我看看?我幫你包紮傷口。”


    哮天犬拚命搖頭,在他身下,楊戩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雖然哮天犬擋在上麵,但那聲音……那聲音普一響起,楊戩心中一顫,跟著便是一片空白。


    他從未想過能再聽見這聲音,但此時,他卻隻希望自己早已死在沉香斧下,灰飛煙滅,了無痕跡。


    哮天犬被強行拉開,然後,兩聲詫異之至的驚呼響起。楊戩合上雙眼,臉色已是一片慘白。近日勤加調息,已略有起色的傷處又複大痛起來。他勉力忍著不悶哼出聲,隻盼自己就此痛死過去,就再不用麵對即將到來的嘲諷與譏笑。


    “哮天犬?你是哮天犬?”


    擦去這可憐乞丐頭上的鮮血,顯出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來。龍四公主不禁叫出了聲。急向地下望去,另一個熟悉的身影便也眺入眼中。深深紮入體內的三尖兩刃槍從思緒裏閃過,她忍不住冷笑出聲,道,“楊戩?居然是你?原來你也會有今天!”


    嫦娥懷抱玉兔,低頭看向楊戩,哮天犬衝過來擋在中間,泣不成聲地叫道:“不是,他不是我主人。仙子,四公主,求你們了。他不是我主人,你們走吧,走吧!”


    嫦娥輕聲道:“讓我看看。”繞過哮天犬,伸手達上了楊戩脈門。她細辨良久,才淡淡一笑,:“沉香得沒錯,楊戩,你該是沒機會複原了。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你還能過著平凡的生活,而不是去造更多的殺孽!”


    四公主拉長聲音道:“天界司法天神?楊戩,你曾經的威風和殺氣哪裏去了?哮天犬,這種主人要來何用?隻會累你抬不起頭來。我若是你,就任他自生自滅算了,多看他一眼,都是對自己不住。”


    哮天犬顫聲道:“你什麽四公主,你……你全忘了?”


    龍四冷冷地道:“忘?我當然不會忘。我怎麽忘得了是誰對自己的親外甥苦苦相逼,屢下毒手?又怎會忘了他殺我之後,竟還要驅散我的魂魄?”哮天犬拚命搖頭,叫道:“不,不是這些。你忘了是誰救你的嗎?你忘了真君神殿的那些日子?”龍四冷笑道:“誰救我?我是不知道誰救我的。但必是上古神人們都見不慣楊戩的倒行逆施,這才攝去我肉身送到昆侖,又幫我重新凝合了魂魄!”


    她還待再,嫦娥拉住她的手,勸道:“四公主,不用生氣了,你看楊戩現在這樣子,他已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玉帝又已革去他司法天神之職,貶入凡間,從此他都不能再害人害己。怎麽他也還是三聖母的親哥哥,由他去吧。”


    向龍四要了幾兩碎銀,塞入楊戩懷中,又用絲巾為哮天犬包紮了頭上傷口,嫦娥悠悠一歎,對楊戩道:“以前的事,我會勸四公主不再追究。楊戩,我隻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這世上除了權勢之外,還是有很多值得珍惜的東西。你曾利欲薰心,不擇手段,到頭還是逃不過這種悲慘下場,可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隻有洗心革麵,認真懺悔以前的種種,將來才有機會求得所有人的諒解。”


    她挽著龍四,盈盈移步離開。哮天犬鬆了一口氣,想抱起主人,卻早已手足酸軟,竟也跌倒在地。他捶地哭道:“對不起,是我太笨。主人,您千萬別動氣,龍四……四公主什麽都不記得了,仙子她就更不知內情……”


    楊戩不答,恍如未聞。四下圍觀者議論紛紛,每一聲都如利刃般一刀刀捅入他胸口,嫦娥的話,更反複在他心中盤旋著。


    “你曾利欲薰心,不擇手段,到頭還是逃不過這種悲慘下場……”


    目光到處,他正見了嫦娥與龍四娉婷遠去的背影。頓時內息逆衝,慘笑聲裏一口血噴在地上,就此昏了過去。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


    雖然頭昏沉沉的,但哮天犬還是強撐了一夜未眠。昨日負著楊戩回來後,看著主人蒼白如死的臉上一片木然,他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連乞丐頭兒大雷霆時,都沒能移來他對主人關注的目光。結果被痛罵一通後,又被狠狠扇了幾記耳光。


    老乞丐拚命幫他求情,好容易才勸走了頭兒。哮天犬卻不敢去睡,他太清楚白天那一幕到底意味著什麽。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用身子攔住月色,一遍遍幫主人拭去因疼痛而滲出的冷汗,祈求這個漫長的夜晚,能過去得快一,再快一。


    老乞丐打著哈欠爬起身來,揉著有些僵硬的老寒腿,奇道:“兄弟,你就這麽坐了一夜?這怎麽成,一會怎麽有氣力去搶喜錢呢?”


    喜錢?頭痛得厲害,傷處火辣辣地燒著,哮天犬一時沒反應過來。


    老乞丐歎道:“你啊,昨天就跟丟了魂似地,你這朋友又不是第一天病,犯得著為他急成這樣嗎?你的傷不輕,萬一也撐不住的話,他就更隻有等死的份了!”


    哮天犬低頭不語,見楊戩已醒了過來,目視著自己頭上傷口,眼神中全是愧疚之意,心中更是難過,對老乞丐道:“老鬼,你不要了,我沒事。不過,你剛才的什麽搶喜錢?”


    老乞丐道:“敢情昨天頭兒的話你一字沒聽?難怪挨了頓好打。不是了嗎?今天城裏趙大善人家辦喜事,招新姑爺。他是本城富,又出手綽闊,所以頭兒要咱們今天都呆在他家討賞好,誰也不準溜號!”


    哮天犬摸摸主人額頭,入手燙極,自昨日吐血後,他的傷勢便鬥然惡化了許多,又怎放心留他一人呆在廟中?隻好無奈地道:“老鬼,有沒有辦法?我不想去,主人身邊離不得人的。”


    老乞丐搖頭道:“胡話呢老弟,不去?晚上交不出錢來,隻怕你這朋友都要受一番的好打!要不,你背他一起去吧?在院裏找個樹蔭,你討賞時也好隨時照顧他!”


    幾個別處棲身的乞丐過來傳話,要所有人立刻去趙大善人府上討開門紅包去。哮天犬不敢看向楊戩拒絕的目光,低聲道:“主人,你身子弱,餓上一天更受不住。對不起,晚上回來後,狗狗再向您賠罪。”負起他隨眾人向城南的趙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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