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在文恐懼地抬頭,隻見繡簾動處露出一角白衣。鬼?這個念頭浮起,嚇得不輕。雖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妖精都親眼見過,鬼自然也是有的。眼珠凸出,劉成文在地上抖著身子向後縮,‘你……你別過來我找道士收了你……不不不,好兄弟,我明天,不,今晚就給你燒紙,我找人來度你……你別找我……‘口中亂七八糟,語無倫次。


    見了劉成文這個樣子,楊戩更是惡心,又替蝶不值,打斷他的胡言亂語:‘你不認得我了,好大的忘性!連名字都改了。‘劉成文篩糠似的哆嗦,聽到似曾相識的聲音才定睛看了一眼,更是心膽欲裂,蝶的兄長,怕也是哪處妖怪,今日來找他算帳了。


    楊戩容不得他定下神來,一抬手,劉成文淩空飛起,隻覺喉上如遭重扼,幾乎喘不過氣,耳邊就聽楊戩聲音如從九幽之地傳來:‘聽著,我不管你這兩年做過什麽,現在先回去洗掉你這身脂粉味,然後到雲來客棧找蝶。記好了,你是謀事未成,不願就此回去,一直飄泊京師。今天剛好叫我遇上。‘法力一撤,劉成文啪一聲掉落地上,哪敢半個不字。楊戩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之際又複交待:‘換了你這身衣服,要有個潦倒模樣!‘心念微動,床上寶珠納入袖中。他可不願此物落入娼妓之手,更怕劉成文就此跑了,帶件物事好讓哮天犬追蹤。


    平平氣,楊戩回到客棧,想好辭後,作出欣喜之色進了蝶房間。一進房,眾人不由同他一樣愣了愣,蝶平靜地躺在床上,不時低咳,卻沒了日間的激動。眸子靜靜瞧著屋,似現什麽有趣之事,嘴角甚至掛了一絲不出味道的笑容。


    楊戩看她這般神色,倒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推開跑來撒歡的哮天犬,強笑著:‘蝶,我已經找到劉成文了。‘蝶嗯了一聲,殊無喜色,目光轉來看著他,仍是靜靜的。楊戩隻覺不妙,但想到她在客棧,應該不會得知消息,忍著不自在笑道:‘他沒有謀到差事,不肯就這麽回去,倒有幾分誌氣……‘正想著怎麽,目光垂下,落到蝶上,一支珠釵直刺入眼,楊戩麵上變色:‘蝶,你……‘蝶眼中滑下淚,順著眼角落在枕上。‘戩哥哥,你走後,受你托來照顧我的掌櫃娘子來陪我話,我一眼就見了她頭上的珠釵。戩哥哥,那……那是你送於我出嫁的啊!掌櫃娘子到釵好生得意,是江大人手麵大,贈給青樓女子不知凡幾。她們得的多了,也不當回事,手頭緊時便賤價賣了,讓她揀了個便宜。‘蝶又在咳嗽,楊戩不及多,先撫她背,讓她喘定。蝶靜下,唇邊又綻開笑容:‘戩哥哥,我用你留下的錢又將它買了回來,你不生我氣吧?‘楊戩還能什麽,輕輕搖頭,勸道:‘蝶,忘了他吧,我帶你回灌江口,正好和我三妹作伴。我會想法子讓你可以重新修煉。‘話如此,心中也是無底。若她真是凡人,楊戩也不用延醫,略輸真氣便可治了她病,再尋些仙丹,自可延年益壽。蝶從妖轉人,脫胎換骨之後,更有一番壞處,便想如凡人般修煉也不可得。


    蝶也是明白,微微一笑:‘戩哥哥,你真好,可是我明白,我已經是不成的了。你回來之前,我已經服了毒,那是我做妖精時得來的,怕他不在時我會遭人欺負,一直帶著。我隻想見你一麵再走。‘楊戩大痛:‘蝶,為了那個男人不值得如此!縱是不能再成仙,你也還有一世可過,為何如此不愛惜自己!‘蝶卻隻是搖頭,帶著笑,淚卻不停掉落:‘戩哥哥,他騙了我,我還怎麽能活得下去。我隻是不明白,不明白……‘最後一滴淚珠滾下,眼未合,氣已絕,一縷芳魂,從此天地間再無覓處。


    百花仙子司群花開謝,與一幹蝶精蝶仙最是交好,此是哭得也最是傷心。也不管楊戩根本聽不見她話,叫道:‘楊戩,你定要殺了那混蛋,為蝶報仇!‘嫦娥也是傷感,自憐身世,垂泣不止。


    楊戩握著蝶的手,默默無語。良久良久,才掏出寶珠讓哮天犬嗅了,自己抱起蝶,跟在哮天犬後麵出門。


    他走得很慢,似是怕驚動了蝶,不疾不徐地來到一棟朱紅大門的宅前。哮天犬對著門汪汪大叫,楊戩穿門而入,跟著它穿廊過院,有人來攔問,被他法力彈開。


    天已蒙蒙亮,劉成文奔逃回家,驚魂未定地抖了一陣,才想起要逃。剛收拾了細軟出門,正撞上楊戩進來,拎著包袱隻是抖,不出話來。


    楊戩像是沒看見他,從他身旁過去,將蝶放在椅上坐下。劉成文挪著步子向外移,被哮天犬堵住,不敢動了。楊戩細心地讓蝶坐好,蝶半張著眼,頭仰在椅背上。楊戩皺皺眉,從床上取來枕頭,墊在蝶腦後,讓她坐正,又取了床毯子搭在她膝上,這才滿意地直起身,輕聲道:“蝶,你病了,要注意身子才是。”又給她理理衣服,“別著急,我這就找你相公去陪你。”眾人一股寒氣上冒,嫦娥想到他當年背著妹妹上到懸崖,在破廟那一幕,顫聲道:“這劉成文死定了,楊戩這副神氣,越是平靜越是駭人!”


    再次端詳蝶,沒什麽遺漏了,楊戩側臉,眼風似刀,冷冽如冰,給是仙人也膽寒,何況劉成文一個無膽書生。隻嚇得他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褲檔已濕了一片,雙眼翻白,就欲暈倒。楊戩卻不容他逃避,法力一激,劉成文立刻清醒,清楚地看見自己雙肩冒出血花,然後才感到大痛,尖聲慘叫。楊戩已掣出三尖兩刃槍,寒光映著他的眼,愈加深幽。沉香不由拉緊了玉的手,龍八也不自禁地退後幾步,離姐姐近些。玉有抖地道:“以前我就怕看他的眼睛,他追殺沉香的時候,一不念親情,那雙眼睛冷冰冰的。可是……可是也沒今天這麽可怕!”


    楊戩斷了他雙臂,轉頭看看蝶,鋒芒過處,劉成文已被開膛破肚,人也一命嗚呼。楊戩冷然道:“我本應將你淩遲處死,奈何蝶終是戀你一場,就讓你得個痛快!蝶已魂飛魄散,你就去陪她吧。”眾人看得清楚,劉成文魂魄被他擊得四散,再無幸理。劉彥昌莫名一陣後怕,心楊戩當真是心狠手辣,看來對自己還算手下留情的,若將自己也弄得魂飛魄散,沉香就是將地府翻過來也是無可奈何。


    哮天犬過去扒拉劉成文的內腑,叼出他心來,嗅嗅,再望望主人,終是沒敢吃。楊戩殺了劉成文,再不多看他一眼,回身抹上蝶的眼,抱她慢慢向門外走去。眾人現,蝶的身子已慢慢淡去,晨光中有種飄忽不定的感覺。楊戩卻恍若未覺,站在門前就著初陽看她。庭院中栽著梧桐樹,正是春夏相交枝繁葉茂的時節,卻被他殺氣波及,葉片枯黃地蜷在枝頭。此時一陣風吹過,紛紛掉落,打著旋兒在院中飄蕩。有幾片向蝶身上落去,毫無阻礙地穿過,飄在楊戩腳邊。蝶,她是真的要消失了。


    楊戩抬頭,掌心接住一片落葉,像怕吵醒蝶似地柔聲:“你看,像不像你的姐妹們?記得初見你的那座山穀裏,最多的就是枯葉蝶。我帶你回灌江口,讓你的姐妹也過來陪你,好不好?”蝶再不能回答了,枯萎的葉兒一片片穿透她身體,她也越來越淡,在楊戩懷中慢慢消散了去。楊戩卻似未覺,仍保持原來姿勢一動不動,口中喃喃,盡是問她需些什麽,隻是悲哀之色越來越濃。末了一聲長嘯,聲動九天,嘯聲過後,楊戩抖落一身枯葉,駕雲而去。


    眾人皆是淒然,天地之間,還有誰知道這樣一隻的枯葉蝶兒,有誰知道,她為情棄道,為情而死的那份哀淒。三聖母目中含淚,跟著楊戩回到灌江口,自己的房中。楊蓮正在看書,高興地叫了聲二哥,丟下書卷和他話。楊戩深深地,深深地端詳著妹妹,從她頭上取下那枝蝶形釵,在手中撫摸。楊蓮不解地看著他,半晌,楊戩又替她插上,手落在她的長上,閉上眼,吐出一口氣,道:“三妹,以後你就留在灌江口,不要出去亂跑。答應我,不要動凡心,好好修煉,不要像娘一樣,更不要像……”


    他哽住了沒有下去,楊蓮卻害羞了,扭過身子噘嘴道:“二哥,你什麽呀,誰動凡心了……”楊戩扳過她身子,認真地:“不要相信那些男人,尤其是那些個風流自命的書生才子。他們騙得了你的心,卻隻會傷害你……三妹,答應我!”楊蓮從沒見哥哥這般模樣,慌亂地頭。楊戩繃緊的麵色放鬆了些,將妹妹摟在懷裏:“三妹,你不能再出事,我隻有你一個妹妹了……”楊蓮在她懷中,他再不用隱藏悲傷。三聖母看著他眉峰聚集的痛苦,恍然間似是想通了很多,歎道:“難怪他如此偏激,難怪他對彥昌恨之入骨。可是彥昌,彥昌又怎是那種人可比。”她舉目抬頭,雖看不見他,卻笑得甜蜜溫柔。


    鏡前人亦作如是想。劉彥昌目視三聖母,滿心的驕傲。三聖母握住楊戩緊緊摟住自己的手臂,想起這一路所見,楊戩確是真心疼愛自己,隻不知為何對愛子也是那麽絕情。看了眼沉香,又道:“彥昌,我們回去後,收拾間屋子,將二哥挪處地方好生照料。也許是他經曆了這些事,性子有些變化。沉香,他壓我在華山,折磨你爹,許是因為這件事。隻是將你逼得走投無路卻讓人生恨。念在他與我多年兄妹,沉香,我們便不要再計較了好嗎?”


    沉香一直在愣,眼前的楊戩,怎麽也看不出像是會追殺他的那個司法天神。想到母親性命也是他多次救護,自思回去後也當真不能再對他漠然無視,聽了母親的話,頭稱是。劉彥昌卻有些不自在,但妻兒都這樣,他也不能反對。哪吒看出他神色勉強,心回去後先趁他們不備接走人再。楊戩大哥與他們畢竟有嫌隙,弄不好還要吃虧,不如由自己接走,找觀音求了甘露治好他,也算是報了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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